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地,声音沉闷,距离战场应该还有一段路,但张令已经懵了,好不容易才用微型圆阵挡住了流寇的步兵,现在却是来了骑兵。
怎么办?
张令躲在一个微型圆阵中,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他是根据声音来判断骑兵的远近,虽然焦急,却还没有乱,脑中急速盘旋着。
“将军……”亲兵实在忍不住了,一旦流寇的骑兵靠近,没有弓箭的协助,这些盾牌,根本无法阻挡骑兵冲击。
没有弓箭远程打击,没有大车阻挡道路,在骑兵面前,步兵只能任人宰割……
张令口中默默念叨着,一时却是没有办法,他瞪了那亲兵一眼,忽地看到卷缩在角落的长枪兵,心中一动,对了,长枪!
他抑制住心中的激动,捋了一把长须,淡淡地道:“传令,长枪兵准备,将长枪伸出盾墙,尖端指向流寇的骑兵。”
用长枪对付奔驰的战马,以前有人用过,骑兵一旦加速起来,很难临时减速,即便前面的骑兵能停下来,或是拐弯避开长枪,后面的骑兵却是看不到,只能眼睁睁地撞向锋利的长枪……
如果没有战马,骑兵就像是没有牙的老虎,比步兵都不如。
李自成已经听到低沉的马蹄声,那一定是第二营的骑兵,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到了。只要骑兵赶到战场,直接用战马将盾墙撞开,明军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定然无发放箭。
何小米忽地大叫:“大都督,长枪,明军将长枪布在阵外,这是要做什么?”
“长枪?”李自成拾起望远镜,仔细一看,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这个张令,真不简单,在这样的绝境中,还是想出用长枪的办法对付骑兵……这是要拼命了。”
“大都督,怎么办?”
“传令,让骑兵减速,缓缓前进,进入战场后,先不要进攻!”李自成暂时没想到对付长枪的法子,不过,只要明军被天命军的骑兵包围,想跑也跑不了,温水拔猪#毛——慢慢收拾,今日有的是时间。
李过接到命令,立即放缓马速,缓缓越过璧山北部的余脉,出现在明军的西北方向。
张令从马蹄声判断出,流寇的骑兵减速了,心中不禁一惊,如果骑兵并不进攻,他们该怎么办?难道就在这微型圆阵中过夜?
流寇随时可以发起攻击,但明军只能被动防守,连弓箭都射不出,僵持下去,对明军极为不利……
张令再次遇上了难题,但流寇的骑兵被阻,暂时应该不会进攻,他有的是时间,只要脱离战场,回到大营,就可以依靠营寨阻挡骑兵。
营寨距离战场,不到两千步,但流寇的骑兵虎视眈眈,这两千步的距离,就是天堑,想要越过去,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
张令忽地想到,既然微型圆阵尚在,完全可以整齐移动,缓缓靠近营寨,即便在进入营寨的一瞬间出现伤亡,人数也不会太多。
主意已定,张令当即命令所有的士兵,保持阵型,缓缓向营寨靠拢。
李自成微微冷笑,到了此时,还想负隅顽抗?他立即明军宋文部派出一个千户的士兵,先行拿下明军的营寨。
明军基本上是倾巢而出,留守在营寨的士兵,还不到一个百户,天命军利用步枪在射程上的优势,先是将守卫在外围的明军射杀,随后逼近营寨,拆去栅栏,拔去据马桩,扫除铁蒺藜,再将里面的明军一锅端了。
张令听说大营已失,心中凉了半截,为今之计,只有退往龙洞关了,但龙洞关据此数十里,明军有这个机会吗?
这时,原先上了璧山的天命军,也是回到战场,加上骑兵,将明军三面包围了。
张令见逃跑无望,也就放弃了行动。
战场,陷入僵持状态,明军像是无数的刺猬,让天命军无从下口,但明军本身被困,别说反击,想要逃跑,都是无路。
李自成也是无法,他亲自来到战场的最前沿,想要就近查看,也许能发现明军的破绽,但张令的防守,似乎无懈可击,骑兵无法出击,步枪的子弹又不会拐弯,如果用山地炮,也许会有效果。
可是要炮击上千的明军微型圆阵,即便百发百中,也要上千颗开花弹,而且,开花弹的命中精度,根本达不到这种程度,命中率能达到多少,绝对不是炮兵可以掌控的。
夕阳渐渐西沉,将远山的山顶,染成一片血红,随即猛地向下一坠,只剩下小半脸面,连山腰也染红了。
何小米有些焦急,“大都督,天就要黑了,明军会不会趁黑逃跑?”
“趁黑逃跑?”李自成的确有这方面的担心,听到何小米的话,心中忽地一动,急急道:“小米,刚才你说什么?”
何小米吓了一跳,忙道:“属下……属下说,明军可能会趁黑逃跑……”
“不,前面一句!”
“属下说,天就要黑了!”
“对,就是这句,”李自成眉开眼笑,拍拍何小米的肩膀,道:“天黑?天黑好呀!”
何小米茫然不解,“大都督……”
“小米,你可是立下大功了,”李自成淡淡一笑,也不解释,“小米,传令各部,轮流晚饭,晚饭之后,天就该黑下来了!”
“是,大都督!”何小米茫然不解,但大都督既然吩咐了,一定有他的道理,大都督可是通神的人。
天命军各部,分成一半的人员吃完,也就一些干粮,其余的一半,严密监视明军,就是吃饭的哪些人,目光也是时不时的向明军打量一眼,唯恐煮熟的鸭子飞了!
张令听说流寇正在晚餐,也是吩咐士兵,就着清水,吃上几口干粮,好歹填饱肚子,如果出现机会,趁黑也好跑路。
夜幕降临后,天命军的士兵已经饱餐一顿,明军虽是大半饱,至少不会挨饿了。
第二营的骑兵,不时在明军面前晃动,虽然没有速度,但马蹄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新的特别瘆人,张令不知道流寇耍什么花招,只得吩咐下去,各阵小心戒备,特别是长枪兵,万万不可懈怠,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
他在思索脱身之策,流寇也不是傻子,一定会在思索进攻的法子。
不过,被同等数量的流寇包围,战不能战,走不能走,张令十分憋屈,吃炒米的时候,不知不觉从嘴角撒了一大半。
双方像是商量好了,都没有点起火把,战场只有朦胧的月光。
天命军的步兵,也许是站得久了,又一直没有进攻的机会,便开始懈怠起来,包围圈的西侧,便有士兵坐下休息,起初是一两人,然后越来越多,就像刚才晚饭那样,一般士兵执勤,一般士兵躺在地上休息。
明军就是见了,也只有羡慕、嫉妒、恨,天命军是进攻的一方,有权选择进攻或是休息,而他们是防守的一方,只能被动等待。
月光不明,人一旦躺到地上,远处很难看得清。
天命军的士兵在地上躺了一小会,便翻转身子,慢慢往回爬,三百步之外,确信在明军的视线之外,方才起身,猫着腰轻手轻脚回归大营。
他们丢下步枪,在营中翻找一遍,随即一人抱起一个小型的圆球,又是猫着腰出去了,距离明军三百步的地方,他们立即蹲下身子,匍匐着向前走。
三百步这段距离,如果是白日在操训场跑步,也就小半泡尿的时间,但为了不惊动明军,他们硬是爬了半柱香的时间。
幸好月色朦胧,明军的注意力又被李过部的骑兵吸引,竟然没有发现他们。
最前面的两名士兵,爬着爬着,不知不觉逼近明军外围的微型圆阵,两人大喜,对视一眼,虽然相互看不清对方的目光,却都是点头,此时此刻,他们之间最好的联络方式,便是感应。
两人几乎同时扭开火折子,点燃了引线。
“嗤……嗤……”
引线着火后,发出轻微的声音,伴随着硫磺的气味,微型圆阵中的明军士兵,不知是嗅到了气味,还是有了感应,“什么气味?兄弟,你嗅到了吗?”
“啊……什么……”
另外一个明军尚未明白过来,头顶便有一样黑乎乎的物体,从外面直窜进来,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随即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迅速跑开了……
“不好,敌袭……”他只来得及发出惊呼,黑色物体上的火星,已经不见了,似乎是窜进那不知名的黑色物体内部。
明军对火器都是熟悉的,各式火铳、火炮,还有火药包,最大的叫“万人敌”,重量达到四十斤,即便没有见过,也是听说过。
看到急速蹿动的火星,知道大事不好,急忙放下盾牌,想要逃窜。
然而,已经太迟了。
“嘭!”
一声巨响,火光冲天,随即便是一股黑烟,伴随刺鼻的硫磺味,刚才对话的那两名士兵,已经完全没了声息,短暂的安静中,外围的盾墙缓缓散落,随即便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穿透黑暗,一直传到张令的耳朵中。
就在张令惊疑不定的时候,又是一声巨响,黑暗中演绎着同样的的故事……
李自成皱着眉头,阴沉着脸,似乎嗅到了随风而来的那种刺鼻性的气味。
骑兵们却是一阵欢呼,他们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战斗,却牵制了明军的注意力,让步兵兄弟轻易得手,计算军官的时候,也有他们的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