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水程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嗜睡过。他凌晨跟着傅落银回家,第二天睡到了早晨九点,依然觉得累。
他是被首长踩醒的,这只猫终于还是捱不过思念之苦,即使傅落银杵在这儿,也还是大着胆子留了上来。被子裹得严实,它钻不进来,只能气呼呼地在床上打转儿,小心翼翼地想要走进林水程和傅落银中间。
他侧躺着,傅落银坐在床上,一只手伸过来绕过他的脊背,把他护在怀里。
被子严丝合缝找不到任何一点空档,林水程也被他严严实实地捞在手边。
傅落银还没发觉他醒了,他只是保持这个姿势,歪头对首长比口型:“进不来吧?我能进来哦,我还跟他一起睡觉呢。”
首长虽然听不懂人话,但是似乎也感受到了面前这个人的恶意和挑衅——面临争夺林水程的大战,它尾巴又翘了起来,隐隐又有要炸毛的趋势。
傅落银引诱它:“乖乖过来给我摸一下头,就让你钻被窝。”
首长也听不懂,他还在那里耐心解释,仿佛乐此不疲一样。
林水程动了动,伸手掀开一个被子角。
首长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带着沾了一身凉的毛皮钻进来了,毛茸茸地贴在了他身边。
傅落银这才低头看到他睁眼了:“醒了?我吵醒你了?”
他都是用气音说话,首长也是一只沉默的小猫咪,基本不会叫的,他和它吵架应该不至于弄醒林水程才对。
“自己醒的。”林水程睡眼惺忪,摸了摸首长的毛,也没有要起床的意思,只是闭着眼睛又要往里睡。
“饿不饿,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傅落银问他。
今天是周六,林水程闻言睁眼,想了想没说话,又闭上了眼睛。
他懒得起身吃饭,宁愿自己饿着。
傅落银的手又摸过来,先揉了揉他的脸,又去摸首长,两只猫摸完后,他心满意足地收回手:“给你点个外卖?鸡蛋牛奶吃好了好睡觉。”
林水程“嗯”了一声。
他们这处住房一层就是生活区,每天的新鲜蔬果都是家政直接送上来分配给各门,当然也有便捷熟食区,方便上班赶时间的住户。
傅落银找了半天业主群,终于在几十个业主群里找到了这边的房子,让楼下生活区送早餐过来。
他给林水程点了个鸡蛋芝士包,还有牛奶和麦片巧克力。他自己也吃一样的,只不过把牛奶换成了咖啡。
两个人就非常颓废松散地在床上吃掉了早餐。
林水程把送过来的肉松挑了一点给首长吃,随后继续躺下去睡觉。他在迷蒙中感到傅落银打开了平板,应该是开始办公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傅落银已经不见了,外边的天色也灰蒙蒙的,不知道是什么好时候。
林水程看了看时间,他九点多吃了个饭,随后又直接睡到了下午两点。
这次他觉得精神恢复了,于是去洗了个澡,出来后给首长添了猫粮,这才发现首长又被喂过了。
首长的食盆底下压了一张字条,林水程打开来看了看,是傅落银的字迹:“我加班去了,你记得吃饭。乖乖的听话。”
傅落银的字歪歪扭扭的,看起来还是初高中生的那种字体,不太好看。看来他被罚抄时练的那几个字,到底也是没什么效果。
林水程把纸条收起来,收拾厨余垃圾的时候,顺手一起丢掉了。
他坐在沙发上看消息。
这几天他的私人消息已经被堆到了省略号那么多,群消息他一律没有看,昨天刚刚加上了一些人,他也没有仔细看。
正好一个新窗口跳出来,问他:“身体恢复好了吗?”
林水程看了看对方的昵称,直直白白的就是真名和职位——星大学生会主席韩荒。
他估计对方就是送自己去医务室的那个学生会成员,打字过去发了一段:“好了,谢谢你。”
对方几乎秒回:“好了就好,昨天我看你在睡觉,不知道你起来会不会饿,出去给你买吃的,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你走了。”
林水程:“不好意思,不知道你在那里等,我提前回去了。医药费用大概多少,我转给你?我听院长说学生会为我发声了,十分感谢你们的帮助。”
韩荒:“也没帮什么忙,医药费是杨之为教授垫付的。你真要谢我,有空请我吃个饭吧哈哈。”
林水程想了想说:“好,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韩荒:“我都行,看你的时间了。身体刚好一定要注意修养,这些事情都是次要的。”
林水程就没有再回复。
他记得禾木雅的保镖给过他一张名片,叮嘱他身体好之后打这个电话。
林水程吧拨了过去,对方接电话的显然是个助理秘书之类的消息,问了他有空之后就说:“那么小林先生您稍等一下,一会儿们有专车接您过去,您看这样可以吗?”
林水程说:“可以的,麻烦你们。”
他放下手机,看见客厅多了一堆猫咪玩具——他不记得有买过这些东西,显然傅落银在他去七处的那几天里回来过,还买过许多东西哄首长开心。
他盘腿坐下,拿了根逗猫棒和首长玩。
距离他做完报告,已经过了一天半。
论坛里没有任何人得到准确的消息,许多人盼望着投票结果公布论断输赢,但是却迟迟没有人打听到那场报告的结果。
没有人能想到居然是这个走向,不少人到处打听:“怎么回事啊?总务处那个矿泉水项目到底结了没有?”
还有一部分投票给了“都做不出来这个项目”的人沾沾自喜地说:“看来这局走空了,就说了,现有技术无法查明的东西怎么可能七天内就做好?”
然而就在第二天中午,星大校方发出了一条公告,引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公告内容:关于数学院教授余樊学术造假的调查启动项
值得玩味的是这条公告内容语焉不详,对于引起调查的原因只字不提,只是“经调查,余樊在总务处项目鉴定中伪造数据,暂停职查看,后续处理结果进行跟踪公布”。
论坛里炸锅了:“怎么回事?这个意思是余教授在项目当天学术造假被发现了??有没有人知道具体情况能说一下??”
这个时候学生会的人才姗姗来迟,韩荒用主席id发布了公告:项目已经顺利完成,请勿继续发散,相信学校处理结果。[爱心][玫瑰][爱心]
底下迅速有人看出了一点端倪:“卧槽看我发现了什么1项目已经顺利完成,但是余樊被停职调查了,一共就两组,也就是说顺利完成的是林水程??”
韩荒没有否认,而是默默地点了个赞,差不多算是坐实了这个说法。
底下又是一片:“卧槽!!!!林水程牛批!!!!下周我一定得去数院拜拜他!”
还有少数画风不太对的:“发这么浪荡的爱心玫瑰干什么,知道的是公告通知,不知道的以为主席春心荡漾了。”
韩荒整栋楼都没有回复,唯独回复了这一条:“你管得着?”
那一层的是一个学会干员,两个人显然都相熟,所以会这样不太留情面地吐槽打闹。然而这栋楼迅速又开始歪了,另一个干员跳出来发言:“我作证,我在现场,不是玩梗,我那天真的在,主席看林水程的眼神都不足以用’含情脉脉’来形容了,我只恨没能拍下来给你们看!”
……
学生论坛的嬉笑打闹,背后蕴藏的风暴,却只有少数人能看出来。
星大学生会主席并不是一个虚名,所涉及的也远远不止学生方面。作为全联盟最高学府的学生代表,星大学生会副主席以上都是有实际职称的,级别可能会比某些分部的副教授还高!
在这个位置上做下来的人,毕业后是肉眼可见的顺风顺水,未来也会跻身行政阶层。
韩荒本身家庭是旧中东分部首富,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钱,不过他这个位置,却是自己实打实的挣上来的。
他的原生家庭给了他足够的自由度,也让他在任性妄为中培养出了敏锐的嗅觉。
就比如这次名画鉴定的事,他作为学生会主席直接看到了余樊的翻车现场,更目睹了禾木雅的现身。
学院没有对此进行任何通知,学会会更没有接到任何与这件事相关的命令,一向不避讳宣扬学生优秀的星大,这一次却显得异常沉默低调。
他没有在帖子里直接提林水程的名字,就好比草原上嗅到风吹草动的狼群,知道应该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而这件事对于林水程来说是吉是凶,他不知道。
星大发布调查余樊学术造假公告的同时,后续也有几个新闻出来了。
时间定格在昨天,董朔夜手中鼠标迅速下滑,按照页面逐个滑过去,视线扫过接下来的几个标题。
“杨之为现身联盟星城大学”
“七处科研所提交最新议案,七处处长肖绝:未来会继续推行研发人体工具,外骨骼只是冰山一角。”
“著名收藏家设立生物科学基金会。”
最后是他自己的公务系统,右上角弹出一条新消息:您的权限已被冻结,您正在被停职调查中。
除此以外,只有记录员发过来的昨天的报告录音。
董朔夜关闭了这个页面,揉了揉眼睛,随手打开微信群,发布了一个金额一万的专属红包。
@苏瑜:你赢了。
群里立刻炸开了锅:“卧槽!!!这怎么可能???”
董朔夜:事实就是这样,林水程很优秀,报告我听了,无懈可击。
他一句“无懈可击”,群内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苏瑜应该在打游戏,过了一会儿才冒出来,喜滋滋地领走了红包:“我早说了,嫂子有那个能力!我押的人总没错!”
只有白一一还在发问:“怎么回事?傅雪姐姐呢?她不是也去了吗?真的是这样吗?”
傅雪装不在线。
她没好意思说余樊数据造假的事——尽管再过几天,这群里的人都应该会知道这个消息。余樊不是她这边的关系,而是欧倩和夏家那边的关系,这种情况说出来了,也只是彼此尴尬。
苏瑜私聊他,头像动了起来,董朔夜给他的备注是“傻白甜”:“原来你去听报告了吗!你看吧,你丫当初牛皮哄哄的告诉我不可能,还把我吓一跳!不过今天总算是发了一笔横财,我下次就拿这个钱请嫂子吃饭。”
几百一千一万的对他们这个圈子来说都是小钱,星幻夜一支香槟都远不止这个数。不过苏瑜最近辞职,勒紧裤腰带过活,坚决不啃老,只能每天眼巴巴地算钱给自己开小灶加餐。
董朔夜:来吧,打游戏吗,最近闲下来了,你想吃什么我都能陪你去。
苏瑜:?????卧槽是真的??你和负二两个狗,一个忙工作一个泡美人,没想到你还有点良心!今晚约吗!我非常想吃火锅鸡!
董朔夜:“去吧,我请客,也庆祝一下你赢了。”
苏瑜提醒他:“大哥,我赢的可是你。”
董朔夜:“无所谓,就这样,或者你想换个理由,庆祝你至今还没找到工作?”
苏瑜:“你放屁,不要说的我和废物一样!拿的offer都是拿命换钱的工作,你说我想找个清闲点的工作怎么就这么难呢?”
“想要钱还想清闲。”董朔夜给他打字,“做梦。”
随后他退出界面,将记录员发给他的录音音频点击发送给了另一个人。
过了一会儿,对方的头像跳了起来,发来一个问号。
董朔夜:“好好听听,傅落银现在的身边人有多优秀。”
傅落银今天早晚两个会,中间一直没间隔,七处的自助难吃得不行,他下午出来时,胃已经疼得快没有知觉了。
他让司机开车回了傅家,难得傅凯也在,他赶上了饭点,坐下来吃了一顿饭。
傅家的饭菜说不上难吃,也说不上好吃,还是按照楚静姝和傅凯的口味做的。
楚静姝没上餐桌,保姆说:“夫人下午吃完药就睡了,医生说这种药吃了后会嗜睡,是正常现象。”
傅凯说:“知道了。”
傅落银和他面对面坐着吃饭,父子俩都脊背笔挺,动作迅速,仿佛不是在家中,而是在军营上。
都吃完之后,傅凯看他放下筷子,也跟着放下了筷子。
傅落银清楚他父亲有事问他,于是等在这里。片刻后果然听见傅凯问:“你哥……那个事儿,调查得怎么样?我记得你说是给小董去调查了。”
“嗯,目前还在整理当年的数据。”傅落银说。
傅凯知道他这个儿子的性子,一反常态地没有再劝阻,只是沉默。
傅凯低声说:“那我这边刚接到通知,总务处有一批人停职调查,你知道这个情况么?”
傅落银说:“我知道。学术界是该整治了,今年年中时就有这个议题,禾将军那边的意思也非常明确。他这次撞上了,估计没个大半年的回不去。”
“那是,禾木雅她自己就是跟科研人员打交道的,当初她在营里的时候还会修火箭,对这些会更专注,不止她,其实更上边也……”傅凯说到这里,警告他,“你不要给我动什么歪心思,我知道你从小跟那个董家小子是同学,关系好,但是不能因为这个影响正事。”
傅落银说:“我知道。”
董朔夜家和他们所有人都不太一样。像傅家、苏家,虽然有兄弟姐妹,但是大多不超过三个,每个孩子基本都还能在一个较为正常的环境中长大,而董家是个异类。
董朔夜这一辈有九个哥哥姐姐,往下还有弟弟,一个家族内人才辈出,同辈的关注和资源只有那么多,每个人从小都被教育要去争夺最顶尖的位置,这样才能讨他们父亲的欢心。董朔夜早在同龄人还在蹦蹦跳跳走路时,就学会了沉默与掩饰。
楚静姝曾经评价董朔夜,说他心思老成。而傅凯的意见就更直接:“阴沉弄权之辈,野心也不会小。”不过他倒是不禁止傅落银和董朔夜玩,因为相比他的大儿子楚时寒的温雅温吞,傅落银从小就显示出很强的个性,他不是会被人轻易影响的人。
傅凯反而认为,傅落银跟在董朔夜身边,多少能学到一些眼观世事的本事。
傅凯轻轻叹了口气:“我也老了,你哥没了,你妈病了,我快退下去了。我知道你现在担子重,又是家里的公司,又是七处。七处以前和我们不是一个派系,你知道把你调进去多困难么?现在苦一点忙一点,都是在为联盟做实事,都值得。”
傅落银从小到大听类似的教诲听得快耳朵起茧,他有点不耐烦,但还是忍着听完了,随后说:“那爸,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你给我等等,现在天天往外头跑,你回家睡过一次没有?”傅凯瞪他,“你今年也二十五了,如果谈了什么对象,也还是往家里带回来看看,你吊着人家,人家跑了怎么办?”
傅落银一看他爸这个样子就笑了——肖绝是个大嘴巴,估计把他有对象这事到处说了出去。傅凯这个样子就差直接问他了。
他闭着眼睛都能知道肖绝是怎么替他吹的。
他说:“到时候再说吧。”
“还到时候再说?我听肖绝说是可好看一学生,性子正,能力也突出,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夏……”傅凯说。
“爸。”傅落银打断他,“我真有事,先走了。”
他的声音突然冷了下去。
傅凯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没能说出话来,半天后才重新回到餐桌上,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
“这孩子和他哥不一样,他怎么就不恋家呢。”傅凯喃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