<>平阳翁主进京的那天,吕嫦云从公孙嘉奥那边得到了消息,说是常清回来了,她的父亲吕兆年却没有回来。
做皇帝一向得有两手准备,平阳翁主府里上下百十口人,公孙嘉奥明显就是拿她的小女儿来换她府里的所有人,就算心里再不齿,也不得不亲自跑一趟,好在公孙嘉奥做人还有点原则,叛贼需要暴力镇压,前朝的将领不肯归顺的便就地斩杀,但如平阳百里氏这样的清贵之家,空有壳子没有里子,他便不会怎么为难,自古人心是最要紧的,好皇帝也怕被唾沫淹死,千万不能屁股还没坐热,先把名声给白坏掉。
前提是,这些前朝的天家贵胄们需要亲自送个人质回来。
既然平阳翁主不舍得送女儿,那只好自己过来了。
我跟静香服侍着嫦云沐浴更衣,顺便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给她身上长点肉,于是不住地凑嫦云耳边让她在宴席上多吃点,嫦云自小就听话(但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还有待商榷),只是一味地点头,说知道了。
我因着身份特殊,所以不便陪着嫦云出门,加上我一个女官,走出去总不能比几个娘娘们还漂亮,除非我把脸画花,再给自己糊一脸的灰泥,可能这样还低调点。
公孙嘉奥好像很看重翁主的身份,不过嫦云说这都是做给外人看的,既然女儿不肯送过来,那总要另寻别的来补上缺口,依照公孙嘉奥这样打一顿还不给甜枣的脾气,不知道还要向平阳翁主拿什么好处,但不扒下一层皮铁定是不会罢休的。
嫦云的话不假,其实傅忌以前也干过这事儿,帮着昭圣皇太后搬出条条框框去劝自己的表姐辅城公主和亲,这下风水轮流转,总算又轮到百里氏的人又经历一遍,我在心里对平阳翁主深表同情,但也只是同情而已,昭圣皇太后就在我小时候给了我一颗糖吃,别的什么都没干;
她要是亲自指着我,将我指给傅忌做太子妃,可能现在的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心气儿高的人尤其不好惹,你当心平阳翁主不敢对皇帝怎么样,倒是对你和颐夫人没好脸色”我从衣架上将外袍拿了来,絮絮说道:“翁主那脾气我是领教过的,你好歹心里有个底,别和她对上眼就成。”
“知道啦,姐姐说什么,我都听进去了~”嫦云很顺从的伸了手,让我给她系好了衣裳带子,只是系的时候我隐约觉得少了些什么,嫦云顺着我的眼神往下看,语气又片刻的凝滞,而后才缓缓道:“豫王送给我的环佩,已经叫人收起来了............”
“你放心,傅森不论天资还是谋略,都胜过傅忌许多,只是他们两个从来都不说穿,不说破而已”我听出她的口气有些涩涩的,也察觉自己口气有点不对,便连忙笑着打岔,道:“这些其实都不打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傅忌送我的东西,原本倒还剩挺多的,只是最后埋掉时,也只剩了两件,狐裘包着珍珠,就这么埋了。”我把后面的一句话也给隐了下去,其实不单单埋了这两件,我把我对傅忌的一点点真心,也给彻底埋了。
嫦云在我三言两语下,总算恢复了脸色,她对衣裳不挑剔,加之从前我身边最会做这些的乌梅子也不在场,便由着我给她换了身格外老气的衣裳,规矩的袖子规矩的纹样,连颜色都选是暗沉的赭沙缎,估计连那个长居乾寿宫的老太后都不会穿这颜色。
我挑了青黛磨成的粉,又用水细细地化了开,才拿了细笔去蘸,嫦云的眉毛生的好,只稍轻轻一勾便有了气蕴,只是不显山不漏水,有心人不易忽视,只有在成堆的莺莺燕燕中,那股气蕴才显得格外出挑。
我以前一直是被人伺候,现在改了伺候别人,幸好这人是自己的亲妹妹,所以做的还算真心实意,我盼着嫦云能在后宫中尽可能得到有限的快乐,盼着她能像我一样,不再对心里的那个人还留有念想,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自己可以不好,但嫦云一定要过的好;
从小到大,总是我压着她,自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该围着我转,仗着父亲的宠爱,仗着傅忌的喜欢,好像我这个姐姐对她好,都是在变相地提醒自己,我过的有多快活,她这样的淡泊,这样的不在意,不过都是得不到而已。
这是我欠她的。
上回迎春家宴都是几个月前的事了,我和吕嫦云一想到宴上那个金贵嫔也要来,就下意识地头疼,金妙意厉害就厉害在一张嘴上,可能毓德宫里会吵架能吵架的没一个是她对手,还得请我们广寒宫的齐公公出马,才能勉强降住她。
金妙意嘴巴不饶人,还喜欢拐弯抹角地对付,我听嫦云说说,心里就累得慌,自己累,替金贵嫔也累,这样过家家的把戏也能用到今天,看来万松雪还真是没把她放在眼里,不然单单派出丽昭仪一个,金妙意可能就要被撅到冷宫去了。
嫦云说进冷宫倒是不可能,毕竟金贵嫔膝下有个公主,娇蛮可爱,公孙嘉奥很喜欢,跟对大皇子完全是两个态度,所以瑀夫人也不能把金贵嫔怎么样。
说罢,她对着镜子往头上比了比发钗,居然还有兴致跟我玩笑,说明明是家宴,怎么弄的倒像是祭祀的打扮,只怕人刚坐下,就又要被金贵嫔逮着说风凉话了。
“她们算盘打的可精了,既然容貌不出众,又没本事留住君恩,那便一定会花旁的心思去超过你,索性咱们这回就低调些,那群女人爱闹闹去吧”我给嫦云擦了脂粉,想了想,又道:“平阳翁主是什么人,从前进宫都不拿眼睛看人的,昭圣皇太后宠她宠的跟眼珠子一样,从小锦衣玉食里长大的人,对着傅忌尚且还有几分笑脸,一背过人,只怕连我这个贵妃都不放在眼里。”我还惦记着公孙刿说的话,便尽量规避那些鲜亮的首饰和衣物,但这又不能叫嫦云知道,免得她那副多思多虑的脾气又上来,就算琢磨出什么事儿了也没用,愁的还是自己。
“你说公孙嘉奥这回又在打什么主意,翁主居然屈尊肯与这些末流的嫔妃同席,定是知道了什么,被吓怕了”我说着话,便转头问了静香现在什么时辰,等确定了时辰后,才接着对嫦云道:“等会儿我就不陪你过去了,你带上香桃子和小橘子吧,她们虽不如清滟稳重,也不如静香力气大,可胜在会看眼色,晓得随机应变,若是席上出了什么事儿,你便叫他们回来告诉我,我给你搬救兵去。”
嫦云想了想,说:“也好,只是姐姐方才看起来忧心忡忡的,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没有”我连忙对着她笑了笑:“瑀夫人称病,今日是不来的,不过她手底下那两个可不是什么好人,那个丽昭仪我见过,眉眼藏锋,比我身边的李昭容厉害多了,何况你没进宫前,宫里除了金贵嫔和瑀夫人,便是她还稍稍得宠些,想来是不好对付的。”
嫦云思量了会儿,便道:“圣上怕是要问翁主拿钱吧,平阳有的是富户,且尽归于翁主的汤沐邑,要是能掏出一半来,便能抵上前线两个月的开销,金家或许也比不上。”
这话甚有道理,我赞同的点点头,谁让傅忌在位时,国库都被那群成日里之乎者也的蛀虫们给啃光了,皇帝换了家国仍在,这烂摊子自然就到了公孙嘉奥身上,估摸着过一阵便能有结果了。
嫦云看了看镜子,里面是两张不同的脸,很像却又不那么像,彼此难掩丽色;
她无意识地抿了抿口脂,还是有些闷闷不乐的,只道:“我还是担心父亲............”
我安慰她别担心,邓夫子那么鸡贼的人,一早便说了,父亲如今手里统共五万精兵,暗地里还有一万吕家军,安全的很;
只不过再安全也有隐患,仅西南一战就被常清抽走四万打前锋,最后虽然大获全胜,不过看在常清死了妹妹的份上,这份功劳大概也没人跟他抢,吕兆年从头到尾都很沉默,除了在决策如何处理战俘的问题上和常清一天一大吵意外,他对公孙嘉奥的任何旨意都是百分百的服从,当初能和成国公在皇帝面前叫板,能说只要他在一天,大闺女在后宫闯再大的祸都没关系;
一个铁血铮铮的汉子能为了女儿做到这份上,可见有多不容易。
常清把好处全占了,自己的兵马只损耗了不足三分之一,可惜这次他是主将,吕兆年才是副将,主将让副将的人出去送死,于情于理都说不出什么,况且打仗有死有伤,他这样不亚于明晃晃地在抢,嫦云的预感是对的,既然在那个男人面前保下了姐姐,那父亲势必要往汝南走这一趟,她只能寄希望于傅森了;
只盼这一仗,父亲能够平安归来。
因是讨伐逆贼,将剩余的几个州府都一一拿回来,公孙嘉奥对此相当看重,大手一挥便派了两万人去支援,一路上又准备了可供三月的粮草,吕将军唯一的任务,便是要把傅森给捉回来,活的。
这次公孙嘉奥没下血本,不过还是抽出了不少人去支援,还有一方面是为了监督,如果吕家的私兵不听话,那便果断两边一起端了,汝南穷山恶水,荒蛮的等同于流放之地,他实在想不出傅森能拉起多大的人马和队伍,五万个人往前一堆,踩都能把汝南踩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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