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夏彦,像是赔罪似的。婉拒了所有官职,默默当起一名玉淑殿的守卫。
君川熄信任他,没有任何怀疑。
一年又一年,林笙笙一直都待在玉淑殿里。最初的那一年,林笙笙被关在寝房里,身上带着锁链,哪也去不了。
好在林笙笙未曾想过逃跑,所以君川熄让她可以在玉淑殿中自由走动。
但也仅仅,只能够待在玉淑殿中。
又是一夜缠绵,林笙笙喘着粗气,趴在他身上,神色带着慵懒和事后的余媚。
“听说,朝臣在催促皇上充盈后宫?”
“哪听来的?”君川熄揽着她的腰,许是温存过后,连带着眉梢都泛着温柔的水意。
“总归玉淑殿不是密不透风的墙,便是猜也能猜出一二分。”
“呵~”
君川熄神色收敛,依旧看不出喜怒。只是那双手又环得更紧了些。
“朕的后宫,只会有你一人。”君川熄看着她这张让自己又爱又憎的脸,带着偏执疯狂,“所以,你这一生都不能离开朕。”
“哪怕是死,也只能死在我身边。”
君王的爱,残酷霸道。
譬如此刻,金屋藏娇成了一段佳话,玉淑殿里的美人,究竟是何等的天资国色?
谁也不知。
除了守在门外的夏彦,日复一日感受着内心煎熬。
那天晚上的事,夏彦自然也是清楚的。一开始跟君川熄一样,愤恨暴怒,又带了份担忧。
可后来医官检查,君川辰哪怕不被杀也活不久。毒药已入骨髓,不出片刻中便会七孔流血而亡。
所以那时候起,夏彦就知道林笙笙所做的一切,原来都是为了君川熄。
君川熄,又何曾不知道呢?
但是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蛊惑他,和他说:你要把笙笙藏起来。否则,别人会觊觎。
或许是因为那一句“没有呢”,过于刺痛君川熄的心。
所以,君川熄放任了自己内心最肮脏的想法。将他的笙笙,永远囚禁于玉淑殿。
囚在他的身边,终其一生。
而在玉淑殿里,有一位婢女总在做完自己的差事后,便远远的坐在走廊上,瞧着夏彦。
眼神痴迷。
“盼儿,你怎么又在偷看夏彦侍卫啊?”
身后姐妹笑话她,盼儿羞红了脸,但还是赶紧转身捂着姐妹的嘴,才不让这话真的说出去。
等到嬉戏打闹后,盼儿就继续靠在角落处,偷看他。
若他在这里守着心上人。
那她,便陪他守。
穷极一生而已,就算是还了那两瓶药的恩情。
——
或许是因为长时间关在一处,林笙笙身体愈发羸弱,时常咳血昏迷。
偏太医束手无策。
君川熄跪坐在塌下,紧紧抓着林笙笙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你的罪还没有赎完,不许走。”
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看着躺在床上已经奄奄一息的林笙笙,连带着眼眶也红了起来。
林笙笙又咳出了血,君川熄赶紧拿帕子替她擦干净,然后将她扶起来,靠坐在自己身上。
“君川熄,你还没有原谅我吗?”
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林笙笙只觉得连掀开眼皮都觉得分外艰难。可是有些话也必须要说开,否则一旦等她身死,君川熄会疯。
“你活着,好好活着。我就原谅你,好不好?”
君川熄低头在她眉间落下一吻,无比虔诚。
哪怕这五年来,他因为心里那一点疯狂念头,所以将林笙笙关在玉淑殿里。
哪怕最后林笙笙是想杀了君川辰,可最初的背叛,已经刻在了心里。
所以,有了借口。
但是,该有的吃穿用度,比起他自己,也分毫不差。
可为什么,还是没有留住她呢?
“君川熄,我知道你还恨我,但是有些话我还是想说。你听我说完吧。”
君川熄沉默着,算是答应下来。
“我自幼被四王爷收养,弟弟在他手中。我只能唯命是从,可到了王府,我真的爱上了你。但在那之前,我不知道我身体里的茯苓丹,竟然是毁了你的药引。”
“我真的有想弥补,而那次晚宴,我想为你报仇的,想亲手杀了他们,救回我弟弟,也是向你赎罪。”
“可是,咳咳……君川熄,当年那个问题,我骗了你啊。咳咳……你怎么这么傻?怎么没能听出来呢?”
林笙笙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君川熄低头沉默着,可眼眶还是红了起来。
“君川熄,我有点累了,所以……我想睡……了。”
一句话还未说完,林笙笙右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笙笙,笙笙?”君川熄唤了两声,回应他的,却是满屋静寂。
君川熄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些,不知为何心里再泛着酸,连带着说话时都觉得哽咽。
“我知道啊,一直都知道。”
知道那个晚上,你是想杀了他们。
可那又如何呢?
君川熄心里最肮脏卑怯的想法,只是想让他的笙笙,这辈子只能看见他一个人。
直到死,也只有他一个人。
那双明媚灿烂的眼眸,看了太多的了人,污了原有的清澈。
所以,君川熄又让人毁了这双眼。只在夜深人静,缠绵悱恻时,先掀开白绫,贪婪地看着那双眼。
怕她怨恨,所以君川熄总是冷冷的。仿佛只有这样,才会抵消一二。
不过,她还是没了。
君川熄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药瓶,没有任何犹豫,就将那粒黄色的药丸吞进肚里。
然后抱着他的笙笙,离开了玉淑殿。夏彦红了眼眶,默默跟在身后。
君川熄径直地走着,走到一早就准备好的帝王陵寝。
君川熄将她放进棺椁里,随即自己躺了下去。
夏彦站在旁边,眼眶猩红。右手握着剑,有些颤抖。
但至始至终,他依旧一言不发。
君川熄抱着怀里的笙笙,语气温柔缠绵:“生同裘死同穴。下辈子,我一定会先找到你。”
然后,一眼爱上你。
——
夏彦从皇陵里出来时,文武百官跪伏在地,个个脸上露出惶恐神色。
他手里捏着诏书,当众宣布立君川熄幼弟君川瑜为皇。
这万里江山,君川熄让它变得海晏河清。
算是完成了对父皇的嘱托。
所以啊,剩下的时间里,他会陪着他的笙笙。
而夏彦,选择留在皇陵。
当起了一个守墓人。
而距离皇陵十里外,有一间简陋的茅屋。屋内的桌子上,摆了两个白色小瓷瓶。
——
当全国大丧开始,远在边陲小镇的易招昀和清妩也听到了风声。
不仅如此,关于先皇君川熄,抱着一个眼缠白绫的女子,为她殉情的故事。
广而流传。
有人会说,君川熄不配当一个好皇帝。为一个女子殉情,置天下不顾。
也有人言,帝王之爱,或薄凉,诱惑如君川熄一般,至死方休。
易招昀和清妩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沉默良久。
最终还是捧了一杯白酒,撒在面朝京城方向的土地上。
“原来,你从未食言。”
【作者有话说】
他,从未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