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满口香茗喷了一地,张道恩难以置信的看着疤脸汉子道:“你再说一遍?”
“小天师……老天师输了,还被姓费的夺走了天师印。”
张道恩神色呆滞,如坠冰窟,整个人都木了。他先收买了知客,让其阻拦费景庭几次,挑起费景庭的火气。待费景庭忍不住闯进来,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安排枪手打黑枪了。
能打死自然就一了百了,天师府地位尊崇,打死个把人又怎么了?
没打着也没关系,只怕费景庭当时就的炸,出手再没了顾忌,如此引出自己的父亲出手。以父亲的修为,灭掉费景庭还不是手到擒来?
精心谋算一番,自觉算无遗策,哪里想到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偏偏自己父亲竟然败给了费景庭!还被人家拿走了天师印!
张道恩觉着自己一定是在做梦,等梦醒了说不定事情就得反过来。暗暗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疼得其龇牙咧嘴倒吸了一口冷气。
疼!这特么不是梦啊!
疼痛过后,张道恩紧接着便惶恐起来。他既怕费景庭察觉出自己的谋算,回头再找上门来……他连张乐瑶都打不过,更遑论是费景庭了;二则,那可是天师印啊!历代天师只有得了天师印才算是得了完整的天师传承。
没有天师印,既不能驱使天师府中六神将、十二天将,也不能用出天师印中的秘法。更要命的是,没了天师印,就没了任免道官的权责,那些一早就看天师府不顺眼的牛鼻子还不得翻天?
张道恩眼珠乱转,再也沉不住气,霍然起身起身就走。
“小天师,您这是干嘛去?”
“我看看我爹怎么样了……你自己找地方裹伤去吧。”
疤脸汉子看着鲜血淋漓的右手好一阵皱眉,没了三根手指,这右手就残废了。以小天师的凉薄,只怕要不了多久就得将自己打发走。疤脸汉子一不做二不休,瞅着居室里没人,胡乱扯开袖子裹住伤势,随即将居室里值钱的玩意打了个包,扛在身上就跑。
天师府出了如此大的事,伤了一票人,正是乱成一团的时候,倒是没人注意疤脸汉子卷了不少好东西跑路了。
张道恩出了自己的小院,一路疾走,到得后宅正房,还没进门就听嗖的一声,一具瓷瓶摔将出来,砸在地面上摔了个稀巴烂。
里间随即传出张元朝的咆哮声:“滚,都给我滚!”
哭哭啼啼声中,几个丫鬟一溜烟的跑了出来。张道恩缩了缩脖子,有些畏缩。张元朝疼爱他是真,可张元朝喜怒无常,发起火来哪怕是张道恩也是照揍不误。
踯躅半晌,一跺脚,张道恩还是进了后宅里。进到里面才听见母亲正低声劝说着,张道恩顿时松了口气,有母亲在一旁,自己这一遭起码不会挨打了。
“老爷,我可是听丫鬟说了,那知客几次三番拦着不让见,就连名刺都没往上递,那费景庭生了气才闯了天师府……”
张元朝怒火中烧:“我管他有什么缘故?这里是天师府,天师府啊!”
现在的问题根本就不在于费景庭是不是闯了天师府,而是方才二人交手,他一代天师,正一执牛耳者,天生的道门领袖,第六十二代天师张元朝,竟然输给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小辈!尤其动手的地方还是在对自己极其有利的天师府。
历代天师大多孤傲自负,张元朝一辈子没受过挫折,此时被折了颜面,立马就钻了牛角尖。此时便是天大的面子送来台阶,张天师也不会看那梯子一眼。
“老爷,您……”
“爹!”张道恩匆匆赶过来,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忧心忡忡道:“爹,你可曾受伤了?”
张元朝脸上肌肉略略抽搐,这话在他看来等于是在戳心窝子。
张道恩低着头没瞧见张元朝的脸色,又道:“我都听说了,那费景庭实在可恶,竟然夺走了天师印。爹,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我看应该立刻召集……诶唷……”
话没等说完,便被张天师一个窝心脚给踹翻在地。张道恩愕然抬起头,便见张元朝指着其鼻子骂道:“孽障,你还嫌你爹我不够丢人吗?滚,给我滚出去!”
眼见张元朝动了真火,张道恩满腹委屈,却什么话都不敢说,扭头就跑。
房中满地狼藉,上好的jdz瓷器,珍藏的笔墨、砚台,尽数打落在地。张元朝气哼哼的在房中负手来回行走,张母不敢再劝,只得在一旁默默陪着唉声叹气。
良久,张元朝突然停下脚步问道:“乐瑶呢?”
张母沉吟了下,说道:“元奇将人安置在了四合院,我寻思乐瑶与他许久未见,便让她去见上一面。”
“混账!我还没死呢!”张元朝勃然大怒:“你去把她给我叫回来!”
张母只得唯唯应下。
“等会儿!”张元朝叫住张母,想了想又道:“让乐瑶把天师印要回来。”
“哎。”
张母应声退下,她性子柔弱,平生都没什么主意,便是遭了委屈也只会以泪洗面。此时眼见张元朝怒火滔天,一时间拿不准主意,不知该如何应对费景庭。
胡思乱想了一阵,便让丫鬟去往四合院,将张乐瑶叫了出来。
“母亲?”
张乐瑶依旧是那副娴静的模样,只是眸子里却多了一些复杂难明的意味,也不知是喜还是怨。
张母便道:“你父亲让你将天师印要回来。”
此时张乐瑶已经从费景庭口中得知交手时,费景庭趁机用袖里乾坤收了张元朝的天师印。
她沉吟了下,说道:“女儿眼下与费先生只是故识,只怕不好出口讨要。”
“可你父亲……”
“我自去与父亲说。”
张母又是叹气,生怕女儿执拗挨打,便只能跟在一旁。回到后宅,张元朝瞥了张乐瑶一眼,旁的都不关心,眼见其两手空空,径直问道:“天师印呢?”
“天师印是父亲失在费先生手里的,女儿怕是不好讨要。”
“你的意思是让我忍气吞声跟那孽障讨要?”
张乐瑶冷着脸没说话。
“你,你……女生外向,那孽障便是你勾搭来谋夺天师印的吧?我便是打死你,也不准你嫁与他!”
张元朝已经气炸了,不管不顾的抽出斩妖剑朝着张乐瑶劈落。
“老爷!”
张母惊呼一声,扑过来为张乐瑶挡剑。张乐瑶将母亲顺势一带,推在一旁的床上,身形一闪躲开斩妖剑,右手叼住张元朝持剑的手腕,另一只手也按上去奋力让斩妖剑停将下来。
“你,你还敢还手?”
张乐瑶以天师府秘传的太极功夫略略兜转,撒手便将张元朝推得倒退了几步。
架势缓缓收回,张乐瑶心有所感,好似一直困在心间的心结突地打开了。
从小到大,张乐瑶总希冀于用自己的优秀换取父亲的垂青,结果自己越优秀,父亲反而越厌恶。她生性好强,却又被母亲影响得不敢直接反对,便只能默默自己努力。
不让修行,那便偷偷修行;让自己学女工,学琴棋书画,那便学个通透,比教自己的老师还要好;不传自己龙虎山术法,那就修习茅山术法。
她习惯了迂回反击,却也没了直面张元朝的勇气。
这一刻,她静静的站在那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好似十九年的憋闷都被吐出来了一般。原来父亲没那么可怕,原来直面反抗是如此的舒爽,原来……他给了自己如此多的勇气。
张母眼见父女二人动了手,当即高喊道:“乐瑶,不可与你父亲动手!”
张乐瑶脸上现出笑容,那笑容无可挑剔,冲着母亲道:“母亲,我不是你。”
我不是你,所以不会总是逆来顺受!
她又看向父亲:“父亲,您有与我撒气的功夫,莫不如好好想想如何拿回天师印吧。”
说罢,张乐瑶已然做好了迎接咒术发作的准备。结果却见张元朝须发皆张,手中斩妖剑振颤了半晌,却始终没发动咒术。
她恍然道:“原来,那咒术需要天师印才能发动?”
张元朝沉默不语。
“那父亲可要好好求求费先生了,费先生可不像女儿这般好说话,若是谈不拢,费先生带走天师印,或是将天师印给了旁人……父亲这天师只怕也就坐到头了。”
款款一礼,张乐瑶起身头也不回的朝外便走。
张天师本就被刺激得发了狂,眼见平素根本不敢当面忤逆自己的女儿如此,哪里还忍得了?
喊了一声:“我没你这样的女儿!”
话音落下,手中斩妖剑掷出,贴着张乐瑶插在了门扉上。张乐瑶身手轻抚了下剑身,扭头道:“你说的可当真?若当真,还请写下文书来……这天师府,八年前我就不想待了!”
张乐瑶走了,张元朝又是打砸了一番,张母劝慰了半晌,总算平息下来。
就听张天师说道:“你,你去劝劝乐瑶。”
张母一时没反应过来:“劝乐瑶?”
“哎!那费景庭既然是奔着乐瑶来的,要回天师印这事还得落在乐瑶身上。快去快去,迟则生变。别看张家旁系很是乖顺,那都是在做样子。若是得知我丢了天师印,只怕一大帮人掉头就得去奉承那费景庭。还有龙虎山上那些道士……啧,别愣神了,快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