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新任司工铁三牛规划,千渠水利工事扩展为七条主河道。集蓄水、排沙、过滤、泄洪、灌溉于一体,成为一项浩大工程,预计三年才能彻底完成。
宋潜机看过百余张图纸,包括大坝、水库、堤岸、跨河大桥等等构想,第二次走遍千渠,最终拍板,定下三年大计。
计划赶不上变化,来千渠做工的人,不知何时起越来越多。他们来自洪福郡,甚至洪福之外更远的地方。
或拖家带口,或孤身一人,或怀揣希望,期待新生活;或饥寒交迫,逃难避灾,只求一口饱饭,一个活路。
这些“新千渠人”的到来,极大加快了河道工程的进度。
丘大成、徐看山每天打算盘不停歇,两人常年混迹赌场,擅长计算钱粮。
“下月再加六口大锅,再招十二个伙夫。”
“若非咱们挖出灵石矿和火油,这么多河工,还真养不起了。”
纪星天真道:“有什么养不起?我那傻哥哥别的本事没有,钱倒多得是。”
周小芸看看周围,低声劝道:“纪道友正在修千渠防护大阵,大家都夸他年少有为,你……”
纪星吐了吐舌头,笑道:“好、好,以后我不在别人面前说了,给他留点面子行吧?有人来领地契了,我走了!”
新千渠人更勤奋,更能吃苦,只为做工满一月,有机会通过考核,入籍千渠,拥有属于自己的三亩荒地地契。
那些地方目前荒无人烟、寸草不生,地契只是一张废纸。
但他们依然领回树苗、种子、农具,认真耕作栽种。相信等来年春风一吹,就能吹绿自家山头。
徐看山感叹道:“你我算什么赌徒,看人家才是真赌啊。三代人举家之力押注,只赌千渠国运越来越旺!”
丘大成纠正:“是郡运,咱这还没立国呢。”
因千渠郡贫瘠,被华微宗刻意遗忘,宋潜机也不像从前由宗门任命的仙官。
他在千渠人心中,是真正独立的一方王者,连神庙里的金像都能熔了变现。
凡人并不知他修为多高,只当与隔壁洪福郡刘仙官不相上下。
秋高气爽,田间谷穗被西风渐渐吹黄,直到放眼望去,蓝天之下,满目灿金。
鸟雀叽喳,扑扇翅膀,在谷地里偷食。
经不死泉的水雾滋养,千渠今年第一批成熟的谷子不再干瘪,谷穗沉甸甸向下坠着,也让农人笑弯了腰。
宋潜机走过谷田,挑选最饱满的三株,剪下谷穗,小心装入灵玉雕花礼盒中。
如今天城内有许多肥沃田地。托从前地主豪绅的福,他们连夜买站票离开千渠,留下的府宅、园林,全种了谷子和蔬菜。
“宋师兄这是做什么?”纪辰见宋潜机包装礼物,疑惑不解,“留纪念?”
“一点土特产,送去华微宗。修士虽辟谷,礼轻情意重。”宋潜机道。
“为什么?”
宋潜机微笑:“感谢他们忍痛割爱,将千渠郡给我!”
感谢?纪辰心道,华微宗给你千渠郡,分明是想整你。
哪里忍痛了爽翻了好吧。
宋师兄当真胸怀广阔,以德报怨。
孟河泽知晓前因。当夜宋潜机离宗前,便说以后要送特产回去。
宋师兄一贯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孟河泽拿过礼盒:“我出去跑一趟,师兄放心。”
宋师兄太过仁义,还是少与华微宗那群豺狼打交道为好。他说去就去,立刻要动身。
“等等。”
孟河泽闻声回头,只见宋潜机扔出一物:“试剑!”
孟河泽扬手接剑。
嗡然一声长剑出鞘,一道光痕照落眉间。
顺手挽个剑花,惊奇发现此剑重量、样式竟与他用惯的初阶剑一模一样,如故友重逢。
破风时阻力却更小、速度更快,自是锦上添花,如虎添翼。
“这是师兄亲自为我炼制的宝剑!”少年双眼一热,轻声问:“它叫什么名字?”
宋潜机笑道:“你自己的剑,名字要你自己取。”
剑在手中,似掬着一捧秋天的月色,孟河泽竟露出羞涩之态:“我,我要好好想想。”
“去罢,态度好些,万勿与人争执。”宋潜机又塞给他一沓符箓,顺手抚平他前襟的褶皱,像一位替儿子打理行囊的老父亲。
孟河泽抱拳:“东西一定送到,我也一定回来!”
纪辰赶忙追出去:“孟兄,能不能带上我啊?”
宋潜机一笑,低头割谷,享受丰收之乐。
任由秋风吹拂,身边麻雀啁啾。
不到一盏茶功夫,叫喊声再起,纪辰竟舍了孟河泽,匆忙折返:“宋兄,有人找你——”
宋潜机的收割农活渐入佳境,头也不抬:“让他来。”
纪辰奔至面前,激动道:“是一位绝世大美人啊,十八个仙音门女修随侍,好大的排场!”
宋潜机下意识皱眉,手下镰刀不停:“妙烟?”
我此生与你无冤无仇,你来干什么?
纪辰手舞足蹈,颠三倒四:“不是妙烟仙子!是、是,她是那种,美得令人浑身发冷——”
忽一道女声在不远处响起:“是我。”
宋潜机闻声微怔,放下镰刀,直起身。
妙烟声音总是柔丽,随风轻飘入耳,飘飘渺渺。
这道女声却有些清冷,两个字出口,似琼盘碎玉,掷地有声。
纪辰默默让开位置。
十余位仙音门女修向两侧退开,裙摆轻摇,仙气四溢,如洁白花朵次第开放。
那人缓步而出,却像一柄利刃刺破花丛。
她穿着绯色长裙,重重叠叠,缀满璎珞流苏,行止间环佩叮当,臂纱飘扬。
群芳争春,唯她寒光凌冽,艳色如刀。
通身气派与农忙景象极不相称。周围寂静一瞬,接连响起抽气声。
美人当前,宋潜机挽着袖子,衣摆沾满泥点。
他笑了笑,随口打招呼:“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