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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80章火红的炭块在灶膛里…(1 / 1)

火红的炭块在灶膛里发着红光,陈大胜坐在锅里,正在龇牙咧嘴的『摸』腰上一块青记。

便是这样的,每次都是这样的,无论做什么事情,不是得罪阿『奶』被敲,便是得罪娘子被掐。都是不能言语的苦楚,哎!且忍耐吧。

爹说的好,人么,便是来这人世吃苦的,那不吃苦的便不是做人是做神仙了。

院里,小丫头隐约的声音送了进来。

“『奶』『奶』,四爷的衣服针线上送来了,尹婆子说,今年家里最后几张紫貂都给四爷贴了里子了,就怪可惜的,人旁人家遇到这样的好貂『毛』,都是袄子领儿用的,便是不做领子,做个暖脖也是好的。”

媳『妇』不紧不慢的声音从窗户下面传进来。

“放这吧,就那婆子见天话多,你家老爷是个穿棉布的,再配个貂领儿?不伦不类的。你去跟老太太说,今儿就不过去了,叫灶上烫几壶老酒,再烧几个下酒菜都摆到西厢房去,一会子你们四爷出来,就去请大爷,二爷,三爷过来吃酒。”

小丫头应了又问:“那?姑老爷请不请?”

媳『妇』又说:“咱家的事儿,喊他作甚?你~也说得对!就悄悄去说,莫让人看到。”

小丫头脆声的应了离开,好像是叫四月的吧?媳『妇』儿说,这丫头极聪明,恩,果然心思细腻,敢替主子周全,是个好丫头。

等到外面寂静无声,陈大胜才隔着门问外面:“媳『妇』儿?还生气呢?”

门外没吭气,歇了一会才道:“这么点小事儿,我至于吗?”

陈大胜无奈张嘴,呲牙『摸』『摸』腰上的黑青,就真诚的点头赞美:“那确实,娘子向来大度。”

媳『妇』儿这次算是满意了,也愿意跟他说话了,她笑了一声就问:“快过年了,咱干爹不来啊?”

陈大胜缓缓呼出一口气,往水下坐了坐了,媳『妇』儿给烧的水忒热,却不敢抱怨。

他拿着布巾拧了一下,盖在脸上闷声闷气的道:“爹说,你的心意领了,他一身罪孽,就不享这人间福气了。”

其实原话是,老夫一家都下了地狱,就凭什么我在人间享福。

七茜儿愣了,好半天儿才说:“这样啊!那皇爷给你假了?”

陈大胜蒙在布巾下的脸点点,又侧脸大声对外说:“恩!皇爷让我过了元宵节回去,说是这几个月辛苦了……”他想起什么,语气停顿了下,又侧耳倾听,感觉外面没人这才说:“媳『妇』儿,等过了新年,家里恐怕又要接旨了,爹说我要升官了,爹还说,让人给你做新的诰命……。”

门外静默,许久,媳『妇』儿便发出好奇怪的一声蹉叹道:“这就从五品了啊?都说五品是个坎儿,你这也过的莫名其妙的,这才多久啊?”

陈大胜咬咬牙:“正五品,两级。”

屋外又传来笑声,他媳『妇』儿倒也没有狂喜,却用轻快的语气问:“你这人也是奇怪,升官的过程都与旁人不同,我还以为便是有爹看护着,少说你也得熬上三年资历呢,你跟我说说,这次?你是怎么升的这五品老爷?”

陈大胜轻轻呼气,一伸手把澡锅边上的小酒壶提起来,对着壶嘴喝了两口道:“不想说!”

堂子外又轻快的笑了起来,她说:“我把你衣衫偎在火盆边儿上了,一会子我让吉祥进来伺候,你有事儿吩咐他做。”

陈大胜忙问:“你生气了?”

七茜儿却在屋外说:“没有呢,咱们老爷升官了,今儿啊,我就下厨烧几个你爱吃的菜。”

陈大胜一把取了布巾,嘴角勾起来问:“你知道我爱吃什么?”

七茜儿就有些不耐烦的说到:“肉呗!你可吃过啥好东西啊……”

说完她便走了,脚步轻若羽『毛』。

陈大胜无声的笑笑,便心满意足的合了眼,泡的舒畅,偶尔还伸出手去锅边揪一片早就摆在那边的猪耳朵吃。

他便是这样的,贫寒出身没啥见识,就只认肉好吃。

可是吃着吃着,他又叹息起来,对他而言,这次升官的事儿,多少就有些恶心了。

事情要从那疯尼来了那天起说了,有多少个夜晚皇爷屋内歇着,屋顶疯尼蹲着,他们七个果着寒风里立着,还连着听了几十天的子夜四时歌。

四下里,他们管这个曲儿叫姑子发春歌。

今儿回来马儿行的慢,他便听到有人在身后哼哼那几句魔咒……秋爱两两雁,春感双双燕……仰头看桐树,桐花特可怜,他吓一跳,猛的回头却是小五胡有贵。

胡有贵一愣,接着自己也吓一跳。

无人知道那情不移是为何疯的,更无人知道,为何情不移非要说是皇爷杀了谭二?

明明是他杀的好么!

全天下人都能猜忌皇爷,唯独他们几个不能,他们都知道皇爷是冤枉的,却没法替皇爷解释,这事儿便有些恶心了。

如此,宫内睡觉的窝火,房顶的也窝火,他们这几个果着的也憋屈。

几十天过去了,那日他们半上午下值,路过一家茶馆竟听到里面有人说书,说的是皇爷当年遇谭二与之饮酒交心,继引为知己,便一起焚香结拜,发誓一起征战天下共享富贵……

这书陈大胜他们听过,皇爷偶尔出宫去喜欢的大臣家里坐着,若赏脸留饭了,大臣们都爱点这一出给皇爷看。

要说皇爷也是个能够的,他都听了几十遍了,每次还能龙颜大悦,又是赏东西又是说好什么的,反正陈大胜都听恶心了。

那天的书还是老一本,听书的气氛却不一样,说书的才讲了个引子,便有一个读书人坐在茶馆里冷笑,还大声讥讽,说没权没势的时候什么情谊都算作情谊,就怕一朝富贵了便翻脸不认人了。

不认人便罢了,最恶心是命都被人某算了去。

这人嘴巴也是欠的,他说完旁边便有个更欠问却是为何?这读书人便引经据典,滔滔不绝说了很多开国帝杀有功之臣的事例,他言语之间虽没有明说,可话里的意思却是皇爷得了天下,就觉着谭二功劳太大,封无可封便只能弄死他了?

众人听了便齐齐吸着凉气,陈大胜隔着明窗看去,看客们的表情却是都信了的。那茶馆老板吓了半死,忙亲自出去撵客。

当时陈大胜就想,自打那疯尼来了,皇爷忍让了,天下便觉着皇爷没理了?现在还流传出这样的混账话,这就纯属放屁了!更在他看来,皇爷是替自己背的锅,那就不能忍了。

如此陈大胜便一抬脚进了茶馆,一伸手掀了那嘴欠的桌子,拎起那胡说八道的前朝文人,他便上了说书桌子。

也不管那嘴欠的如何挣扎,见看客要跑,陈大胜却指着茶楼的门说,今儿有一个算一个,谁敢跑,腿打折!

他『奶』就是这样威胁他的,每次这话都顶用。

看客们都吓得不轻,又看到门口一排亲卫老爷冷然堵着门,便各自低头颤抖着不敢动弹。

陈大胜看了一圈,见都老实了,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他把背后长刀往说书台子上一放,就对众人说了一番话……

“我叫陈大胜,老家在被鱼道连累的两江下游,至今八辈祖宗还在水里淹着,咱是契约奴出身……而今在大梁宫南门值更,还有个虚爵叫做城门侯……”

“……皇爷给咱起了字儿叫飞廉,陈飞廉!记住我这张脸,还有这个名儿,以后保不齐时常就能听到了,谁敢说咱们皇爷不好,满口牙给你们打出来信不信?”

陈大胜不看人,一只手拽起那文人,对着他的欠嘴就是一拳,这人当下就吐出五六颗牙,一嘴血。

陈大胜把他掷在地上继续说:“就这样打!记住了!今儿我听这孙子说这话我就不愿意了,那旁人不知道这事儿?天下还有比咱们兄弟几个更清楚的么?你们就给我好好的听!不知道我是谁,听完了,出去随便拉个大梁官,下到不入流的衙役,上到一品的老大人们问,他们都知道我的。

便是谭帅来了,他也不敢说比咱们兄弟更知道二将军了!咱们是谁?咱们从前是跟着谭二将军卖命的长刀,在谭家军长刀营赚几个碎银子养家糊口搏命人。

今儿我也给你们说一回书,就说说谭二将军怎么没的吧,毕竟这世上再没比我们哥几个更清楚的了,二将军没的那日我们都在,一个没少都在这里呢……你们道听途说这些事儿,总比不过咱们几个亲眼目睹吧?老话这么说的?哦,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对吧?”

陈大胜是个嘴笨的,他话不多,说的也寡淡,开始看客们都吓坏了,最后听得人却越来越多,那茶馆外面拴马栅栏上都是人呢。

陈大胜也不会给谭家留脸,如何集结的,如何等待增援的,谭二将军最后如何疯魔的,他一个人如何舞着刀,直面黑骑尉进去再也没出来的……

最后他总结:“……咱们这些做老刀的,从背了这把东西开始对的就是黑骑尉,两军交战生死由天,都各为其主,碰上了,死战!我死他活,他活我死,这事儿谁也别怨恨谁,说不得前后脚阎王老爷面前报道,排的还是一个队。

咱们记不得杀了多少黑骑尉,我就记的咱长刀弟兄从前有两千,死了一千九百九十三,而今这世上就只有我们七个了,哦,庆丰还有个孟全子,那是半个,那家伙也是两江人,家里从前半村的亲戚,就活下来他一个。

都是爹生娘养的娃,谁就愿意死?可遇上了,打仗呢,就得死人,那晚最后的黑骑都死了,谭二将军也没了,黑骑尉跟长刀营是血仇,谁死都甭埋怨,咱早就认命了,什么不能一起共享富贵?什么封无可封?你们是傻子么?”

陈大胜用眼睛瞪了一圈人,他也说完了,便站起了,再看身边这个满嘴血,已经吓的『尿』了裤子的文人说:“前朝的吧?看你这打扮?家业败落了吧?你心有不甘,又气又怨,就编排起我们皇爷来了?”

他指指自己的眼睛:“老子是个小心眼,我记住你这个嘴欠的了!”

嘴欠的当下晕厥过去。

陈大胜背起刀,看着周围不说话的人嘲笑:“你们是真傻还是假傻?前朝什么日子没经历过么?这才一年!这个天下还有个屁富贵,国库是空的,粮库是空的,土地是荒的,鱼道年年造孽两江下游人口都绝了!

咱们皇爷,满朝的老大人自打大梁朝立了,就都省吃俭用想办些好事儿,想给老少爷们赶紧清理下河道,想把鱼道补了让这天下恢复恢复元气儿,让你们吃上饭,让你们穿上衣!富贵~嘶~富贵?这个破天下谁爱接谁接,你们当我们皇爷多愿意呢!”

他走到门口心中不忿,就又回头抱拳说:“老少爷们就行行好,你们对天下的事儿不懂,就坐在家里安安静静吃你们的清闲饭!就为你们有空清闲着掰闲话这日子,多少人死了,尸骨还没凉透呢!却仍有那白发苍苍的傻子笨蛋,为你们这一个个脑子不够用的卖着命呢,这大梁朝国开国便减了三层赋,咋,觉着交的少了?吃的太饱就开始说闲话了?人得有良心,对不对?不是威胁你们,若是那一□□的老实人生气了,也不远,前朝可刚没了!”

骂完他红着眼珠子走了,越走越觉着对不住人皇爷,等补了一白日觉回了皇宫,这晚皇爷却让他进了议政的大殿,皇爷站在他面前似乎是很激动的,激动完了皇爷就红着大眼珠子,拍着他的肩膀说:“朕!没有看错你!好孩子啊!”

陈大胜当下腿虚,差点就没有软倒。

皇爷夸完,相爷也夸,老太师就『摸』着自己的白发苍苍叹息:“为天下万民安,做一傻子,老夫甘之如饴!””

往日跟他们少有来往的那些大臣们都对着他们几个微笑?

陈大胜就有些糊涂了,他心想皇爷我对不住您呐,让您给我背了个大锅,您还说我是好孩子?

越想越惭愧,他就红着脸跟皇爷施礼退出议政殿,继续虔诚守夜赎罪,对不住东家呢,以后要加倍干活才能对的起人家的粮食呢……。

后,他就听到他义父在殿里颇骄傲的说,我孩儿一贯如此,老实疙瘩还是个羞脸子,老大人们莫要夸他了,他最怕人夸他……

陈大胜就无力的靠在宫柱上,看着将将入夜的天空想,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

恩,到底是升官了,两级!

后来陈大胜才知道,本来新朝崛起,新旧相融矛盾就会很多,不止朝上,民间更是谣言四起,『乱』七八糟的什么话都有,最恶便是武帝杀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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