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细碎的阳光透过素色幔帐洒在床榻上,谢宁无意识地动了动身子,她有些迟缓地皱了皱眉,只觉得头有些疼。她这才想起,她昨日同清音公主一道喝酒去了。那酒尝着香甜,可后劲实在太足,没尝两盅,她就开始醉糊涂了。
她迷迷糊糊地动了动身子,便觉一阵酸软,整个人都使不上劲儿。她疑惑地皱了皱眉,喝酒也会浑身酸疼么?
还没等她想明白,就听得头顶传来一道带着倦意的声音:“还早,多睡会儿。”
随即搂在她肩头的手就收紧了些,墨色的长发散落在身侧,发尾碰到了她的肩头。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周显恩熟睡的脸。一阵热气扑上面颊,她急忙扯着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蒙在被子里,她却突然清醒了些,昨日在浴池的一幕幕又清晰地浮上了脑海。不管是他额头的薄汗,还是他眼中的宠溺,还有那一声声的“阿宁”,都让她恨不得将头埋得更深了。
她赶紧闭上了眼,将被子在身上裹得更紧了些。鸦羽似的眼睫发颤,脖颈间的熏热越来越烫。都说喝多了,会不记得事。可她昨日醉成那样,一幕幕的场景是半点都没有忘记。
她还在想着,一道轻笑在头顶响起。随即蒙在她头上的被子被人用手勾起了一些,缝隙里,她慌张地抬起眼,就正好对上了周显恩似笑非笑的眼。
他瞧着将整个人都钻进了被窝的谢宁,有些好笑地道:“你不嫌热么?”
谢宁见到他的脸,就不由自主想起了他昨日动了意的模样,还有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她急忙将头埋得更深了些,抬起手遮挡在脸上,语无伦次地掩饰:“我……我不热,我冷。”
周显恩勾了勾嘴角,目光落在她通红的耳垂上,只是装作了然地“哦”了一声。眼中的笑意加深,一翻身就将她抱在怀里:“你既然冷,那我就给你捂捂。”
他不抱着她还好,一抱着就更让她紧张了,恨不得找个缝隙钻进去。
“你身上好烫。”周显恩将她搂的更紧了些,尾音拖长,带着明显的戏谑,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面颊,“所以,你这到底是热,还是冷?”
谢宁脸上的羞赫愈深,抬手就捂住了脸。周显恩却不肯轻易放过她,俯在她耳畔,意味深长地道:“比昨日还烫人。”
说着,他轻笑了一声。谢宁抬起头,眼里盈着水雾,有些哀怨地瞧了他一眼,这人简直是太坏了。
周显恩见她撅起嘴,伸手便去捏了捏,嘴角始终勾起满足的笑。他忽地低下头,眼里闪过一丝戏谑:“醒这么早,是想做什么?”
本是极为普通的询问,可因着他上挑的尾音而显出几分莫名的意味。谢宁耳根红了又红,低下头不敢看他,轻飘飘地道:“将军,你别捉弄我了。”
“嗯?”周显恩忽地将手放在她的下巴处,轻轻抬了抬,语气加深了些,“你叫我什么?”
谢宁被迫抬起头,就正对上了他的眼睛,还有他唇角的笑意。她有些慌乱,正想别过头,就被他用手臂挡住了。
她的手指绞着被褥,喉头微动,只觉得在他的目光下,面上都烫得厉害。好半晌,她才低下头,极小声地唤了一声“夫君。”
话刚出口,她眼中眸光像是快被揉碎了一般,有些虚浮无力。周显恩却是轻笑出声,将她搂得更紧了。也没有再逼她,只是将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轻声笑道:“嗯,夫人。”
不知为何,被他如此抱着,还有他声音里的温柔宠溺,让谢宁在一瞬间安心了许多,连身子都放松了下来。她慢慢伸手回抱住他,将头靠在他的臂弯里。微阖了眼,嘴角也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日头渐起,将屋子里都洒进了曦光,照成了一片暖色。唯有榻上的人,还紧紧依偎在一起。
……
信王府书房内,顾怀瑾靠坐在书桌旁,公文刚刚批阅完一叠,目光忽地移到一旁的砚台上,往日里都是谢楚在此为他研墨。
他握紧了毛笔,终究有些无奈地垂下了眼眸。不管怎么样,谢楚终究于他有救命之恩,这几日,他着实对她冷淡了些,于情于理,也是不该。
他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嘴角带了几分自嘲,他待人寡情,到头来,旁人待他也不过如此。他还是搁下笔,起身便往屋外走了。
厢房内,郭氏坐在玫瑰圈椅上,谢楚则坐在她旁边,不过几日的光景,她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单薄的身子像是要被风吹折一般。本就白皙的小脸更是没了血色,眼下青黑,像是许久没有睡过好觉了。
郭氏已经来了好半天了,问她什么也不说。瞧着自家的乖女儿憔悴成这样,她只觉得心都快纠到了一起,忙问道:“楚儿啊,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啊?你瞧瞧你,都瘦成这般模样了,你让为娘心里怎么好受啊?你这是,在剜娘的心啊。”
谢楚本还低着头,强忍着心中的委屈,听到郭氏的话,心下一酸,再也忍不住就低声地哭了起来。
她哭得伤心,连肩头都在抖动,素色的帕子下,是通红的眼眶。她这一哭,郭氏的眉头都拧到了一块,急忙站起身,将她搂在了怀里:“我的乖女儿,这到底是怎么了?你是王妃,哪个敢给你气受?若是有什么委屈,你就告诉信王殿下,他定然会替你讨回来的。”
不提信王还好,一提,谢楚眼中的酸涩之感更重,泪珠子砸在衣衫上。她抱着郭氏,就凄凄切切地哭了起来。
郭氏瞧着她只哭也不讲缘由,心下一慌,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楚儿,莫不是信王殿下他委屈你了?还是纳了旁人?”
谢楚紧紧咬着下唇,眼中似有些难堪,却还是轻轻摇了摇头。见郭氏急的快要满头大汗了,她才哽咽着道:“娘,夫君他不喜我了,我该怎么办?”
自从上次逐鹿围场的事过后,顾怀瑾待她就不再像从前那般宠爱了。虽还是对她很好,事事依着她,可夜里就推说公务繁忙,已经连着好几日不曾与她同房了。
这与休了她,又有什么分别?
郭氏一听谢楚这样说,心下有些慌乱了。谢楚和信王的感情一向很好,怎么可能说不喜欢她就不喜欢了呢?
这可是信王殿下,将来指不定还能登基称帝,若是失去了这个依靠,她和谢辞在谢家还如何活得体面?
谢宁嫁给了周显恩,现在是风风光光的镇国大将军夫人,还有诰命加身,哪个提起她,不是又羡又妒?而那个谢安做了陛下的承旨官,看得兆头不日又得升官了。这兄妹俩,倒是个个有出息。就她的谢辞还在家里面整日招猫逗狗,这日后可不得被谢安压的死死地?
她急忙拍了拍谢楚的手,忙劝道:“女儿你可不能这样想,信王殿下对你的好,哪个不知道?说不定是他就是近日有什么烦心事,一时没有顾及到你,才让你多虑了。”
谢楚摇了摇头,心中的酸涩只有自己明了。那逐鹿围场的事情,她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她也在后悔,恨不得再重来一次。可她当时实在是害怕,不是故意要逃走的。那些人如此凶悍,还给她喂了毒药,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她的性命可就交代在那里了。
郭氏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道:“楚儿,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你曾救过信王殿下的性命,是他的救命恩人,若是没有你,哪个有他现在?你尽可放心,不管是他跟你生了什么的气,过几天总会消的。”
听到她说救命之恩,谢楚反而捏紧了藏在袖袍下的手,整个人抖得更厉害了。连带着这几天的委屈和猜疑都一并涌了上来,让她心头难以抑制地害怕了起来。
信王殿下现在已经厌弃了她,若是谢宁跟他说些什么,或是他发现了真相,那她可就真的完了。她现在只觉得谢宁好像就在附近一样,随时要拿着那块玉佩来跟信王殿下说明真相。
她心下害怕,抱着郭氏就痛哭了起来,一面哭着,一面道:“娘,我好害怕。”
郭氏也有些急了:“楚儿,你和信王殿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快跟为娘说清楚啊,我才好为你想想法子。”
谢楚浑身都抖得厉害,被郭氏这么一句催,心下慌乱,也有些急切地道:“娘,救了夫君的人不是我。他现在虽对我冷淡,好歹不曾亏待我,若是他知道了真相,我该怎么办啊。”
她说着,就伏在郭氏的怀里痛哭了起来,瞧着是害怕极了。郭氏听到她这话,当即吓得一惊,急忙将双手放在她的肩上,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楚儿,你可别诓为娘啊,这事儿可说不得玩笑。”
谢楚还在哭着,却是轻轻点了点头:“都如今这个时候了,我怎会拿这些事骗您。我现在都不知该同谁说了,夜里都在做噩梦,娘,我真的好害怕。”
郭氏重重地喘着气,像是被人闷头打了一棒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半年前,她还在为她女儿要嫁给周显恩那个残废,愁的头发都快白了。还是谢楚同她说,她在湖边救了个男子,那男子就是信王殿下。而信王殿下感谢她的救命之恩,便许诺娶了她。原以为这是个天上掉馅饼的大喜事,哪曾想背后有这样的缘由。
她急忙坐到谢楚身旁,拉着她的手,如临大敌地问道:“楚儿,你真没骗我?可当初,你说的是你救了信王殿下。这……这如今怎的又成了别人,那救了信王殿下的人是哪个?”
谢楚捏着帕子擦了擦眼泪,哽咽着道:“是谢宁。”
郭氏瞪大了眼,连唇瓣都在抖了。整个人像是快要呼吸不过来,重重地喘着气,怎么会是谢宁救的?
“娘,我怎么甘心嫁给周显恩,他都是坐在轮椅上的废人了,我嫁给他,不就是生生守活寡么?我当时,不小心见着谢宁在碧水湖边,救了个男子,当时也未多想,直到那人拿着玉佩来找姓谢的姑娘,我见着他腰间的玉带,就知他不是普通人。当时也是急昏头了,便说是我救了他。”谢楚一面想着,一面又开始哭了起来。
“本来一切都好好地,谢宁替我嫁给周显恩,与我井水不犯河水,哪个想,去哪儿都碰到她。若不是她,我怎么会和殿下闹到这般田地。她都有周显恩了,还不肯放过殿下,她就是见不得我好。”
郭氏听着谢楚的哭声,心下也难受,正要安抚她几句,就被一声巨响吓得身子一抖。
屋内的两人齐齐回过头,就见得木门被人踹开,门外站着面色铁青的顾怀瑾。
他双眼隐隐带了些猩红,冷冷地看着谢楚,一字一句,带了剜心之痛:“你骗我?”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