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都督府设置在原先的福王府,李自成并没有任何改建、维修,只是将整个王府划分为三部分,前面靠近大门的地方,便是临时都督府的大堂,主要用于处理公务,各种会议、召见一般的文武官员等。
中间靠右的位置,有一溜精致的小厅,便做为书房、资料室、会客厅,主要是会见重要的客人,处置隐秘的事宜。
靠左的的一侧,除了少量阁楼房屋,便是一些水池、花园等,小桥流水、暗郁生香,这个时节,花园中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开放着,闲暇之际,在此散散步、观观花、赏赏美景,倒是不亦乐乎!
这片景区,连同后面的阁楼、平房,便是临时都督府的后衙,属于私人重地。
李自成在河南并没有家眷,后衙中只会驻扎亲兵,虽然没有原先的那种脂粉香风,但军人硬朗、干练之气,才能显示出临时都督府的风骨。
当晚收拾停当,李自成便从府衙搬出,将府衙让出,留给新任洛阳知府冯一俊办公。
在卧房独宿的时候,李自成又想到今日在破庙内发生的事情,心中总觉得有些不舒爽,五十两银子是小事,但发生了这种事情,既伤害了无辜的百姓,又在军队中造成不良的影响,恐怕连挨了军棍的主官方登,心中亦有几分怨气。
与原先的士兵相比,新兵加入天命军的时间太短,又在行军、战斗中度过,真正集中操训的时间,那是少之又少,士兵战斗力的提升,基本上就依靠李信所说的“以战代练”!
天命军在西宁、兰州的时候,每次扩军,都是有一个稳定的操训时间,士兵的思想认识、军技水平等,都会有一次明显的提升。
尽管如此,原先的天命军,除了马祥麟的第八营,其余各营都经过两次整顿,统一将士们的思想认识,将不合格的士兵淘汰出去。
而现在的新兵,除了在征召的时候有过一次目测,以后根本没有淘汰,也没有集中整训的的时间和机会,不仅普通的士兵,就是军官也可能存在认识上的偏差。
如今的天命军新军,需要一次思想上的整顿,然而朝廷不会给李自成机会,大规模的战争,随时可能爆发!
李自成思前想后,觉得新兵的思想工作还需要加强,便连夜给各因团队主将传令,趁着在洛阳休整的机会,利用一切可能的时间,必须严抓新的军律、军规学习,让新兵认识到天命都督府的主旨,尽快融入老兵的范畴。
传达命令之后,李自成有些不放心,军律、军规都是枯燥的,让不识字的士兵们完全掌握,并深入血液、骨髓之中,需要一定的时间,如果能找到一些脍炙人口的箴言,既通俗易懂,又记忆深刻,士兵才会烂熟于胸。
想到此处,李自成立即拿起纸笔,写下两幅大字:杀一人如杀吾父,淫一人如淫吾母!
破庙里发生的事情,证明新军的将士们需要这份箴言。
李自成将条幅上的墨迹吹干,收拾起来,预备天明之后,交给军中的文书大量抄写,在洛阳的主要大街、军营等场所张贴,临时都督府的文武官员和所有士兵的都要熟知。
天命军不杀人,指的是不滥杀、不无辜杀人,屠刀不能对准普通的百姓,这并不表示任何人都不该杀,否则要军队、兵器何用?该杀的人,天明军绝对不会手软!
天明之后,李自成着人将朱常洵押赴至西关的周公庙,预备上午行刑,天命军刚刚入城,事情太多,无法等到午时三刻了。
一同被押赴刑场的,还有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但李自成认为,吕维祺不过闲散的官员,本身没有多少劣迹,虽然与天命军做对,但罪不至死,至少不该为朱常洵、朱由检尽忠。
吕维祺如果死了,实在是一种愚昧!
今日的监斩官,乃是新任洛阳知府冯一俊,河南省长张鼎延、大都督李自成陪同监斩,李自成在场,自然坐了主位,冯一俊、张鼎延一左一右陪在两侧。
李自成扫了眼垂头丧气的朱常洵,一夜时间,眼袋拖得老长,或许昨晚根本没睡,但一个三百斤的胖子,活在世上也是受罪,不如早登极乐,下辈子睁大眼投户好人家。
朱常洵或许没有过错,有错的可能是大明对宗室的人生限制,以及对宗室无度搜刮行为的纵容,但他是亲王,应该为永乐帝的制度买单。
李自成的眼神便有些轻蔑,随即移到吕维祺身上,吕维祺的从容淡定,面色平静如水,没有任何的悲伤,也没有对人世的眷念,不知道心中有何感想。
面对死亡的时候,吕维祺显然比朱常洵洒脱多了?难道他看破了生死?
李自成着人将吕维祺带至面前,看着他的双目,淡淡地道:“吕尚书,你已经考虑好了吗?”
吕维祺的脸上,依旧一片淡然,李自成都觉得有些吃惊,“国事艰辛,朝廷征战不力,本官是朝廷命官,唯有一死向朝廷谢罪!”
“吕尚书客居洛阳,洛阳城破,并非吕尚书之过,”李自成的脸上,保持着淡淡的笑意,“吕尚书应该看到了,天命军入城,并没有骚扰城内的百姓。”
“惟因如此,天命军才是可怕。”吕维祺仰首向天,也不看李自成一眼。
李自成淡淡笑道:“吕尚书真的决定为朝廷尽忠吗?有这个必要吗?史书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吕维祺道轻轻摇头,道:“本官早已想好了,不必多言!”
李自成看着吕维祺决绝的样子,心中还是有些不忍,忠贞之士,从来没人嫌多,“吕尚书乃是忠贞之人,本都督可以释放了你,只要你离开洛阳!”
吕维祺稍稍低头,终于盯着李自成,凝视良久,忽地大笑道:“本官岂能因为贪生怕死,而做出有辱大节的事?既已被俘,早就等着引颈受死,以全大义,哎,今生不能消灭天命军,本官后悔未能掌兵……”
李自成暗自叹息了一声,这个吕维祺,应该读书读得脑子坏了,明明看到天命军的所作所为,却还是一心想着消灭天命军,真是死不悔改,对天命军来说,这样的人物,留下来也是祸害!
“既然吕尚书一心求死,以成全大节、大义,本都督就成全你!”
李自成挥挥手,着人将吕维祺带回,目视冯一俊,冯一俊微微点头,顺手从面前的竹筒内,抽出两支竹签扔在地上,口中微喝道:“行刑!”
两名怀抱大刀的刽子手,早就准备好了,听到冯一俊的话语,都是向手心吹了一口气,二目圆睁,双手论起大刀,先是仰天上举,随即猛地向下一挥。
“咔嚓”!
两颗脑袋落地,在地上滚了两圈,方才停住,两腔热血,应声而起,洒向天空,瞬间不见踪迹,周围弥散着浓烈的腥味!
围观的百姓也被惊呆了,一向高高在上的王爷,只这一瞬间,人头就落地,原来王爷也会死,而且还死在自己的眼前……
朝廷离得太远,百姓们没有见过皇上,而王府就在他们的身边,多少年来,王府就是他们头顶的太阳,王府的意思,对百姓来说,无异于圣旨,但王府中的王爷,却是与皇帝不同,皇帝不会与民争利,而王府却是无时无刻不在欺负他们这些升斗小民。
土地、粮食、商铺、盐引……
甚至王府看中谁家的女儿,只要一句话,他们就得乖乖将女儿送过去,在百姓的心目中,王府是神一般的存在,王府看中自家的女儿,那是自家的福分,没准从今以后,自家也能过回人上人的日子!
洛阳城内,受过王府“恩惠”的人,毕竟是极少数,绝大多数人都是感受到王府带给自家的压力,似乎是永远挣不脱的压力。
然而今日,就在自己的面前,随着刽子手的大刀落下,福王人头落地,王府也将轰然倒塌……
不知道过了过久,百姓们发出一片欢呼之声,这欢呼声中,既有如释重负,也有不少百姓幸灾乐祸,同样是人,为何自己有一顿没一顿,而福王却是每日大鱼大肉,吃得跟肥猪似的……
人群跟发酵似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很快便是谩骂,如果不是周围站着许多士兵,冯一俊都以为,场面很快就要失控了。
李自成心中一动,百姓对福王如此愤激,此刻,不是最好的教育机会?他缓缓站起身,向四周的百姓轻轻挥手,百姓们的骂声更大了。
谩骂从来就不是战斗,何况面对的还是已经被砍了脑袋的朱常洵!
李自成轻皱眉头,伸出双手,向下按了按,百姓的声音方才小了些。
何小米知道大都督有话要说,忙走上前台,向周围的百姓道:“大家安静,大都督有话要说!”
百姓们刚才就被李自成的气势震慑了,绝大多数百姓只是听说过,但并不认识大都督,此刻听了何小米的话,方才知道面前之人,就是天命军的大都督。
难怪有如此威势,一句话不说,自己就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
这个大都督,怎的比福王还要摄人?
天命军真会保护百姓们吗?这个大都督,真像士兵们宣传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