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阿柒这个人还是刀子嘴豆腐心,可比马进宝福晟那些个狗奴才要有人样多了。我喝了粥,身上还是没有暖和起来,便还是蹲在屋里发呆,蹲了两三个时辰吧,外头就又来人了,这回他东西拿的多了,一共是生姜一块、红糖的末子装了一小包,皂角粉这类生活必需品。
还有他脸上也多了点东西——嘴角青了一块。
“咦,脸上怎么了?被打啦?”我仔细地把皂角和红糖分门别类的放好,又转头看了看阿柒脸上那块跟我手上冻疮一个颜色儿的淤青,有点疑惑,不懂他怎么几个时辰不见,回来脸上就挂了彩。
冷宫的人现在都是瘟神,别人避开都来不及,还上赶着打起架来了?
“没....没怎么。”齐开霁扯了没被揍过的那边嘴角,勉强笑了笑,嘴角的皮都破了,笑一下就嘶嘶地觉着疼,像是嘴巴都给人用钩子给横着掰开了,又支吾着不说为什么脸上青了一块,只好打着哈哈,装作浑不在意:“嗨,还不是回来的时候不当心,没见着前头侯爷经过,一不留神就给撞了个大口子,好悬没叫人侯爷看见,瞧见没,这么大一块儿都是跟地上磕的,疼死我了!”一边说自己疼的厉害,还一边从里衣的隔层里拿出了油纸,里头包着两三块粉蒸糕,可惜被压扁了,香味还在,就卖相不大好看。
他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来都臊得慌;
总不能跟贵妃说自己是因为偷了块生姜后贪心不足,又伸手偷了两块糕点,这才被发现的吧..........
我接过那两块粉蒸糕,被压的太扁了,找不到地方可以下口,便那手指头拈了一点碎屑放嘴巴里,一点点的也能抿出好滋味,香香软软的,很好吃。
“嗯,那我等会儿去前头祁贵人房里问她讨一点薄荷叶,她那个荷包里头还有艾叶,我叫她统统拆了弄出来,等回来你自己捣碎了睡前抹脸上,消消肿。”说白了就是我这边没有什么好东西,他受伤了到我这儿给我瞧,我最后还得问别人去讨。
等弄来了薄荷叶,我见没有别的道具可以使,便随手拿了根不值钱的木钗,把捣碎了的薄荷叶子一点点粘起来,再敷到他嘴角,嘴里念叨着祁贵人有点面熟,但还是想不起从前什么时候见过,只是吐槽道:“我原以为我的心算宽的了,没想到这冷宫里也是人外有人,祁贵人刚才拆荷包的时候还跟我说,她成天鼓捣冷宫里的杂草和野花,觉得没意思,说想弄一片空地种菜,你说她是不是闲的?”
“嗯,是挺闲的”齐开霁很认同地点头,嘴巴疼也不妨碍心里甜,说话也跟掺了蜜似的,只晓得傻乎乎地附和,得了便宜还卖乖:“娘娘手酸不酸?要不我、..要不奴才自己来吧!”
哼,之前听着一直都是你啊我的在那儿摆谱,现在轮到前朝贵妃亲自抹药,一得了好处,立马就娘娘奴才的喊上了。
我趁着阿柒不注意,偷偷翻了个白眼;
只挨了一回打,真是便宜他了。
“快抹好了,你就这样坐着,闭住嘴少说话”我陪着他一起蹲在台阶上,皱着眉,叫阿柒别老动嘴巴,最后抹完了才停手:“行了,这两天自己小心这些,别再磕着碰着了,咱们冷宫现在真是一个人都离不得。”我努努下巴,示意他看向隔壁:“别看李氏疯了,就是因为她疯了,外头才不敢进来找咱们的麻烦,不然进来个有身份的,一下被抓了咬了,你说她一条贱命值多少钱,杀了都不解恨,所以越是有身份的越不敢进来,怕晦气呢。”
这话是很有道理的,齐开霁早就知道贵妃娘娘不是个单纯的花瓶,但冷宫这么多天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听她跟自己说那么多话。
说不开心是骗人的。
尽管说话的时候,她还当他是个奴才,抹药的时候都不带正眼看的,不过齐开霁已经满足了。
对一个人好不需要理由,太监也有春天,也有一见钟情,唯一的问题就是他身份太低了,贵妃落进了冷宫都高他十个头,自己又是个后天残疾的命,不能像个正经男人一样的喜欢一个女人;阉宦的小心思哪怕是纯洁的,只盼着心里的那个人能好,可说出来的下一刻就带了晦涩腌臜的意味,好像挨了一刀,就连喜欢个人都不配了。
既然她享的心安理得,觉得也没什么、觉得他做这些是应该的,那他就继续做下去吧,天长日久的,能得一句好就行了。
贵妃娘娘的手有奇效,薄荷叶子不值钱,可是经她的手一碰,这伤口再疼都不觉得疼了,齐开霁的嘴角笑开,扯痛了整半张脸,然而痛并快乐着,还想在贵妃房前的门槛赖着坐一会儿,到晚上月上三竿了,再就着月色看美人,又下饭又精神。
又是巴巴儿一夜,一里一外的都没有消停,贵妃托着腮帮子发着呆,齐开霁在外头忙的要死要活,又要帮忙扫院子,又要给贵妃洗那件极其吸水极其难干的狐裘,末了还给隔壁李昭仪收拾了屋子,给她的房门加了两把锁,做了个双保险,省的半夜乱窜把祁贵人都吓着了,为了大家伙的安全,还有他这个冷宫管事儿的脑袋,还是等第二天早饭的时候再给李昭仪开开好了。
好容易都收拾完了,齐开霁想,是时候月亮该出来了吧。
结果,天太黑了,连鬼都看不见。
谁让天公不作美,想要什么就不来什么,别说月亮,连星星都没有,乌云笼罩,看来明天早上就是一场云卷雷的大雨,不下个三天一定完不了。
忙碌的身影大家有目共睹,现在阿柒在我心里是和从前的袁贵人划上等号的,不过他不算男人也不算女人,只看一张脸生的倒也清秀,没想到一张嘴就露了原形,白长了讨喜的样貌,开口就让人听出市井的出身,袁贵人若是还在世,只怕长了十张嘴巴都说不过他。
我发呆是我现在只能发呆;
我想老爹,也想嫦云。
甚至我都开始想念邓夫子了。
也不知道他们在榆关还好不好,条件是不是很艰苦,吃饭吃的好不好,是不是和我这边一样,不说艰苦,但是吃苦总是要吃的。
汝南那么远,条件还不如榆关呢,五万人的大军来不及凑军需,估计这时间为了省点粮食,也得开始喝稀饭了。
顺便,我还在想从前宫里的那些女人们。
死都死了,死者为大,我就不拿小贱人去称呼她们了吧。
一个两个漏了不要紧,不过要是全死了,那就完美了,这样我心里说不定还好受一点;
不然这么努力的活下来做什么?成妃现在要看我的笑话,我也没别人的笑话可以看了,只能笑自己有的别人没有的,她们死了,我活着,所以我可以安慰自己,我很开心。
很自然的,我把傅忌放到了最后再想;
初恋嘛,地位总是要高一点的,在回忆里都得作为压轴出场。
傅忌说,他有点后悔,后悔应该对我好一点的。
我也后悔啊......
其实我对傅忌也不好,他老是弄疼我,我还背地里偷偷骂过他呢。
正好这时门外边齐开霁搁了扫帚也要回去了,我好像想到了什么,忙喊了一声:“喂,你先等等!”
单隔着道门,阿柒的声音传的格外清晰:“还有什么事儿啊?”
我从里开了门,从怀里掏吧掏吧,掏出一根鎏金如意簪,趁着月黑风高,周围没人(有也没人看),顺手就塞到阿柒手里,低声嘱咐道:“赶明儿个给我换一个银簪子,上头最好还有几朵小白花的,这簪子镶金嵌玉,瞧着就名贵,不愁没人要,你啊,尽量给我换个带银带白的回来,记着啊,丑点不要紧,一定得往死里素了!”
齐开霁还以为是又要塞银子改善伙食了,却不想是贵妃还惦记着先帝,不知怎么心里就不太顺溜,按理说现在贵妃落难,他也没好到哪里去,已经没有再奉承的必要了,大家该互帮互助才对,可他一口气上窜到腔子里,吐出来的意思跟自己想的完全相反,想的是帮她,可做出来的样子完全不是一回事,反倒是很不耐烦地抬手掂量了一下簪子的分量,挑剔的模样,好在眼里到底没有恶意,只是嗤了一声,哼道:“哟,娘娘还拿金簪子换银簪子,吃饱了撑着了?用不用小的再给您老人家疏通疏通?”
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白给你涂薄荷了!
我有点生气,瞪他:“管我呢,我要给先帝守孝,守孝当然是要见白的,你见过守孝穿红戴绿的么!拿了簪子就麻溜的赶紧去,越快越好,听见没!”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阿柒就吓得立马捂住我的嘴,急道:“贵妃姑奶奶!咱们现在呆的可不是从前的靖宫了,您大晚上的蹲在冷宫做什么梦呢!咱那个先帝都死了个把月了,您可给我省点心吧!”
他的手心还有拿过扫帚的味道,不臭,但是闻了就觉得心里落了灰,我那胳膊肘拐他,等阿柒终于松了手了,把金簪子往他手里一抻,转身就回了屋里,‘啪’一下把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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