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倒背着双手,在庄浪卫的士兵面前踱了一圈,“杀了薄平,你们算是一时痛快了,但如何收场,你们可曾想过?不管是朝廷,还是庄浪卫,都不会放过你们,刚才你们也听到了,就是薄平的亲兵,也不会放过你们,不要以为你们是群杀,就找不到直接的凶手——其实能不能找到元凶已经不重要了,你们所有的人,都要为薄平的死陪葬。
“……”
李自成继续道:“我知道你们当中的有些人,心中已经想着逃跑了事,我也可以放过你们,”他有意识给庄浪兵一些希望,但这种希望谁非常短暂的,“就算你们跑了,你们的父母怎么办?你们的妻儿怎么办?拖家带口,你们确信能逃得掉吗?”
“……”
李自成继续冷声道:“按照大明的律法,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斩杀上官,一律论诛,包括你们的子孙,男丁一律问斩,断子绝孙,而你们的妻女,将送入教坊司,沦为千人骑万人压,最后还得……”他突然停了下去,用阴冷的目光扫视了庄浪兵一眼,将这些好不容易抬起头的士兵,再次吓的如霜打的茄子。
“此事既然由克扣粮饷而起,你们本来占着理,但由于你们的鲁莽行为,已经超过了极限,现在不但死了人,而且死的还是你们的上官,卫里要向朝廷交代,怎么可能不拿你们当替罪羊?”
“大人,”刚才那说话的百户“噗通”一声,跪在李自成的面前,“大人,我们知道错了,求大人给我们指条明路,属下……属下必定对大人感恩戴德……”
庄浪兵顿时跪下一大片,“求大人给我们指条明路!”
“求大人给我们指条明路!”
“求大人给我们指条明路!”
……
望着全部跪倒在地的庄浪兵,李自成并没有让他们起身,这些没有脑子的士兵,真该受点教训,“我给你们明路?”他微微冷笑:“你们不是我西宁卫的人,难道我还能将你们的家眷迁到西宁不成?”
“大人,我们愿意将家眷迁到西宁!”那百户哭诉道。
“庄浪卫有大量的士兵,他们难道是吃素的?他们会任由我将你们的家眷迁去西宁?”李自成摇头,“你们这是谋反大罪,难道要牵连本大人?”
“大人,”那百户叩头如捣葱,“大人一定要救救我们,兄弟们一时糊涂……从今以后,我们就跟着大人,加入西宁军!”
“加入西宁军!”
“加入西宁军!”
“加入西宁军!”
……
为了自保,庄浪兵已经顾不得了,百户大人为他们挣得了一点点活命的希望,他们只能将这种希望当做救命稻草,尽管活命的希望不大,用脑子想想,西宁的千户大人,怎么可能为了自己这些大头兵,从而走上对抗朝廷的谋反之路?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李自成兵没有阻止他们加入西宁军,“你们可知道,即使加入西宁军,你们也是朝廷的罪人,以后,你们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愿意,我们愿意!”
“我们愿意追随西宁,追随李大人!”
“追随李大人,不但可以免死,还能有肉吃!”
……
那百户长起身子,双手抱拳道:“李大人,兄弟们都愿意追随李大人,求大人给我们一条活路!”
李自成陷入沉思,良久,方对那百户道:“你们这里,还有谁是百户?”
“回大人,还有两人!”那百户感受到一丝希望,不觉抬眼看着李自成,叭儿狗似的。
“我……”
“我……”
在下跪的人群中,有两人颤巍巍举起手,胳膊不停抖动,似乎要上刑场似的。
李自成叹口气道:“你们三人,随我过来,咱们协商一下,”又转向下跪的庄浪兵,“你们先起来,待我们商讨出一个可行的法子,再做打算。”
有些庄浪卫的士兵上不敢起身,但在李自成亲兵的催促下,最终还是起来,在凛冽的寒风中,等待着李自成的裁决。
李自成和庄浪卫的三名百户,离开众人的视线,去了附近的大帐,开始闭门商谈。
约莫一个多时辰之后,就在庄浪兵惊恐不安的时候,四人回来了,从三名百户的脸上,庄浪兵看到了生的希望。
那个叫毛彪的百户,气宇轩昂地来到庄浪兵面前,将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吸引过来,方道:“各位兄弟们,经过我们的百般哀求,李千户总算同意收下我们了,我们总算不用……不用担心被卫里追杀了!”
另外两个百户也是上前,勉励士兵们从此听从李千户的教诲,走上新生的道路。
士兵们顿时展开笑颜,齐声向毛彪和那两个百户道谢,毛彪却是正色道:“你们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李千户大人!”说完,率先在李自成面前下跪,“属下毛彪,从今以后,唯大人马首是瞻!”
“唯大人马首是瞻!”
士兵们一起下跪,拜倒在李自成面前。
“起来吧,”李自成缓缓站到庄浪卫的士兵面前,凛然道:“弟兄们,为今之计,救下你们倒是不难,但要将你们的家人全部从庄浪卫撤出,却是根本不可能,必须要采取非常对策。”
毛彪朗声道:“全凭大人吩咐!”
“全凭大人吩咐!”士兵齐声道。
“好,好,”李自成脸上微微露出笑意,“只要你们听我的,我保准你们的家人安然无恙,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我的属下,和我的属下共同训练,吃着同样的饭食。”
庄浪卫的士兵,被分为四个总旗,三个百户临时充作总旗官,加上另外一个总旗官,四个总旗,在马有水的直接领导下,开始了新一天的训练。
虽然毛彪等从百户将为总旗官,但李自成早就有言在先,原先庄浪卫官兵体系,已经不复存在,要想升官发财,必须建立新的军功,而且也不限于那几名百户,所有的士兵,都有机会。
现在马有水才是百户官,军中自然不可能再出现另外一个百户。
士兵们连着训练了三天,李自成觉得有些成型了,便召集马有水、刘云水二位百户官,命令他们按计划行事。
午时中,马有水的士兵先行,除了毛彪等几名来原庄浪卫的的总旗官和士兵,其余的全是他原先的属下,原庄浪卫的士兵,作为中军大约在后面十里,最后面才是刘云水部。
傍晚时分,马有水部抵达苦水湾,这里既是军堡,也是驿站,因为接近庄浪卫的东南边界,士兵相对比较齐整,有数十人之多。
毛彪原先就是这个堡驿的守将,在防备陕西盗贼的时候,被卫里抽调出来,临时做为薄平的属下,此番来到苦水湾,实际上乃是回家。
他看了眼马有水,见马有水点头示意,方才带着几名士兵,大大咧咧来到南门,城头上的守军突见远远来了许多兵马,早就关闭了城门,此刻有人来到城下,便大喝一声:“你们是谁?因何来到苦水湾?”
毛彪骂道:“兔崽子,瞎了你的狗眼,连本大人也不认识?”
城上的守军揉揉双眼,见是毛彪,还有些不敢相信,迟疑着道:“大人不是去了官亭渡口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妈的,还知道本大人去了官亭渡口,”毛彪用手一指城上,“官亭渡口并没有出现盗贼,本大人奉命赶回庄浪,现在天色已晚,便要在苦水湾休息一个晚上,明日再北上,薄千户大人就在军中,要是怠慢了,当心揭了你的皮。”
那守军向后一看,暮色中果然都是明军的旗号,大大的“薄”字正迎风展开,显得特别刺眼,忙点头哈腰道:“是,是,小人这就开门!”一面说,一面喝叫身边的两名士兵开了城门。
毛彪神色淡定,直到城上的守军迎出城门,方才随着他们入了城,却是把守在城门处,后面的“薄千户”见毛彪已经占据了城门,方才大摇大摆地进来。
二百余人全部入了城堡,守城的士兵以为他们要入军营休息,没想到毛彪道:“你们几个,先跟我下去休息,今日城中的守卫,暂时交给薄千户的亲兵。”
“大人……”守城兵迟疑不能决。
“你个兔崽子,本大人离开苦水湾才几天,说话不好使了不是?”毛彪双目一瞪,攥起马鞭,就要劈头盖脸抽过来,“薄大人身份金贵,要是出了问题,你有几个脑袋?”
“薄平”却是有些不耐烦,道:“毛百户,不知者不怪,先将他们带下吧!”
“是,大人!”毛彪躬身道,回头却是把眼一瞪,喝道:“还不与我退下?”
守城兵在毛彪与“薄平”的双重威压下,哪里还敢半个“不”字,况且毛彪原本就是苦水湾的守将,他只能将城头的位置让出来,交给“薄平”的亲兵,自己随着毛彪一道,绕行其它几座城门。
所有的守城兵都换上“薄平”的人,原先各门的守城兵却是被集中到军营,连同军营中其余的守军,约莫三十人,此时都被集中到操训场。
“薄平”的属下,除了把守城门者,全部列队集中在这些士兵的对立面,右手不知觉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毛彪咳嗽一声,缓缓来到苦水湾的守军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