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昨日陪同你的所见所闻向魏先生汇报之后，魏先生很开心。”河秀盛从西装上衣的口袋里取出一盒名片，放在桌面上，用食指中指发力，推到对面盛嘉树的面前。
盛嘉树把嘴里的白粥咽下去，瞟了一眼：“名片？”
“没有印姓名，需要送出去的时候，你可能还需要一支钢笔签上你自己的名字。”河秀盛又重复了下刚才的动作，只不过这次推来的是一支日本产长刀研钢笔。
盛嘉树打开名片盒，里面是一沓标准的中式风格名片，毫无设计感，只是把公司名字，电话，地址罗列清楚，在正中位置空出一块空位，方便盛嘉树用钢笔签名。
“魏先生讲，现在开始，你就是青洲水泥工厂的协理，每月薪水九十港币。”河秀盛看着盛嘉树在把玩着名片与钢笔，开口说道：“如果能拿下一些订单，我想魏先生付给你奖金时，绝不会吝啬。”
盛嘉树收起名片与钢笔，没有开口回应，而是继续吃着未完的早餐，直到一碗白粥，两根油条吃的干干净净，用手帕擦干净嘴角之后，才朝河秀盛笑了起来：“魏先生是聪明人，两边下注这种事，他不会不清楚。”
河秀盛温和的对盛嘉树笑着：“所以呢？”
“所以，既然知道我两边下注，又肯给我机会，我当然愿意为魏先生赴汤蹈火。”盛嘉树嘴角咧了起来，回应给河秀盛一个灿烂的笑脸。
河秀盛咬了一口油条：“魏先生只是觉得，如果你有本事，给你一个机会去试试也无所谓，就算拿不到生意，他最多只付了你一些薪水而已，毫无损失。”
“他可以无所谓，我却不能浪费机会。”盛嘉树叼起一支牙签：“对了，你知不知道，昨晚差佬带着一个人来见我。”
河秀盛楞了一下，随后朝盛嘉树摇摇头：“谁来见你？”
“自称冯南霄的儿子，冯南霄的墓位也被人盗掘，尸骸下落不明。”盛嘉树看着河秀盛的眼睛说道：“那家伙是聪明人，又多疑，同魏先生一样，不肯相信我是无辜的。”
河秀盛了然的点点头：“所以，需要魏先生帮你处理麻烦？”
“没必要，只是觉得香港这座城市虽然小，但是聪明人却并不少，尤其是自作聪明的人，因为我真的是无辜的。”盛嘉树从座位上站起身：“既然魏先生肯给我机会，我当然不能偷懒，去未去过元朗，我找人带你去见识一下？”
河秀盛也站起身，取出钱包丢了几枚硬币在桌上，跟在盛嘉树身后走过来：“我记得我对你讲过，香港我很熟，去哪里，我做你向导就可以。”
“元朗秋田围裴家，你能不能带我去？”盛嘉树停步看向河秀盛，笑着问道。
河秀盛看盛嘉树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慢慢摇头：“你如果知道裴家，也该知道他们不可能关照魏先生的生意。”
“有路就行先，走不通再想其他。”盛嘉树摸出香烟点燃：“你查过我消息，也该知道，我之前在寿仁长生店做工，那间店的老板娘，就姓裴，而我同她关系还算不错。”
河秀盛有些感慨的吐了口气，望着街道上的行人：“那就去碰壁罢。”
两人搭天星小轮过海九龙，去了深水埗通州街，通州街仍然是老样子，行人稀少，各家木器店的伙计要么趁着阳光好，晒晒从河道运来的木料，要么就几个人聚在一起打纸牌摇骰子。
“阿蟹，你怎么会……老板娘，阿蟹返来！”寿仁长生店门外，码放着足有十几口棺材，花柳龙的几名兄弟此时正忙着把棺材装上旁边的平板车，看到盛嘉树出现，叫做裙角仔的汉子先是朝盛嘉树一笑，打量了河秀盛几眼，扭头朝着店内喊道。
“他来就来，难道还需要我红毯铺地敲锣打鼓迎他咩？”裴美玲的人还未走出来，声音已经先响了起来。
片刻后，一双穿着百合绣样白色绢面布鞋的脚从门槛内迈了出来，一身亮蓝小袄，高挽着发髻的裴美玲立在店门青石台阶上，朝着盛嘉树望来，虽然刚才话语中听起来颇为不耐烦，但是此时脸上却笑意盈盈。
“生意不错。”盛嘉树看了几眼码放的棺材，对裴美玲说道：“肥夏呢？”
裴美玲顺着盛嘉树的目光也望过去，嘴里说道：“你辞工之前，登了报纸话寿仁免费送棺材，昨日上百人登门来问，只有四个是真的走投无路，剩下都是想要占便宜的家伙，结果肥夏把想要占便宜的那班人，狠狠宰了一刀，棺材免费送，但是装货，送货等等全部都要收钱，他一早就已经带着湖南佬，押着两辆板车去送货收钱，吃没吃过早饭？”
“吃过了，阿鸠呢？”盛嘉树跟着裴美玲走进了店内，巡视了一圈没有看见阿鸠，开口问道。
裴美玲走回柜台内拨打着算盘：“被湖南佬与肥夏说带他去买小吃，带去送货。”
盛嘉树从口袋里取出那盒名片，献宝一样递到裴美玲面前打开，取出一张，用钢笔在名片正中写下盛嘉树三个字，随后递给裴美玲：“我现在被魏先生关照，做了工厂协理，这是我同事，河秀盛。”
“你发昏呀？”裴美玲下意识接过名片，等听到盛嘉树说完，又把名片丢回柜台上，瞥了眼朝自己微笑示意的河秀盛，对盛嘉树说道：“香港无处开工呀？跑去做汉……跑去帮他做工？大不了回寿仁，多一副碗筷而已。”
盛嘉树笑嘻嘻的对裴美玲说道：“赚钱嘛，哪里会有人同钱过不去？对不对？”
裴美玲狐疑的打量着盛嘉树，盛嘉树把名片捡起来继续递给裴美玲：“老板娘，帮帮手，呐，只要你肯把这张名片带在身上，回元朗乡下时找机会同裴太公谈一谈，把名片递给他，我就答应你，亲自教阿鸠读书识字。”
“阿鸠读书识字不用你教。”裴美玲盯着盛嘉树看了一阵，才收回目光，低下头看着名片，嘴里轻声说道：“昨日靠你那个免费的噱头赚了些钱，今日下午我正准备带阿鸠回乡下为宗祠添些香火钱，只是交给太公是吧？你也知道，我不像你，油嘴滑舌，舌灿莲花，我只是个妇道人家，字都认不全。”
“你如果有机会见到裴太公，就说我话的，裴家只要点头肯与魏先生在新机场的项目上合作，保证财源滚滚。”盛嘉树几乎与裴美玲两颗头抵在一起，开口说道：“如果真的我靠这单生意赚到钱，以后不用你添副碗筷，我养你母子都没问题。”
裴美玲听到盛嘉树最后一句话，猛然抬头看向盛嘉树，目光复杂：“真的？”
“真的。”盛嘉树对裴美玲笑着说道。
裴美玲收起名片，对盛嘉树轻轻回应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