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过来。”
走到由两棵大树组成的大门柱中间,陈旧招呼一声。
早早蹲在距离西侧那棵树刚好米处的土色田园犬仰头看着脚边的陈旧,叫了一声:“汪~”
声调中能很明显的听出不满。
陈旧也不看土狗,只是松开手上的牵绳,让项圈落下去。
使劲仰头也就婴儿高的大黄又看一眼陈旧,目光里有很灵性的‘不屑’,低叫一声,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将自己的脑袋套进了项圈。
“这是规矩。”陈旧不厌其烦的重复强调,将牵绳一端套在树上。
做完这些,陈旧先是站在篱笆门口望向远方,午后太阳高挂,能看到远处连成一片的大工厂和各处一栋栋住宅楼;
然后带上东侧的自制木门,沿着山间泥土小道快步下山。
很快将林场里的土砖屋抛在身后。
快步走了约二十分钟,终于进入了硬化公路,又沿着公路走了二百来米,陈旧站在了公交站牌前。
不出五分钟,公交车缓缓驶来。
这样倒腾足有一小时,陈旧终于抵达林业局。
登记后,陈旧目不斜视的走进院里,一路到财务科室,在洞开的门前站定,举手敲门三次。
正对门口的办公桌后坐着个中年妇女,抬起头望向一身灰衣的陈旧,面上迅速挤出笑脸:“小陈来了啊,过来坐。”
她是财务王姐,近三年来陈旧都是从王姐这里领取月工资。
走到王姐办公桌对面站定,陈旧从下山来便习惯性僵化的神情特地松缓了些。
王姐从抽屉里掏出一沓30张百元钞票,递给陈旧:“这个月的工资,你点点。”
陈旧低垂着眼帘,尽量不将目光放到包括王姐在内的任何人身上,伸手接过钞票放入兜里,并未清点。
王姐见怪不怪,也不看陈旧,随口叮嘱一句:“小陈,有什么缺的记得跟王姐说。”
陈旧如以往每次那样像是完成任务般的回答:“没有,谢谢王姐。”
这也是他下山以来说的第一句话,大概也是最后一句。
闻言,王姐眼皮抬了下,做了个手势:“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她并未看向陈旧,对陈旧的寡言少语并不意外,仍免不了露出怜悯、叹息等比较复杂的神态。
陈旧默默离开财务科室。
对王姐的习惯性客套,包括一些复杂神态他早已习惯。
每个月30号下午四点之前赶来这里领取现金工资几乎都这样。
而这每月一次的惯性事情其实只是为了确保独自在山里看守林场的陈旧还完好活着。
虽然领取工资的地方在林业局,但实际上陈旧与林业局之间没有正式劳动合同,只拿工资,不享受其它额外待遇。
工作内容单一,看守一片早已不需要特别看管的市郊林场。
可以理解为这个工作是特别为陈旧设置。
怎么说呢,陈旧是孤儿,传闻刚出生就父母双亡,要不然一般家庭也不会给取‘陈旧’这样旧的、过时的名字。
吃百家饭长大,06年农村义务教育率先免费,时年8岁的陈旧得以走进校园。
19岁参加完高二学年结束后的学考,因被医生诊断疑似精神异常,为避免造成其它影响,陈旧不得不离开学校,此后身无一技之长的他辗转艰难求活。
一年后,2018年秋,村里帮打的各种申请报告被某大佬无意间看见,于是市里给好歹有高中毕业证的陈旧特批了这些年已经消失的林场看管工作,自此才稳定下来……
默默离开林业局,陈旧走去附近的菜市场,例行采购至少够一个月的柴米油盐等:
10多斤五花肉、一袋20斤的大米、油、盐等,共花费200元。
…………
远远的看到陈旧,大黄欢喜的叫了一声:“汪~”
闻声,陈旧不由加快了速度,很快走到院门口。
大黄这才轻车熟路将自己脖颈上的项圈解下来,蹭着陈旧的裤脚摇尾巴。
今晚它会有肉吃,提前特地讨好。
将肉条搁置在自制的简易冰箱中,陈旧躺到屋外自制竹编椅上,双手枕在脑后,望向日头逐渐偏西的天空。
大黄也已经老老实实在一旁蹲下,是陈旧刚好伸手就能摸到它那狗头的距离。
这一天,是每个月里一人一狗难得的絮叨时间。
趁着外出多见到的丁点见闻,陈旧会把这个月攒下来的话一口气说完。
很快,陈旧絮叨起来:“大黄,你觉得林场这么清闲的工作市里面还能让我做多久,今天我看王姐眼神比以前要更怜悯了。”
他不说话,不代表他没有观察力。
没给大黄叫唤的机会,陈旧自顾自往下说。
“估计没机会在林场攒够十五万了……”
“人们天天说内卷内卷,我又什么都不懂,还有病,找工作很麻烦,大概只能回乡下老家,最好能争取过个安稳日子。”
大黄终于叫了起来:“汪~汪汪~”
于是陈旧便撸了把大黄的狗头:“行,带你走,正好你还会抓个老鼠,多个帮手。”
父母双亡,从小孤儿的陈旧当然珍惜机会,比如前年陈旧攒够一定数额的钱便去银行换了100g的金条,到现在一共换了3根。
今天他路过金店看到了最新价格,目前约合11万6千元,综合下来比买入时涨了大概30元每克。
这是陈旧通过自己对社会的粗浅认知、对事物的粗浅了解,做出的保值投资。
算上最近两个月新发的工资,陈旧现在总计有12万多一点点的钱。
再干一年就可以攒够15万,不过按照现在的形势,林业局方面大概不会容忍那么久……
从大黄的狗头撸下,陈旧咕哝着:“你倒是反应迅速,这么快身上的毛发就长深了!”
大黄:“汪~~”
声调中的得意不言而喻。
现在正是茅城最热的七月,奇怪的是最近半个多月来一到傍晚就会骤然转冷,而且是一天比一天冷,从收音机里听到有些地方的晚间气温都够入冬了。
想着,陈旧又开始絮叨:“也不知道这老天爷是怎么了。”
“今天还看到大街上那些‘东西’比以往活跃了许多……”
似乎陈旧的思维很跳跃,只说一路,就转了话题。
“我也算经常锻炼,南拳北腿略知一二,将来这份工作取消后,应该可以去仓库之类的地方找一份月薪3千的保安工作吧。”
大黄只来得及对后面的话回应:“汪汪汪~”
我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就你那为了能不生病,不知道从哪学到的各种拳脚功夫,以及拼命锻炼身体的强壮模样,当保安?安保都绰绰有余吧。
反正本狗被你轻轻一脚给踢断腿,瘸了三个月!
今天看到太多‘东西’过于活跃,陈旧忍不住又提了句:“四年多前我眼睛出意外后,还没看到过比你干净的生物;那些魑魅魍魉现在忽然变活跃,这世道可能真出问题了……”
大黄一下低吼起来:“汪~”
陈旧看一眼天空,起身拍拍手:“没事,今天又是很祥和的一天,做饭去。”
…………
…………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睡梦中的陈旧被大黄疯狂的犬吠声给吵醒。
睁眼只能看到一双闪烁着微弱金光的狗眼,可能是刚醒,陈旧似乎完全看不清其它任何东西。
没有轻举妄动,陈旧低声问:“有人?”
大黄猛摇脑袋,可能又想起陈旧看不清,便不断朝门外方向犬吠,越来越焦急,焦急又惧怕。
林场远离村庄,又只有这么一栋多年前留下来的土砖屋,是以并未通电。
在大黄的帮助下,陈旧硬是费了点功夫才摸到就放在床边上的功能手机。
打开手机头上的那颗强光灯后,陈旧这才注意到手机上的时间是5点35。
‘不对劲!’
往常这个时候他早该起床了!
他猛然晃动手机,很快光照到了一台老式座钟上,时间也是5点35!
陈旧立马看向脚下的大黄,能很明显的看到它身上毛发成炸窝状。
顺着大黄的目光,陈旧三步并两步走到房门口。
只看到浓烈到墨黑墨黑的某种物质想要遮蔽他的所有视觉,甚至所有的感官。
原本十分明亮的强光射灯竟然穿透不到五米——因为陈旧用力都看不清距离房门刚好五米远的篱笆门!
现在是大夏天,四点多钟就会天亮,现在接近早上六点,却是这种从未见过的墨黑到一丝光芒都没有的光景。
无论是大黄眼睛中自带的光泽,还是强光灯,都被这种墨黑给压抑得相当模糊。
陈旧的心沉了下去,甚至有些悚然。
强光灯散发丝丝光亮,炸毛的大黄蹲在那里不再低吼,陈旧席地坐在门框上没有吱声,一人一狗感受着周遭那种对他们来说特别清晰的诡异阴冷,一动也未动。
陈旧大脑飞速运转。
他已经留意到手机没信号,连求救电话也无法拨出。
因为久居林场,陈旧买的这个功能机上那颗强光灯平日在夜间最起码能让他最远勉强看清五十米外的光景,而现在散发出的光线被极限压缩。
这样诡异的状况,让陈旧跟大黄都不敢妄动。
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
‘轰隆轰隆~’的响声连成一片。
大黄不自禁的低吼:“汪~”
“某种剧烈震动。”
“地面没有传导震感,大黄对这种震动不很惊慌,应该不是地震。”
陈旧默默分析,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不仅能分析,默记能力也还可以。
“体感温度忽然火速升高。”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