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兄,这位是李墨儿姑娘,她是绵州李家之女,其父与家父同在荆州做官,这次家父探亲,恰巧李小姐要去福州探望亲属,顺路来此地领略一番江南风光。”
孔宗和声说道,宋穆也连忙拱了拱手,既然同是文脉之家子弟,就算是女子,也要多有几分敬重的。
更何况看这小姑娘傲然的样子,想必还颇得家中宠幸。
“小女子见过公子,原来公子便是石阳宋家的子孙。”
站在孔宗一旁的李墨儿却是毫不矜持,虽然也行了礼,但当下脆生生地开口说道,一双眼睛盯着宋穆提溜打转,颇是有几分好奇之色。
“是的,宋穆是家中第十七代长孙,甚是惭愧。”
李墨儿见着宋穆神色淡然,却是微微眨了眨眼睛,然后突然开口问道。
“小女子听闻石阳宋家当初也是名满天下,却不知公子的诗词文章做的如何?”
宋穆一愣,看向孔宗,对方竟是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想来是默认对方这般突如其来且略显刁钻的考教了。
不过听着对方言语之中并没有恶意,宋穆也是泰然处之,当下拱手说道。
“惭愧,在下诗词浅学了几首,不过与文章一般,都是上不了台面的。”
“宋公子毕竟是童生了,文章诗词造诣必然是有的。”
李墨儿却是不肯放过,当下在县学门口继续追问,一副刨根问底的模样。
旁边的孔宗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
“墨儿小姐,童生文章诗词我们自然不敢在此拿出来卖弄,宋兄还是颇有几分才华的,但前些日子身体抱恙,不如他日再让宋兄与您论一论,您看如何?”
说着,孔宗又扭过身对着宋穆说道。
“宋兄莫怪,墨儿姑娘最喜欢诗词歌赋,这些日子我也是被墨儿小姐考教了好些次了。”
宋穆听闻顿时投来感激的目光,自己当然记得童生试时宋穆做的那首诗,却只能说平仄押韵,其余便是毫无特色,此刻若是在县学门口念出来,确实有几分挂不住面子。
见着孔宗给自己解围,宋穆当下也是松了口气,不过看着那李墨儿的脸上依旧有些希冀的神色,宋穆当即还是拱手说道。
“孔兄,墨儿姑娘,不如我们先入县学,宋某这几日在家倒是偶有所得,墨儿小姐若是不嫌弃,待下课了,我便提墨写来让墨儿小姐一品。”
“哦?”这句话一出口,李墨和孔宗当下都是眼前一亮,正好此刻县学内钟声敲响,几人也是点头迈步入内。
三人匆忙入内,那李墨儿当下眼睛眨动了片刻,却是上前两步。
“宋公子,却不知你平日最喜欢写何种诗词呢?”
听到这话的宋穆也是愣了一下,脸色有些尴尬的看向孔宗。
这究竟是哪里找来的小姑娘,怎么刚刚见面,就对自己这个陌生人如此咄咄逼人。
而孔宗此刻眉头也完全皱到了一起,这李墨儿随父亲等人回来的时候,父亲只说她家惹不起,让自己好好招待。
饶是自己,这些天也被刁难的受不住了,今日来县学,对方也是自己跟过来的,毫不客气,也毫无文脉之家女子的矜持。
见孔宗也一脸无奈,宋穆只能叹了口气,正要出口婉拒的时候,旁边却是走出来一人。
“荀夫子。”
宋穆连忙扭头,看到荀夫子正往这边来,也赶忙拱手作揖,荀夫子却是开口说道。
“宋穆,这位姑娘是要你作诗?”
宋穆哑然,李墨儿却是立刻走了出来行礼,脸上带着微笑,但依旧是那副有些傲慢的样子,开口应道。
“是的夫子,宋公子刚刚答应小女子了。”
李墨儿声音清脆,又在这县学之内,当下许多人都听到了这句话,一个个的都看了过来,想来还颇觉得有趣,个个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而荀夫子眨了眨眼睛,竟然摸了摸下巴,略有思虑。
只有宋穆郁闷至极,自己本是来县学补习功课的,可结果却是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宋穆,你确实心有所得?”
荀夫子这时候却是问了一句,宋穆愣了愣,当下只能是默默点了点头。
“如此也好,今日本就是考教你等诗词的日子,你的诗词选字本就颇有功底,但是唯独成句不爽,今日若是的确有些想法,那也便作出来让我看看。”
荀夫子这般说道,宋穆顿时哑然,这事情好巧不巧撞到一起了。
如今骑虎难下,荀夫子还这般推波助澜,似乎颇有兴致的样子,如今看来,只能硬着头皮写了。
而荀夫子要考教宋穆诗词的消息也顿时在县学内传开,一帮秀才教习和童生书生都连忙从学堂里跑了出来,其中一些人也被荀夫子逮个正着,此刻与宋穆一同在县学院中放上几张桌子,各自往外掏出身上带着的笔墨纸砚,而后轻轻抚平竹纸,点荡墨水。
“唉,童生每月都要考教诗词背诵和写作,过不了就打板子,我们儒生还好三月才一考教,不过上次夫子抽我的手,现在还觉得疼呢。”
“你别抱怨了,他们童生才真难过了,不过学正竟然要考宋穆,这宋穆上次童生试的诗词难道很不错?”
“中规中矩都难说的,你没听学正说吗?有皮没骨,差得多了,不然如何以文脉之家子弟的身份,还考个三十多名?”
“唉,看来宋家文脉属实没落了,这主家文风算是散了,还不如他们在洪州的旁支啊。”
几个儒生在院内小声交谈着,秀才们则是在猜要做什么诗,还有这次究竟能够做出几首像样的诗来。
潘文皓也在其中,不过这回没被荀夫子挑上去,他正和齐大作站在一起,对视了一眼,两人脸上都有几分幸灾乐祸和戏谑。
平日里他们最喜欺负宋穆,也最知道宋穆的本事,他晓经义,能读四书五经,但偏偏对诗词不敏感,连教习都说他做出来的诗,也就骗骗乡野村夫,让人贻笑大方。
当下两人更是在众人之中散播各种谣言。
不过宋穆此刻却是没有在意周边的喧闹,而是小心的研墨,脑中则是在思索着诗词。
自己遣词造句自然是没问题,但是如今这场面,若是拿不出一两首有些才气的诗词来,自己怕是又要被人低看几分。
老天爷让自己重生来到这个世界,可不是再让人将自己踩下去的。
如此想着,宋穆心中已经有了一番打算。
“这位李姑娘,既然你也是文脉之家出身,而且听闻对诗词颇有感触,这第一首便由你来出题吧?”
荀夫子见宋穆等人做好了准备,当下则是再次抚了抚胡须,却开口朝着一旁的李墨儿说道,脸上神色十分淡然。
宋穆抬头看向李墨儿,李墨儿显然也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就兴高采烈的上前,却又是朝着喧闹的周围冷哼了一声,摆了摆袖子,竟露出一个藏在袖子里的小葫芦,打开葫芦吨吨喝了两口,皱着眉头时突然开口道。
“宋公子刚刚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公子平日最喜欢作何等诗?”
宋穆愣了愣,微微思索了片刻,轻声答道。
“咏物诗吧。”
李墨儿点了点头,当下也思索了片刻,竟然转身跑到旁边一块山石下的水潭,指了指上面的青苔。
“那就请诸位公子,咏这朵花吧。”
“苔花?”
宋穆看到李墨儿所指顿时愣了一下,旁边同样被考教的孔宗也是神色一顿,当下思索着。
而旁边的秀才童生一个个也是窃窃私语,有些自诩诗词造诣不错的人,已经开始遣词造句。
咏物诗作为非常流行的一种诗歌体裁,在唐代便多为盛行,《全唐诗》中就有咏物诗6262首,几乎所有的文人都最喜托物言志,以附风雅。
只不过这咏苔花,开篇应当不难,但要托物言志,众人心中却是有了番思索。
“小女子已经出完题目了,各位公子就请开始作诗吧。”
李墨儿起身来到宋穆桌前抬头说道,宋穆与其对视一眼,当下心中也是不停的思索。
片刻后,宋穆心中一动,当下提笔蘸墨。
见着宋穆不过片刻便已经落笔,周遭之人都顿时看了过来,几个秀才也露出几分讶然,宋穆则是已经写出了第一句。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
……
“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一个秀才教习上前轻轻读出了宋穆所写的五言律诗,当下也是抬头一愣,面色有些诧然。
这首诗初读只有一番通顺的感觉,但是当最后一个字落下,咏物诗托物言志的情感自然而然的冒了出来。
就算只有米粒般大小的花朵,也要像姹紫嫣红的牡丹一般绚烂绽放开来。
这其间意味,顿时让那秀才呼了一声“妙。”
旁边几个秀才也凑了过来,通读一遍后都各自点了点头,这首诗,比之自己刚刚想的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宋穆倒是奇了。”
“怕不是用尽了所有才气,才得了这么一首好诗。”
几个童生见得宋穆这么快就写完了,当下窃窃私语,而宋穆却是提笔写上了诗名《苔》,《苔》字落笔,这诗便顿时涌出一大股白气,白气围绕宋穆,片刻后融于宋穆体内。
这是文气入体,表明这首诗是作者首创。
而且今后只要这首诗有文人所借用,那便将滋养宋家文脉。
宋穆此刻心中也是大喜,自己硬着头皮写下了清朝大诗人袁枚的这首诗,没想到这个世界竟然接受了这首诗,而且方才那浓郁的文气入体,宋穆能够感受到自己浑身舒畅,脑袋也清明了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