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和煦,暖阳高照,青州城内又开始了一天的喧闹。
“三位客官你们看看这院子的位置,这新月街东边挨着米粮街,西边挨着偶园书画街,既方便起居生活,又能多少沾点书卷气息。你们再看这小院里面,虽然不大,但正房、东西厢房都宽敞明亮,南屋可以做柴房。你们看这里还有一口水井,这井台还都用青石垒了,不怕下雨坍塌。这里还有这么大的一棵丹桂,等到秋天时桂花一开,那真是满院飘香啊。你们看这桂树下的这张石桌,上面还刻着棋盘,闲暇之余,小郎君与友人在这泡一壶清茶,闻着香甜的桂花香气,手谈一局,不亦乐乎?”
余庆坊新月街的一个小院内,东城牙行的牙人张富贵正在唾沫横飞的做着今天的第一单生意,由于说得太激动,说到最后竟拽起文来。
而他的那三个顾客,正是钟浩和徐氏母女。今天吃过早饭,他们便早早在青州城内转了一大圈,四处寻找合适的房子租住,毕竟住客栈太贵,不是长久之计。
现在张牙人介绍的这个院子,是今天钟浩和徐氏今天看得第五个院子了。
徐氏和钟浩看了这个小院子的环境,觉得还算满意,又听了张牙人的介绍,便颇有些意动,不过觉得六百文的一月的租金实在是有些太贵了。要知道这时节,一个普通家庭的花销,也就一贯多钱。
好在钟浩在侃价方面还算有些本事。
钟浩在院内转了一圈,很快便挑出了毛病。这院子中的东西两个厢房的窗棂有些朽坏,窗户纸也早已脆的不能用了,需要重新找木匠打造安装窗棂和裱糊装窗户纸。而正房内的桌椅,也因为长时间不用已经完全腐败,没法再用,需要重新置办。
钟浩死咬住这个两个毛病跟张牙人侃价,张牙人为了上午的第一单生意有个好结果,图个开门大吉,最终同意以四百文,一次性付半年房租的价格将院子租给三人。
价钱谈妥后,张牙人找来了余庆坊的坊长做中人,立下租房契约。
当然,坊长这中人也不是白做的,有二十文的中人费,钱当然是钟浩他们出。
余庆坊的坊长姓关,等签完了钟浩和张牙人签好了租房契约,关坊长又拿出一个簿册,让钟浩三人登记姓名和籍贯。据说这是官府要求各坊租户必须备案的,以便出了什么事情好有据可查。
宋时的城市虽然早已打破了唐时的坊市限制,推倒了坊墙,不过坊做为城市的最基本管理单元还是一直存在的。坊长一般由坊间得高望重的人担任,负责组织收税、管理坊内治安等,他们靠自己的威望协助官府管理这座城市。
钟浩拿起张牙人那只纤毫,用用一趣÷阁漂亮的小楷端端正正的写上自己和徐氏母女二人的姓名和籍贯。
关坊长见了钟浩那一首漂亮的小楷,不禁眼睛一亮,没想到钟浩小小年纪,一手行书写得着实不错,趣÷阁力相当深厚,不由得点头对钟浩很是赞许。
关坊长收起那本簿册,又嘱咐三人一定要友爱乡邻,和睦共处,切勿作奸犯科等,还特意嘱咐钟浩记得多读书、常习字。
送走了张牙人和关坊长,钟浩三人开始收拾院子。
等到打算完院子的卫生,三人不禁有些傻眼,因为他们发现实在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做。两个厢房的窗棂需要找木匠重新修缮,窗户纸也需要重新裱糊,柴房的灶台需要找泥瓦匠重新垒过,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酱醋茶需要置办,桌椅、床柜、被褥、水缸、木桶也需要买,对青州城内人生地不熟的三人,一时还真有些摸不清头绪。
好在这里的街坊四邻非常热情实在,听说来了新邻居,纷纷都过来帮忙。
有会泥瓦匠的邻居自告奋勇的帮钟浩他们垒灶台;有亲戚家干木匠的,便帮忙钟浩他们去把亲戚请来,帮忙修缮窗户;还有热情的邻居带着钟浩去置办各种生活物品,还帮着肩扛手拎的往家搬运。
结果,还不到晚上,钟浩他们惊喜的发现该置办的都已经置办全了了。
在自己那个年代,到处是住在同一小区却对面不相识的冷漠邻居。来到这个年代,面对邻居的热情,钟浩还真是不知所错。当然,钟浩对这种和睦的邻里关系,也很是欣喜不已,也倍感珍惜。
乡情,多么宝贵的财富啊!
钟浩和徐氏合计了一下,也不能让邻居们白帮忙,便去新月街街口的醉仙楼叫了两桌酒菜,准备晚上请邻居们吃饭。
徐氏又去买了一些街上买了不少蜜饯果脯、点心果子,准备让邻居们回去时带着。
远亲不如近邻,以后少不了需要互相帮忙,把关系搞好了,那就是一种宝贵的财富啊。
还不到天黑,醉仙楼的几个伙计便扛着着两张大长桌、数条长凳和两大坛水酒,来到钟浩家的院中。将桌凳摆好后,很快便另有伙计拎着好几个食盒进来。
店伙计从食盒中拿出一碟碟酱牛肉、烧猪肉、扒羊肉、卤猪蹄、汆丸子、烩鱼片、清蒸河虾、香菇炖鸡、竹笋豆腐等摆在桌上,很快桌上便摆买了两大桌菜肴。大部分是肉菜,这时代没有温室大棚,春天是基本没有什么青菜可吃的。当然,新月街的街坊四邻都是普通老百姓,对大鱼大肉更喜欢。
伙计们将菜肴布好,又从食盒中拿出杯盏碗筷摆好,便各自回去了。
见酒席摆好,钟浩和徐氏分头去把街坊四邻连带关坊长请来。
等到街坊四邻都来到坐定,天已经彻底黑了。
不过今天是十六,圆月当空,钟浩又在院中点起四根大烛,小院中依旧很是明亮。
徐氏母女陪着妇人孩童坐了一桌。
钟浩陪着男人们做了一桌,请关坊长坐了上首,又请关坊长先讲几句。
“以后浩哥儿他们一家人就在这住下了,大家就是街坊了,以后大家就算是一家人,要互相关照。俗话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嘛,友睦的乡邻比亲戚也差不了哪去。今天这酒席也算是浩哥儿家乔迁宴了,来,咱们大家就借花献佛,同敬他们一杯,恭贺乔迁之喜。”说完,关坊长端起酒杯,带着众街坊一起举杯敬钟浩三人酒。
钟浩忙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徐氏也母女不会饮酒,便以茶代酒。
大家随即开席吃喝起来,一时小院中充满了欢声笑语。
钟浩一杯饮尽,吃了几口菜压了压酒气,便端起酒杯回敬关坊长和众街坊。
“以后小子就在此安家落户了,感谢各位的关照和帮助,小子也敬大家一杯,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对,一家人!”众街坊纷纷都举杯应和。
这街坊们都很健谈,酒席的气氛很是热烈。虽然这些街坊都是普通百姓,没什么大见识,但不妨碍他们作为一个大宋望州的州城百姓的骄傲,侃起来那真是个顶个的,一个赛一个的健谈。钟浩听着他们闲侃,倒着实长了不少见识,对大宋多了许多了解。
众街坊的边喝边谈,谈兴正浓,唯有关坊长和钟浩不太说话。钟浩是什么都不知道,插不上嘴。关坊长则似乎有些矜持于身份,不太愿意与那些街坊汉子胡侃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题。
关坊长这时看了看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却一句话插不上嘴的钟浩,不禁来了兴趣,问道:“浩哥儿读过几年书?”
这个还真不好说,后世钟浩从小学一直读到大学,足足读了十六年书,但是不能说啊,自己可是现在只有十五岁!当下钟浩,只得敷衍关坊长道:“小子七岁开蒙!”呃,这个钟浩确实是七岁上得小学。
“哦,那浩哥儿这手行书是跟谁学的?习了几年了啊?看着功底相当深厚啊!”古时习字,一般十岁才开始练习,因为古人认为十岁习字之前“骨软易伤”,容易把底子打坏。可是今日关坊长见钟浩签名时,那一趣÷阁颇具钟王遗韵的小楷,趣÷阁力相当深厚,没有十几年的勤加练习,是绝对写出的,是以对钟浩为何能写出如此趣÷阁力深厚的一手行书颇为好奇。
这个……这个也不太好回答,自己爷爷从十岁教自己学习习字,到现在已经足足写了十八年。钟浩的爷爷一直自诩自家祖上是钟繇、钟绍京,对祖上这大钟、小钟两位书法大家极其推崇,他自己也浸淫书法五十余年,一趣÷阁小楷出神入化,尽得钟王神韵。
钟浩只得说道:“小子十岁开始习字,师承家祖父!”
关坊长听了,不禁对钟浩刮目相看,赞道:“浩哥儿原来家学渊源啊,不过浩哥儿这天分也是极高的,才习字五年,一趣÷阁小楷就有如此成就,假以时日,必有大成。读书的事情,不能扔下,我看浩哥儿未来必然不是池中之物。”
“呵呵,坊长实在是谬赞了,小子愧不敢当啊!”
街坊汉子能侃,更很能喝,酒席足足进行了一个多时辰,直到两坛子酒都见底了,这场酒席才结束。
妇人孩童们那边的酒席早就吃完了,在一旁吃着小吃点心和蜜饯果子,喝着茶水闲聊,看到男人们散席,便都去帮忙把残羹冷炙撤下,把杯盘碗碟归置到一边,等明天醉仙楼的伙计过来取。
送走了街坊们,钟浩和徐氏都有些疲倦,这一天实在是太忙碌了。不过徐婉却依然精神头十足,一会儿去正屋瞅瞅,一会儿又到厢房瞅瞅,显然还沉浸到搬到新家的欢乐中。
虽然只是租来的房子,或许只是一个短暂的落脚地,但不管怎样,钟浩总算在大宋安家落户了。
看着对自己充满慈爱的徐氏,对自己充满依赖的婉儿,钟浩很是心安。
吾心安处,便是吾乡。
大宋,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