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跟着姜小曲进了院子。
她在外面冻得太久,身体都发僵了,此时又因为心中的打算整个人显得很惊惶。
外面这般冷,姜小曲摸到春桃的手凉的都发硬,关上院门直接把春桃往屋里拉,“你先跟我进屋暖暖,有什么事上屋里慢慢说。”
姜小曲撩开厚重的门帘把春桃带进屋里,暖烘的温度扑面而来,顿时在春桃的身上略过一片绵密的刺痛。
她看到顾辞如玉人般端坐在屋中,顿时双腿一弯,想也没想就跪下对着顾辞给他磕头,“顾少爷求求你收了我当奴婢吧!我什么活儿都能做,只求您给我一口饭一张席子就好,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春桃跪在地上把头磕的砰砰砰响,边磕头边求顾辞买了她,声音破碎的如同一把碎砂,姜小曲惊诧之下赶紧从一旁扯来一个垫子垫在春桃头下,“春桃!你先冷静一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先同我们说明白,若是能帮忙少爷一定会帮你的。”
可是春桃还在不停的磕头,她因为情绪太过紧绷一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这时顾辞在上首开口,“春桃姑娘,你先不要慌张,慢慢同我说明发生什么了?”随后示意姜小曲扶住春桃的肩膀。
他的声音清晰地落进春桃耳朵里,那里面似乎有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就好似他这一开口,便就有人站在了前头顶起天地,肩膀从一旁被扶住,春桃身体顺势一停,人从里到外哆嗦着,终于停了下来。
她磕的人恍惚,姜小曲干脆把垫子挪到她身下让她坐在地上缓解,然后去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春桃看到热水嘴唇干涩的抿起,姜小曲见她人还在抖,便小心的帮忙喂她喝水,春桃喝了几口热水,身体里慢慢被暖化,从里向外懈出一口浊气,她感激地看向姜小曲和顾辞,整个人重新跪趴在地上,终于磕磕绊绊的说了她这一大早来求人的原因。
她把叔叔婶娘想要把她“许”给张老癞的事说了出来,二人一听,顿时明白过来,她那个叔叔和婶娘这是打算把春桃卖给镇上的闲汉。
姜小曲听得一肚子气,“你们好歹是亲戚,这不是把你忘火坑里推吗,太过分了。”
春桃不敢说长辈的坏话,但她心里也难过凄苦,一时悲从中来,低头用破旧的棉袖擦眼泪啜泣:
“我...我真的走投无路了,顾少爷,求您收了我吧,我不要钱,什么都不要,我能做很多活儿,只求您给我一条活路,我真的不想去跟那张老癞,他好赌还打人,我以后不是被他打死就是被他卖掉,我...我真的没活路了,求求您!求求您!”
顾辞看着下首跪求他的可怜女子,他不说话春桃就不敢把头抬起来,姜小曲此时已经被春桃的可怜遭遇激发出强烈的同理心,她希冀的看向顾辞,虽没开口,但那眼神很明显在同他说,我们帮帮她吧。
顾辞的神色始终镇定,他看着春桃沉默思考了几秒后,开口,
“春桃,我可以收下你做仆婢。”
春桃顿时惊喜的抬起头,似是不太敢相信,“真、真的吗?”
“但你若是同我签了卖身契,我身为你的主家,对奴仆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诚实,决不能包藏祸心,你能做到吗?”
春桃心里一慌,但她天性胆子就小从不敢有坏心眼,立马磕头明志:“可以,我可以!”
顾辞深邃地看了她一眼,“那好。”
说罢他抬手推着轮椅到一旁的桌边,手持笔墨便写下一张卖身契,他轻轻把卖身契推到春桃面前,“你若是下定决心了,那我们现在便去衙门把这卖身契生效。”
“好!好!我、我们现在就去!”
顾辞领着春桃去找牙官签卖身契,走流程时顾辞让春桃说清自己的父母籍贯,还有之前是否在别人家做过事,春桃胆子小人老实,面对牙官和主家不敢撒谎,磕磕绊绊的把该说的都说了,最后春桃按上自己的手印,眼看着卖身契被顾辞叠起来收好,她竟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全。
“顾少爷,不对,少爷,奴婢一定会好好做事!”春桃激动的又想给顾辞下跪,顾辞叫姜小曲扶住她,姜小曲在一旁拉着春桃的手安慰说,“少爷不喜欢人跪他,你以后在我们这不用总跪人,这下你不用担心再给卖给那个张老癞了。”
春桃感激的点头,“嗯嗯!”
三人从衙门离开,如今春桃签了卖身契给顾辞当下人,心里头就有主儿了,路上有人看见春桃和他们在一起还有些纳闷,但春桃面对路人的目光再无一点惧怕和惶然,紧跟着顾辞和姜小曲的身后回去住的地方。
她一回去就开始四下找事情做,但顾辞却叫她进屋来,“春桃,我有些话要问你。”
见顾辞这样春桃尚雀跃的心瞬间降温,还多了丝惶恐,下意识跪下,“是少爷,您问的话奴婢一定如实回答。”
“春桃,方才我们去衙门公证时,你说你之前在亡故的州刺史家做过奴婢,是怎么回事?”
春桃脸上惊慌,眼神闪烁哆哆嗦嗦,“奴...奴婢是在、在刺史大人府上给六姨娘做过事,后来、后来刺史大人没了,姨娘们身边的下人都给赶了出来,奴婢就回来平康镇上投奔叔叔和婶娘一家。”
顾辞看着她,他的眼睛太黑,春桃根本不敢与之对视,弯身磕头,“少爷我没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
顾辞叫她起来,“你不用怕,我只是随口问问。”他神色淡然,似乎安慰春桃,颇有兴趣的闲问,“早先听说上一任刺史政务突出,是个不错的好官,你在他府上做事,许是比外人的见识更多一些,你同我说说,这刺史大人在府里是个怎么样的人?”
另一边,刘氏一大早发现春桃不见了,她里外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关键是一早上的活儿全扔着也都没干,她气得直骂街,“死丫头现在是越来越伺候不起了!一大早就跑出去偷懒,吃着闲饭当我们家的粮食都不花银子呢,有本事以后都别回来!”
这会儿有早上看见春桃同顾辞他们一起的人好信儿地过来问刘氏,
“刘家的,我一早上看见你家春桃跟着镇南边的那个瘸腿少爷去牙官那了,咋回事你家把春桃卖给他当丫头了?”
“啥?!”刘氏一惊,她怎么不知道!啥时候的事儿!那死丫头竟然敢把自己卖了?!银子呢!!
“好啊竟然骗人骗到我们家头上了!我这就去找他说理去!!”
刘氏气急败坏地跑去顾辞门前敲门找人,大门被砸的砰砰响,她在外头喊:“春桃!春桃你是不是在这!俺家春桃是不是被你们藏起来了!”
春桃在屋里正在同顾辞说她在刺史府上做事的经历,猛一听到外头婶娘的声音,下意识就怕的吞舌头,惊惶无措的躲到了姜小曲和顾辞的身后,姜小曲握住她的手安慰叫她别怕,顾辞神色冷肃地看向外面,“走,出去。”
被砸的院门打开,顾辞领着姜小曲端视门外,
“刘大娘,这般来砸我家大门是有何事?”
刘氏大嗓门,周围一些镇民听到声音凑在旁边看热闹,把人叫出来后看到春桃就跟在那瘫子少爷后面,顿时要过来抓人,“好啊!人果然是叫你们藏了去,你个死丫头给我回去!”
姜小曲立马挡住不让她靠近,瞪着眼一点都不怕:“你干嘛!春桃现在是我们顾家的婢女,你抓人做什么!”
“什么婢女!我是她婶娘,俺们春桃婆家都找好了,做什么婢女!我要带她回去!”
“已经签了卖身契,春桃现在就是我们顾家的!”
“银子呢!”刘氏伸手:“卖身的银子呢!想哄骗我家孩子卖身做奴,银子在哪呢!”
“银子自然是给春桃收着,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下刘氏来劲儿了,“大家伙看看!这就是外头来的大少爷,欺负我们乡下人不懂骗了人去给他做奴婢。可怜我们家春桃这傻姑娘什么都不懂!现在银子银子见不着,人给骗着签了卖身契,真是造孽啊!”
“一个瘫了身子的少爷,骗我们家姑娘到身边伺候,谁知道安的什么心呐!”
姜小曲一听顿时气焰上天,“你说什么呢!”
刘氏可不怕,“咋了!还不让老百姓说话怎么着,当你们是官差啊!”
姜小曲气得脸红,这时顾辞在身后冷冽的声音传入人群耳中:
“小曲,去找官差报案,说刘家食摊卖坏了的吃食给百姓,如今还想抢我家的仆婢在门前闹事。”
刘氏眼一瞪,厉声叫:“你说什么!我家卖的都是再新鲜不过的吃食,你睁眼说瞎话!”
顾辞清冷的眼睛注视着她,“前几日我的小厮在你食摊上买过一份发酸的炒酿皮,你刻意用醋和重料掩盖,如今天气冷,你贪图省力做得多,放久了不舍得丢就掺来卖给人吃食。”
这一说给刘氏说慌了,她惊慌地瞪着眼前这个瘫子,他句句都说在点上,就跟看见了似的,他们做吃食的,难免会偷工减料,放坏了不舍得扔就做重一点掩盖味道,但如今天气冷东西不容易坏的!这么一想她顿时又有了点底气,
“你放屁!你这不是好好的坐在这呢吗。”
“我若是吃死了,你当你还能站在这?”顾辞厉声,“小曲!去寻捕头来!”
刘氏伸手抓姜小曲,姜小曲眼疾手快躲开,“你要干什么!你还想打我!我这就去报官说你家卖坏了的吃食然后还打人!”
“你们!你们就仗着读书识字欺负我老实人!”眼看姜小曲真要去报官,刘氏到底是心里有鬼,气骂地先一步往家里跑,边走还边大嗓门威胁,“谁不会报官似的,我也去报官!就说你们骗人卖身做奴!让官老爷给咱平康镇的百姓做主!”
刘氏放了狠话威胁他们走掉,姜小曲拐了个弯跑回来看顾辞,“少爷,我还去报官吗?”
顾辞,“去,记得当初我教你那些沿街碰瓷的道理吗?”
懂了!这种擅耍无赖的就得动真格来治!
姜小曲去报案,刘氏猫儿在拐角见她当真往衙门跑,心里发慌,转头便跑回了家一顿收拾,把那些坏了的材料扔到泔水桶里。
姜小曲去找捕头报案,给了银子,捕头拿了钱便乐呵呵的走一趟,刘氏见衙差这么快就上门来,忍不住耍无赖哭诉,“冤枉啊大人!我们家凭良心做吃食,绝对不会做那偷工减料的事情,都是那人冤枉我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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