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驰一晚,又在归绥城中略略休息了一阵,直到第二日早间,费景庭与符芸昭才在大青山脚下发现了那处祭坛。
只可惜时间久远,便是以为符芸昭手段之诡异,也追查不出那群萨满教人等的下落。
费景庭琢磨着,既然草原神话之中,科穆尔汗被镇压在山下,那想来那群萨满教的家伙一准去了山里。
归绥北面的大青山,群山环绕,高耸破云,平均海拔都在两千米往上。费景庭与符芸昭商议一阵,便一头扎进大青山里。放出小白蛇、胡七姑与猞猁,让三个妖物施展天赋本能,撒开大网四下查找。
如此过了足足十来日,始终也没找到那群家伙的下落。
符芸昭看腻了山景,径直回了小世界,换成张乐瑶陪在费景庭身旁。
张乐瑶以六爻卜算,几次三番,得到的结果却是迥异。
她蹙眉说道:“想来是有人遮蔽天机。”
道门术法万千,便是太上洞渊秘法里也有藏身、藏魂之术,可以遮蔽天机。
费景庭思虑一番,说道:“七个人被我们斩杀了留个,会不会这些就是全部人手?若果真如此,只剩下一个人,想来也不敢继续留在草原,只怕早就逃之夭夭了。”
张乐瑶却反驳道:“想来应该还有些人手,否则那祭坛与天门谁谁开的?”
“也对,那就再寻几日,实在寻不到,那我们就启程去西域。”
此时已然临近九月,草原之上早晚变得冰冷起来。费景庭便不再山脉之中无头苍蝇一般找寻,骑着摩托回返了归绥城里。
他本想先行在客栈入主,继而四下打听一下消息。不想,刚刚进到客栈里便碰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那人隐有所感,放下茶盏回头张望,旋即神情肃然,起身招呼道:“费先生。”
“你是张道源身边的师爷?”
那人一拱手,说道:“山野散人方士宏,见过费先生,见过张小姐。”
“原来是方先生,不想他乡遇故知,快快请坐。”
张乐瑶面上古井不波,心中略生波澜。离家两年有余,平素只与三叔有书信往来,张乐瑶很想从外人口中得知自家的消息。
三人落座,略略寒暄一番,张乐瑶便沉声问道:“敢问方先生从何处而来?”
方士宏人老成精,哪里不明白张乐瑶的心思?当即笑着说道:“自天师府一别,方某人便四下云游,此前去了趟钟南山。后来听闻草原上有位剑仙,便启程前来拜访。”
张乐瑶应了一声,神色略略暗淡。费景庭在桌下捉住她的手,捏了捏权当宽慰。
方士宏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方某人在鹰潭有旧友,上个月刚好收到一封信。这天师府的消息,我倒是知道一些。”
“哦?”
方士宏喝着茶水娓娓道来。自那日混战之后,方士宏见势不对,立刻撇开张道源,自顾自的跑了。
他一走,本事低微的张道源哪里还有好日子过?不出一个月便传来消息,张道源于家中暴毙,好不容易积攒的家业尽数被天师府吞噬。
当代天师失了天师印,威信大失,天师府从门庭若市,不过旬日间便成了门可罗雀。
与之相反,原本是天师府附庸的大上清宫,门庭若市且不说了,还径直将张元朝藏在大上清宫里的龌龊尽数撵了出去。
据说那一日很是精彩,上百童男、童女、女子,哭天抹泪的被遣散出来。十几号抱着、领着孩童的妇人堵在天师府门口,闹得不可开交。
张元朝气不过,跑去大上清宫讨要说法,却碰了一鼻子灰,灰头土脸的回了天师府。
此后两年间,或许是郁结在胸,这张元朝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上月鹰潭来信,友人在信中写道,如今张元朝卧病在床,许久不见其出府。
便是最为看中的道协也弃之不管,如今天师府中主事的彻底变成了张道恩。
只是这天师府传人,真好比黄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这张道恩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隔三差五便领着百十号护卫招摇过市。每月总会半数时间在巡视自家田庄,可怜那些佃户,被逼得家破人亡者不知凡几。
上半年更是有丑闻爆出,张元朝的宠妾又有了身孕……张元朝卧病在床一年有余,哪儿还有能耐让宠妾怀孕?
外间风言,说不得就是张道恩的种。
张乐瑶听闻家中种种龌龊,既臊得慌,又如释重负。还好从天师府脱身而出,还好得遇良人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否则如今自己指不定会落到何种地步。
略略长出一口气,张乐瑶忍不住问道:“方先生,可有我母亲的消息?”
“这……张夫人深居简出,平素也不露面,想来应该平安无事吧?”
张乐瑶略略有些失望,但还是起身郑重谢过方士宏。
叙旧的话说过,方士宏转而对费景庭说道:“费先生来此……刻是为了天门?”
“嗯……方先生也感知到了?”
方士宏点头,说道:“那日我刚过了口外,便见到北方天际有银辉泻下,内中种种奥妙玄奇不足言表,想来那便是天门?”
费景庭笑道:“这我也说不好啊,只是这内中牵扯到了萨满教妖人。方先生若要碰机缘,可得小心那些萨满妖人。”
费景庭简略的将萨满教的那些家伙说了一遍,听得方士宏直皱眉头:“草原上萨满何曾有过这种手段了?”
顿了顿,他说道:“方某早年游历关外、草原,与不少萨满打过交道。那些萨满的本事不过平平,哪里会让费先生觉得棘手?”
费景庭摇了摇头:“这些萨满来自金帐汗国……总之,方先生不可小觑。”
“受教。”
正说话间,外头脚步声响动,费景庭感知到四团强盛气机靠近,扭头看过去。
便见一男三女四个人进到客栈里,领头的男子刚要与掌柜的说话,一眼瞥见费景庭,当即悚然而惊。
“常天龙?”
常家四兄妹彼此对视一眼,当即规规矩矩朝着费景庭抱拳一礼:“见过费先生。”
常天龙神情复杂,目光四下找寻,却始终没发现小白蛇的踪影。三年过去了,常天龙照旧打着光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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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青山脉,猴儿山下。
卫神通手做法诀,剑指一点,喝了一声:“敕!”
扑啦啦黄符飞舞,陷于土坑之中的银甲尸跳跃出来。带着帷幕的斗笠破损了,为了遮蔽异状,卫神通便给银甲尸编织了草帽。
银色面甲之下,一双眸子灰白却略略有神。银甲尸低低嘶吼一声,似发泄着不满。
卫神通叹息道:“我知你不甘,道爷又何尝甘心?只是那些人术法诡异,你又不会术法,斗下去只怕会吃亏。”
银甲尸又嘶吼一声,卫神通脸色暗淡,说道:“哎,江湖越老、胆子越小。那些外族法师如此厉害,我想想,似乎比不过那费景庭。既然如此,惹不起还是躲吧。”
那日卫神通与莫尔干交手之后,察觉不对立刻遁走。一路向东,继而扎进大青山山脉之中。
待到了天明,因着银甲尸太过怪异,卫神通便将其留在山中,自行去到归绥城里采购吃食。
不想,回程的时候,恰好瞥见了骑着摩托风风火火赶来的费景庭与符芸昭。
卫神通越琢磨越不对,觉着此间怕是有大事发生,当即扎进山脉之中,这一躲就是十余日。
待到了今日,卫神通觉得差不多了,这才收了银甲尸,打算跑路。
懒得再跟银甲尸废话,手掐法诀,跳在银甲尸背上,喝了声‘疾’,卫神通便在银甲尸背负之下,一路朝东而行。
银甲尸堪比绿毛僵,纵跃如飞,且身如金铁,等闲兵器伤之不得。
刚刚越过一个山头,陡然间一个声音传来:“银甲尸,却是难得。”
疾行间卫神通本就全神贯注,却丝毫没察觉到周遭有人。当即循着声音看过去,便见前方高树枝杈之上,靠坐着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披着披风,眉目如画,一双眸子尤其灵动,偏偏神情却极为冰冷。
银甲尸止住身形,卫神通问道:“你是谁家的女娃娃?”
卫姜饶有兴致道:“原来如此,却是麻达山下的方士尸身。你能炼制成银甲尸却也不易,不如你来做我手下如何?”
卫神通心中恼火,打不过费景庭、符芸昭两口子也就罢了,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欺负到他头上了?真当他是泥捏的?
“好大的口气!小女娃,赶紧回去找你家大人吧。道爷我日行一善,今日就不跟你计较了!”
话音落下,驱驰银甲尸,换了个方向便走。
不想,银甲尸刚刚纵跃起来,林间稠密的枝杈却陡然疯长起来,化作一根根柔软的蔓藤朝着银甲尸缠绕过来。
银甲尸再是纵跃如飞,也不会真的飞行。几个纵跃间,便被蔓延过来的枝杈缠住。银甲尸咆哮着扯断一些,随即更多的枝杈缠绕过来,将其捆了个结结实实。
卫神通见势不妙,紧忙从银甲尸背后跳下,刚要找出黄符,便见一柄精巧的锄头停在其头上,与此同时,身后传来卫姜的声音:“如此,你可服了?”
卫神通混迹江湖这么些年,见识还是有的。那精巧的锄头一看就不是凡品,他手中也有法器,可法尺与之比起来就像是废铁一般。
能用如此厉害法器的,又岂能是寻常的小女娃?
卫神通当即认怂:“服了。”
卫姜飘身飞过来,一指点在卫神通眉心。
收回手,卫姜说道:“散神咒已种,从今往后你便听我号令行事。如此,也算是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