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伊一直知道,看似孤傲,和谁都像是隔着一层的盛珉鸥,心中有个特殊的存在。
那时候他刚刚毕业,到美腾做事,因为在学校时成绩出色,身为菜鸟却直接做了盛珉鸥的助理,处理一些新手根本接触不到的活计。这份工作对他是很好的锻炼,他始终感恩那段时间盛珉鸥没有让初出茅庐的他去做一些端茶倒水、收发文件的工作,使得他能快速成长起来。所以他打从心眼里感恩盛珉鸥,虽然两人年纪相差不算大,却也尊他为师。
在进入美腾的第二年,吴伊记得那是圣诞节的前夕。天开始转冷,公司里洋溢着节日的气氛,到处装饰着红绿相间的贴纸,他在下班前接到盛珉鸥的电话,请他帮忙收一个快递,快递员已经等在公司门口。
吴伊抓起门卡便匆匆下了楼,那几天天不好,经常下雨,体感阴冷潮湿,他付了钱从快递员手里接过那只不大不小的纸盒时,就觉得盒子松松垮垮,只是靠胶带蓄着口气,仿佛随时都要散架。
由于他们部门是公司重地,涉及商业机密,进出都要刷卡,吴伊单手夹着快递盒,只是刷个门卡的功夫,有东西便从纸盒裂开的缝隙哗啦啦掉了出来。
他心里暗骂一声,弯腰去捡,发现盒子里掉出来的竟是一封封的信。狭长的棕色牛皮纸信封,贴着邮票,盖着邮戳,没有拆封过,吴伊估算了下,这一箱子信起码也有二三十封。
这年头竟然有人用快递寄信?信已经这么没有尊严了吗?
盛珉鸥行事周到,能力出众,深受萧随光信赖,在部门里更是说一不二,颇具威信。吴伊不敢乱翻他的东西,只是心里嘀咕两声,便拾起地上的信用肩膀顶开门进到办公室。
信封上沾了水渍,字体有些晕开,吴伊抽了纸巾将水擦拭干净,看信封上字迹相同,猜测该都是同一人寄的。奇怪的是,收件地址是清湾的一所知名大学,而寄信地址……是清湾第一监所。
监狱来信?吴伊心头一跳,不敢再看,将信整齐码好,又找了个牢固的纸袋,放到了盛珉鸥的办公桌上。
盛珉鸥几天后回来,吴伊主动交代了他不在的这几天大大小小各项工作,又告诉他信已经放在他桌上,只是天气不好沾了水,不知道对里面内容有没有影响。
盛珉鸥手肘挽着外套,本是大步往自己办公室方向而去,闻言脚步一顿,有些不悦地看向吴伊。
“你拆了我的快递?”
吴伊接触到他冰冷的视线,整个一激灵,忙不迭摇头解释道:“不是不是,是
纸箱沾了水烂掉了,里面的信都掉了出来,我只是把信整理好换个纸袋装,没看过里面内容!”
盛珉鸥神色稍缓,道了声谢,进了办公室。
吴伊暗自松一口气,刚刚那瞬间,简直背后汗都要出来。他自电脑后探头,悄悄看向盛珉鸥办公室,只见高大冷峻的男人立在办公桌旁,从纸袋里迟疑着拿出一封信,久久凝视,不见下一步动作。
吴伊心中疑惑更甚,他从没见过盛珉鸥这个样子,这个寄信人到底和老师是什么关系?
在吴伊心目中,盛珉鸥雷厉风行、杀伐果断,没有什么可以影响他,也没有什么能阻挡他,意志坚定非常人可比。他的强大甚至让吴伊经常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美腾找人研发出来的编程机器人,不然实在难以解释他惊人的决策力。
盛珉鸥最终有没有撕开那封信,吴伊也不知道,因为下一刻盛珉鸥办公室的智能隔断玻璃便由透明变成了磨砂状,他只能模糊看到里面的人影,别的一概看不清。
这段小插曲发生了也就发生了,吴伊并没有放在心上,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到脑后,不再去想。
就这样过了几年,吴伊跟着盛珉鸥离开了美腾,成了锦上律师事务所的一名合伙人,开启了人生的另一篇章。他早已把那些信忘光,丢进了记忆的角落。可万万没想到,因缘巧合,或者说冥冥之中自由安排,当年那点心头滋生的疑问,多年后竟也得到了解答。
第一次见陆枫时,吴伊对这个名字完全没有印象,只觉得对方奇奇怪怪,自称老师的弟弟,却在律所开业期间送来红玫瑰与表达爱意的卡片,不伦不类的。老师见到他也并不热络的样子,甚至隐隐还有些排斥。
吴伊猜测他们兄弟关系不睦,但这毕竟是别人家的家务事,他不便吃瓜。
后来他们律所的客户,星濠娱乐旗下的一名当红艺人涉嫌犯罪,被人告上法庭,吴伊作为助理律师与盛珉鸥一同负责此案。在吴伊看来,这案子虽然有些麻烦,但也并不难打。叫他意外的是,老师的那个弟弟竟然也出现在了旁听席,看样子与受害人还是朋友关系。
这让吴伊十分错愕,几次想旁敲侧击一番老师的意思,都不知从何开口。
而这本应该不太难打的案子,在陆枫出现后,发展方向之诡异,速度之迅猛,叫吴伊乃至整个律所都措手不及。
第一次庭审后,大家感觉都还不错,正全力准备第二次庭审,法院这时却传来消息——出现第二名受害人。并且由于对方和盛珉鸥存在亲缘关系,
按照法律规定,一个案子里不能出现直接利益相关者,星濠娱乐不得不解除代理,另请高明。
吴伊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脑袋一嗡,眼前闪过陆枫年轻英俊的面孔。虽没有确认,但事情已经很明显,那新出来的受害人是陆枫无疑。
收到消息时,盛珉鸥脸色很难看,难看到吴伊提都不敢提这事,律所里全都噤若寒蝉,连最心大的前台小妹都感知到了氛围的不对。
后来案子因为罗峥云的死猝然终结,这种恐怖的气氛才逐渐消失。一起热门事件的热度很难超过三周,罗峥云就是再当红,也难逃这命运。不用三周,一个礼拜后,大家便都像是遗忘了这件事一般,纷纷投入到新的热点事件中。
吴伊也是有一天泡着咖啡写案件总结的时候突然脑内灵光一闪想起来的,想起那个阴雨绵绵的下午,他为盛珉鸥收了一个快递,里面全是从第一监所寄来的信件。
那不是陆枫曾经服刑的地方吗?
他当即轻叫一声,所有的关节都像是被打通了。
那个特殊的存在,那个让老师如此纠结迟疑的人,原来正是陆枫。
真是对奇怪的兄弟。吴伊是独生子,难以理解这种复杂的兄弟情,心想或许在优秀的盛珉鸥看来,有个杀人犯弟弟是件耻辱的事,他对陆枫失望太过,才会导致收到对方信件时表情那么纠结迟疑吧。
他自行脑补盛珉鸥对陆枫的感情,是恨铁不成钢,是玉不琢不成器。而陆风作为坐了十年牢的人,出狱后心中对家人有愧,表现出讨好逢迎之态,也就不难理解。
吴伊一直没有怀疑过他们兄弟俩的纯洁性,直到那一天,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那天他其实有些牙疼,一直犹豫是去看病还是上班,最后他选择了以工作为重。现在想想,老天早已给了他暗示,只是他始终傻傻无视,不知避祸。
他们律所的午饭一直是订的楼下茶餐厅的盒饭,距离近,到的也快。那天陆枫来到律所,吴伊没有多想,见办公室门没关紧,就觉得他们该是没在谈什么紧要的事,捧着盒饭便敲响了门。
那门本就轻掩着,吴伊没怎么用力,门就缓缓开了。
他那头说着饭来了,下一秒瞧见屋里的情景,激动地一个“操”字紧跟着蹦了出来。
盛珉鸥,他一向敬重的老师,被陆枫拽着领带啃上了嘴,两人吻得难分难舍,盛珉鸥甚至将手指插进了陆枫的发间。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吴伊自然知道这种亲密行为的背后意味
着什么。所有的疑问到了这一刻才算彻底解开,那些复杂纠结的举动背后,藏着的原来并非一个哥哥对弟弟的情感,或者说不止是如此。
三观碎裂,瞳孔地震,吴伊为突然得知的悖德秘恋而惊慌失措,一瞬间把身为律师的好口才丢到了西伯利亚,只能愣愣地盯着两人发呆。
两人注意到他的到来,很快分开。盛珉鸥淡淡整理着自己的领带,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窘态,陆枫倒是有些惊讶,但也只是摸了摸鼻子,比起懊恼,不如说是幸灾乐祸。
“那个,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吃。”陆枫啜着笑,顶着有点红肿的双唇,路过吴伊时特地向他解释道,“我和我哥没有血缘关系。”说罢还友好地拍了怕他的肩。
吴伊仍然一副当机的表情,茫然地注视着他:“啊……啊?”
这样一来,禁忌度倒是一下降低了很多呢……个屁啊!也没有好到哪儿去ok?!
此后陆枫说了什么,他一概没有印象,大脑被海量信息塞满,运行困难。直到陆枫走了,盛珉鸥见他傻站在门口,蹙眉问他:“你是要进来,还是出去。”他这才猛地回神,将手里盒饭迅速端到了对方桌上。
“那个,对不起老师……我刚刚什么都没看到,我不会乱说的,您放心吧。”他心中忐忑不已,十分后悔早上没去看牙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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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珉鸥自电脑后抬头看了他一眼,视线很快又回到屏幕上,态度自然随意,似乎并不介意被他看到了刚刚那一幕。
“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道歉?”
吴伊都想退下了,被他这一问问得直接噎住,僵在那里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我……呃……”
盛珉鸥头也不抬:“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出去吧。”顿了顿,他补上一句,“替我把门关好。”
吴伊如蒙大赦,连连称是,逃也似出了办公室。
此后虽然两位当事人都一副不惧流言蜚语的样子,但吴伊仍然信守承诺,没有向旁人吐露过一星半点两人的另一层关系。
哪怕玩真心话大冒险被测谎仪电,也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