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和当值的太监宫女们全都被老朱的这突然行为吓了一大跳,自从蓝玉死后,老朱已经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其威力岂是一般人能比的?
大殿之内的所有人被老朱吓得齐齐跪了下来,朱允炆首先开口道:“皇爷爷息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皇爷爷千万保重龙体,千万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朱元璋的贴身太监李培德也懵了,自从老朱将朝堂内的异己势力全都清楚之后,他的心情谈不上有多好,但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勃然大怒。
李培德没有看奏折的内容,但也知道老朱如此生气肯定是和奏折有关系的,只不过,他一个宦官,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应该过问国家大事,否则的话,老朱一定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李培德只能跪在地上装糊涂,和朱允炆一样一边磕头一边苦苦地劝道:“万岁爷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啊,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没有万岁爷的身子重要啊。”
朱元璋没有理会自己的贴身太监李培德,在老朱的眼里,这些太监不过是自己的奴才,虽然不能虐待他们,但也不用给予多高的礼遇,直接指着被他扔到地上的奏折,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对朱允炆说道:“你自己去看看,看看你的十三叔都干了些什么?你让咱如何不气?!”
朱允炆不敢怠慢,也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立即站起来,走了过去,捡起那封被老朱扔在地上奏折,缓缓地打开一看。
下一刻,他的感觉只能用触目惊心这四个字来形容了。
这封密奏是肃藩的左长史发出来的,由于朱元璋制定了一個十分操蛋的制度,那就是藩王有错,长史背锅。
老朱实在是太疼爱自己的儿子了,不管他的儿子们在封地干出多么出格的事情,只要不是谋反,或者是像鲁王那样太反人类,他一般都不会追究,而是把藩王的长史拉出来背锅。
理由也很奇葩,那就是这些长史没有尽到劝谏、教育好藩王的责任。
这些藩王的长史看到老朱的这条制度的时候,心里估计也是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他娘的,你自己的儿子你自己不好好教育,反而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操蛋的事情吗?
不过,腹诽归腹诽,他们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对这条不合理的制度说不,除非是不想在大明混了。
在古代的中国,一个人最好的出路除了自己造反当皇帝以外,就是当官了。
藩王的长史虽然品级不高,但是在当地的实权还是比较大的,类似于藩王的丞相,而且,在洪武年间,去藩王府上做长史还是很有前途的,很多尚书之类的高官都是藩王的长史升上去的。
既然想在人家老朱家的天下当官,那自然就该遵守人家老朱制定的规定,不管是这个规定有多么操蛋。
有本事你别干啊,你辞职回家种地去啊,又没有人拦着你。
于是,这些藩王的长史们都被老朱给训练成了人精中的人精,他们既舍不得自己的官位和前程,又不想给藩王被黑锅,所以每个人都练就了一手见风使舵,打小报告的本事。
肃藩的左长史在这一方面尤为擅长,因为他摊上的是一个极为不省心的藩王,在朱桂刚刚就藩就擅自改动朝廷制度的时候他就已经领教了。
那一次,幸亏他动作快,第一时间就把事情报告给了老朱,老朱因此没有怪罪于他。
而这一次,当肃藩的左长史听说朱桂假传圣旨来引诱瓦剌的主力入套的时候,这位长史大人差点把下巴惊掉,他连饭都顾不上吃,立即给老朱写了这封八百里加急。
这可是事关身家前程的事情啊,若是让别人提前给报告了,老朱说不定会怎么收拾他呢,最起码,一个失职渎职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朱允炆看到奏折上的内容,内心里极度的无语,以他的世界观,他理解不了朱桂为什么会干这种事,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肃藩的左长史很会做人,在奏折里也替朱桂说了一些好话,说他这么做是为了引诱瓦剌的大军与自己决战,并且取得了成功。
这么做既可以卖朱桂一个人情,还可以给老朱留下一个印象,那就是自己还是很维护他朱家的子孙的。
在朱允炆看来,即便是朱桂有这个理由,那也不该假传圣旨啊,为了打胜仗就可以假传圣旨吗,即便是吃了败仗也不能假传圣旨啊。
可以说,朱允炆天生是一个当官的料子,一门心思地围着老朱去转,可是他不知道,如果朱桂不这么做,哈密城内的几万将士将会埋骨异乡,他们也都是爹生娘养的,也都有自己的生活,也不该白白死去。
朱允炆理解不了这些,在他看来,皇帝、父母就是天地,比什么都大,那些将士,本来就是他们朱家的打工仔,为了他们朱家的江山,死在外面也没什么,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
军人当死于边野,何须马革裹尸?
他本来就对他的这些叔叔们十分地忌惮,动不动就建议自己的皇爷爷削藩,还说过一句经典的名言:如果别人造反,我的叔叔们可以率军平定,可是如果我的叔叔们造反,那又该如何是好?
历史上记载朱元璋听到这句话后的反应是默然不语,事实上,朱元璋并不是被他说服了,而是觉得他很让自己无语。
你的叔叔们虽然都在边塞掌握兵权,但是实际的权力要比你小得多,而且他们也不是铁板一块,只要你统御得当,搞好平衡之术,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但是,朱允炆毕竟是太孙,是老朱亲自指定的接班人,为了安抚他的内心,老朱还是陆续出台了一些限制藩王的措施的,比如,藩王回京述职只能一个一个来,不能一起来,私下里藩王也不得互相联系,以免他们互相串联,再比如,藩王在当地主要是管理军事,而当地的民政则是交给朝廷派去的布政使负责,借此限制藩王的民权和财权。
得到了老朱的这些制度保证之后,朱允炆还是不放心,他认为,他的这些叔叔们一个个都是他皇位的威胁,只要有他们在,他就像是睡在火药桶上一样,随时都有肯能会面临危险。
因此,朱允炆一直念念不忘的事情就是削藩,不过,他也知道,他的皇爷爷实在是太心疼他的儿子们了,一般的理由根本就说不动他的皇爷爷去削这些藩王。
但是,眼下的这个理由却十分地充足,在皇权体制之下,还有什么比假传圣旨挑战皇帝的权威更加严重的事情吗?
于是,朱允炆换上一副苦瓜脸,用一副不可思议地表情对老朱说道:“皇爷爷,请恕孙儿直言,十三叔这次做的也实在是太过分了。
他虽然贵为藩王,但也是朝廷的臣子,岂能假传圣旨呢?
如果人人都像他这样做,那朝廷的威严何在,皇帝又如何统御万里江山?”
朱元璋一听这话,心里不由地一跳,看来自己的这个乖孙子对他的叔叔们的成见是真的深啊,碰到了这样的事情,不仅连句好话都不肯说,还不住地给自己递刀子,想借着自己的手去实现他削藩的目的。
这事要是放到朱标身上,朱标肯定会拼命的维护他的弟弟们。
不过,老朱也知道,朱允炆说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不管怎么说,朱桂也不该假传圣旨,这样的事他要是不管,将来谁还把他当皇上?
于是,老朱揉了揉有点微微发胀的太阳穴,靠在龙椅上,缓缓地说了一句,道:“此事事关重大,不可因你我二人之言定夺,传旨下去,明日朝会,专门讨论肃王假传圣旨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