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谢宁和周显恩策马到了逐鹿围场时,时辰似乎还早,连云裳和秦风都还没有到。周显恩一勒缰绳,翻身下马,随即对着谢宁张开了手:“跳下来,我接着你。”
马背上的谢宁点了点头,将手搭在他的掌心,借着力,翻了个身,往下一跳,就稳稳地落进了他的怀抱。
她的手勾着他的脖子,双腿搭在他的手臂上。本想直接下来,可周显恩却抱着她一路往前走了。她有些慌乱地从他怀里探出头,瞧了瞧四周,压低了声音道:“将军,快放我下来,等会儿若是被人瞧见了不好的。”
“不想放。”周显恩手下用力将她抱稳,目不斜视,嘴角却是微微翘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
谢宁一噎,这大庭广众之下,抱着她实在是惹人注目了。她拿他没法,只得将头往他怀里埋了埋。又忍不住露出眼睛四处张望,还好这儿还没有到围场正门,所以没什么人,她面上的难为情才消散了几分。
等快到了正门,她又扯了扯他的衣襟,轻声道:“将军,现在可以放我下来了,好不好嘛?”
她说着,还眨了眨眼瞧着他,手指就勾着他的衣襟,颇有些难为情。
周显恩搭着眼皮,斜了她一眼,闷笑了一声,就将她轻轻地放下来。谢宁脚刚沾地,差点瘫软下去,还好及时握住了周显恩的手臂才稳住了身形。
她赶忙动了动身子,只觉得腿有点麻。她正要去揉一揉。周显恩一手扶着她,眼里闪过一丝促狭:“都说了让你别下来。”
谢宁这才想起,她是第一次骑马,再加上是路程太远,所以一时不适应,便有些腿麻了。听着周显恩的话,她弯下腰想去揉揉腿:“那我也是第一次骑马,不知道会腿酸嘛。”
周显恩又闷笑了几声,却是蹲下身子,一面笑话她,一面给她揉了揉腿:“放心,过会儿就好了。”
让她将手撑在自己的肩头稳住身形,便按着她的小腿穴位揉捏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果然好了许多。他才起身,瞧了她一眼:“走吧。”
谢宁动了动腿,果真不酸疼了,她高兴地应了一声,就跟在周显恩身旁往围场去了。
逐鹿围场一直是陛下最常御用的,甚至可以堪比一座小型的皇宫,内里的宫殿层层叠叠,应接不暇。门口插着威风凛凛的旌旗,四面都被铁甲侍卫围得水泄不通。一眼望去,是飞扬的尘土,再往里眺望,似乎就是绵延不绝的森林,应当就是在此狩猎。
周显恩刚到门口,守门的侍卫们急忙双手抱拳,行了个礼:“参见大将军。”
周显恩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便转过身,牵着谢宁的手往里去了。谢宁瞧着被他握住的手,又往他身边靠了靠。
“将军,咱们不等秦风和云裳么?”她被他牵着往前走,又回头瞧了瞧门口,马车似乎还没有到。不过也正常,她们是骑马,自然会快一些。
“不用了,秦风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对这儿熟悉得很,他们到了,自然会寻个地方待着。”他一面说着,一面就牵着她往前面去了。
谢宁轻轻“哦”了一声,又忍不住四下望了望。地上还是黄土填出的场地,只在四面围了一圈的木制栅栏。随处可见随侍的宫人,为来往的贵人们牵马引路。不过这逐鹿围场确实够大,朱红色的围墙内竹树环合,若是没人引路,怕是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行不多时,周显恩便引着她到了一处演武台,巡逻的侍卫似乎格外的多,身披黑甲,手持□□,目不斜视地站在栅栏外。
从正门进去,便是一排排的露天坐席,按照官职依次排下。他们虽然来的不算晚,可四下也几乎座无虚席了。随着周显恩的到来,喝酒闲聊的官员们似有意或无意地将目光投向了他,只是这目光背后的深意为何就不得而知了。
高台上坐着身穿常服的陛下,几个宫女跪在左右,为他扇风纳凉,太监们则负责沏茶送水。每一层台阶都立着银甲侍卫,今日日头正盛,晒得那些侍卫们鼻尖都冒着汗珠,却仍像老僧入定一般,不动分毫。
周显恩自顾地就领着谢宁去了首席入座,高台上的陛下似乎微微扯了扯嘴角,眼神阴翳地盯着他的腿,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即就恢复了平常。
大臣们似乎都已坐定,他便摆了摆手,朗声道:“想必大家也知,这逐鹿围场多是奇珍异兽。今日,朕便办一个狩猎赛,以申时为界,狩猎最多者,朕必有重赏。入夜,朕再让人将这些猎物烹宰,与诸位共食。”
大臣们纷纷举杯齐呼,尤其是各家带来的那些年轻公子更是跃跃欲试。得不得重赏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借着这个机会,在陛下面前露个脸,说不定还能得到重用。
陛下又道:“既如此,有意参加狩猎比赛者,便去换身行装,一炷香后,便开始了。其他不参与比赛的,便可以随朕去永乐宫赴宴,或者稍作歇息。”
说着,他便由着身旁的太监扶着往宫殿去了,席下的大臣们也都站了起来,文官们自然就跟着陛下去永乐宫赴宴,吃酒闲谈。武官们自然是要回营帐内换身衣裳,准备参加一炷香后的狩猎比赛。
谢宁瞧了瞧还握着她手的周显恩,问道:“将军,您要去参加这个狩猎比赛么?”
周显恩挑了挑眉,目光放到不远处,似乎闪过一丝戏谑:“这么热闹的事,自然要去。”他偏过头,瞧着她,“你先跟我去营帐,替我换身衣物,秦风他们应该会到那儿去,正好让他们陪着你。”
谢宁轻轻“嗯”了一声,便由着他牵着自己去了营帐。行不多时,见到迎面而来的两人后,她忽地身子一僵,眼神微冷了些。
似乎是感受她收紧的手,周显恩虽没说什么,却是将目光无意地扫过那两人。这一看,他倒是忍不住玩味地笑了笑。
这不就是顾怀瑾和他那个王妃么?他又印象,上回在宫宴,这个王妃的贴身婢女还意图谋害皇室。只不过,咬人的究竟是那条狗,还是狗的主人,就有些意思了。
他牵着谢宁,坦然地往前走着,与顾怀瑾相遇时,便互相点头致意。顾怀瑾倒还好,只是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周显恩身旁的谢宁,随即就收回了目光。而他身旁的谢楚眼中却暗暗闪过一丝不悦。
尤其是看到周显恩站了起来,她更觉得气闷。上回听说周显恩被困在皇宫,怕是犯了重罪要被处死,她还乐了许久,谁曾想他不仅活着出来了,还恢复了正常。如今他在兆京可是出尽了风头,哪个都想上赶着巴结他一番。
她目光一转,落到他与谢宁紧紧交握的手上,不知为何,心头无端端有些不是滋味。以往他是个残废,不管他对谢宁再怎么好,那也是个命不久矣的废人,她只庆幸自己当初抱住了信王这棵大树。可如今见他如此,也忍不住多瞧了他几眼。
她原以为信王已然是个俊美无俦的男子,可周显恩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单单是站在那儿,就能轻易夺去所有女子的目光。饶是她,多瞧几眼,心头也觉得有些慌乱了。
她别过眼,压下了心头的异样。她心里自然是只有信王。可见着周显恩对谢宁视若珍宝,对她反而不屑于瞧一眼。明明周显恩就是个她当初瞧不上眼的废人,凭什么他还能同谢宁如此恩爱?她不要的东西,也见不得别人拿去。周显恩就该和谢宁一起,成为仰视她的可怜虫。她压下了心头的烦躁,面上一直维持这妥帖的笑意。
打过了招呼,顾怀瑾就要领着谢楚往前走,却听得周显恩轻笑了一声,目光却是冷冷地落在谢楚身上:“不知道信王妃上次在牢里观赏刑罚,感觉如何,有没有学到些规矩?”
谢楚身子一僵,脑子里不由自主想到了在地牢里看到的情形。那丫鬟如意活生生在她面前被人一刀一刀地剐了,血糊糊一片,却是想死也死不了,一直死死地瞪着她。那双眼睛太过吓人,绕是现在,她都时不时会做噩梦。
她本以为自己快要忘记了,可周显恩竟然又提起了这件事,她面上闪过一丝难堪。连身子都抖了起来。
周显恩可不管这些,反而勾唇笑了笑,目光随意地落在谢楚身上。这个女人,看起来柔弱,可他瞧一眼就觉得生厌,从头到脚都让他觉得矫揉造作。
顾怀瑾危险地眯了眯眼,随即握住了谢楚的手,冷眼看向周显恩:“不必劳烦周大将军关心了,狩猎比赛快要开始了,待会儿,还请大将军莫要手下留情。”
说罢,他就牵着谢楚往前走了,周显恩眼中闪过一丝戏谑。有意思,那他待会儿就陪他玩玩。
谢宁扯了扯他的袖子:“将军,咱们快去换衣服吧。”
周显恩瞧了她一眼,轻轻“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着,目光却显得有些幽深。也许他该去查一查那个叫谢楚的女人,她对谢宁很有敌意。哪怕她伪装得再好,也不可能瞒过他这个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十年的人。
若是她敢对谢宁有什么念头,他不介意让她和曹无衣一个下场。
他压下了心里的阴翳,再瞧向谢宁的时候,已经只剩下笑意了。一路往前,便到了营帐。
秦风他们早就到了,准备的衣物都放在了营帐内,谢宁给他挑了一身黑色的劲装,正要退出去,就被他拉住了手。
周显恩嘴角扬起一丝弧度,随即将双臂展开,挑眉瞧着谢宁:“给我换衣服。”
谢宁无奈地瞧了他一眼,还是走到他身前,低下头,替他解着腰带。她将身子往前了一些,双手穿过他的腰侧,想将腰带取下,鼻尖拢着凌冽的清香,让她微红了脸。
周显恩就低垂了眉眼,瞧着她给自己宽衣的模样,眼底带了几分戏谑。
等宽下腰带,她才掂了掂脚,替他将外袍脱下,直至只剩下白色的里衣。她这才拿起一旁要换的衣物,替他仔细地穿上,还贴了贴衣摆上的褶皱。她手中拿着玉带,双手环抱住他的腰,正要替他扣上,猝不及防就被他用手贴住了腰,往前一送,正好扑进他的怀里。
“将军,别闹了,还有半炷香狩猎就要开始了。”谢宁手里还拿着玉带,却被他搂在怀里动不了。
周显恩却是将她抱住不撒手,满不在乎地道:“你放心,一个时辰后再去都不晚,就当我给他们放放水。”
而且狩猎哪有抱着她好玩?
谢宁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人真是口气大。不过,不管他说什么,她都是相信的,也便由着他抱了。
周显恩将下巴搁在她的颈窝,半搭着眼皮,忽地道:“夫人身上真香。”
谢宁被他这话闹得有些脸红了,她赶忙将头低下,小声地道:“哪有。”
营帐上的窗户透进来些许日光,正好打在周显恩的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添了一层暖色。他就那样抱着谢宁,也不说话,就像是要睡着了一样。
谢宁只好出声提醒:“将军,您先去狩猎,等……等回来再给你抱。”她说着,声音就越来越小了,脸也有些发烫。
周显恩轻笑了一声,似乎有些意犹未尽:“那行吧。”他松开了手,却还是一直瞧着谢宁。
谢宁嘴角也隐隐有着笑意,还是专心地给他系上了玉带,由为他理了理衣襟,这才满意地往后退了一步。
周显恩拿起一旁的护腕,解开扣子,戴到了手腕上。窄袖宽袍,通体玄黑,只在胸前绣着金色的麒麟。因着是劲装,便将他健硕的身形都勾勒了出来。手臂上肌肉分明,微微鼓起,尤其是胸膛,勾出流畅又精壮的线条。宽肩窄臀,身形修长。
平日里穿着宽大的衣袍,倒是显得他整个人有些消瘦。今日这身衣服换上,就连谢宁也有些看呆了。
他今日没有用玄冠束发,只是取了一截银扣,将满头墨发扎成马尾,随意地甩在身后。鸦色长睫低垂,在峻挺的鼻梁上投下一层阴影。薄唇微抿,却在嘴角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弧度。
他忽地加深了笑意,促狭地眯了眯眼,偏过头瞧着谢宁:“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你夫君很好看?”
谢宁眼神微动,急忙偏过头,还是嘴硬地道:“才没有。”
周显恩压低了眉头,将护腕扣好后绕到她面前:“没有么,那你为什么总是偷看我?还看得不眨眼。”他将她的下巴抬起,勾唇一笑,“怕什么,我是你的,想看就看,脱光了给你看都行。”
谢宁脸上腾地冒上热气,熏得她头都快晕了。只得哀怨地瞧了他一眼,面上又羞又愤:“将军!”
这人简直太无赖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这么喜欢调戏她,每次都说些让人脸红的话。
见她这样,周显恩倒是满意地闷笑了几声,似乎是极为愉悦。随即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髻,眉眼微挑:“好了,我要去狩猎了,乖乖等我回来,要去哪儿玩就把秦风他们带上。”
谢宁乖乖地点了点头,周显恩就去一旁取了弓箭,便要撩开营帐往外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