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崭新的茶杯掉在地上，滚烫的浓咖啡与陶瓷碎片炸开了花，有一小半命中了一位女客人的黑丝小腿。
“幸运”的客人没有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愤怒，一如火山爆发前的酝酿。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打碎了茶杯的服务生连忙道歉，他的手不断在哆嗦，显然非常紧张。
“算了算了！算我倒霉！”女客人自己擦干净腿，拎包扭腰离开。
虽然她点的蛋糕与饮品还没端上，但她喝下午茶的心情已经被打搅了。而她没有计较这个手抖的脑残，选择离开，充分展示了她作为都市丽人的修养。
“我以后不会再来了！”出门前，这位女顾客大声嘀咕了一句。
刚到前厅得知情况的老板赶紧追出去道歉赔偿，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咖啡店里。
“又犯病了？”老板何关切地问。
“嗯，对不起。”服务生打扫着地上的狼藉回答。
他年纪不小了，长相很端正，形象干净，就是整个人有点丧气，一直低着头道歉。
“放你半天假，你今天先回家休息吧。”老板看了眼店里的旁观者，最终和善道。
“呃，那谢谢白老板。”
服务生道谢，很快消失在老板眼前，工作的时候碍手碍脚，下班的动作倒很利索。
......
回到狭窄的蜗居，这个男人脱掉工作服，坐在一套模拟驾驶舱型的游戏设备前，熟练地开启机器载入游戏。
这是主机游戏《星途传说》专属设备，价格不菲，动辄上万。
登录账号，选择个人对战模式，男人的神情发生变化，不再畏畏缩缩，而是锋芒毕露，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刃。
“匹配成功！”
对手已经确定，天梯“机神”榜第五，目前天梯积分最高的路人玩家，作战型机甲“琉璃”驾驶者。
“正在载入地图......”
游戏界面开始发生变化，操纵杆、按钮、准镜等操纵设备全部被唤醒。环形屏幕出现宇宙卫星基地的外景图像，转化为驾驶员的第一视角，此刻的他就像真的坐在人形机甲的驾驶舱中。
很快，对决正式开始，两部机体发生接触，进行一轮又一轮的交锋。
男人的双手在操纵台上疯狂舞动，两脚不停地控制踩踏板，几乎不间断地调节输出功率、机体身位、炮管角度，简直像在真人对战，而非操纵机甲。
琉璃属于较为综合的作战型机甲，兼具远近距离作战能力，机动性护甲，火力不弱，适应任何地图，能够对抗任何对手。
而这个男人的机甲“蓝色旋鸟”主打功能性，牵制力与辅助能力较强，并不适合正面战斗。
可在这个男人近乎魔鬼的操作下，这部机体竟然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嘶～”
男人突然放开操纵杆，用左手捏住右手手腕部位，缩在座位上发抖。
画面中，他的机体蓝色旋鸟如断了弦的木偶，在星河中徜徉。
在看见对手的异样后，对方没有发动攻击，反而选择投降。
“胜利！”
环形屏幕上两个彩色大字与庆祝的烟花。
过了一会儿，男人放松下来，沉默地关闭设备，坐在驾驶舱中休息了很久，然后离开。
他用嘴和左手给自己的右手肩膀和小臂贴了片狗皮膏药，然后单手为自己泡上一碗方便面，拆了根火腿肠和一颗卤蛋加进去，又拿了半颗桌子上的生菜干啃。
“饮食要均衡，就算再穷也要吃肉和蔬菜。”
这是福利院院长陈老师的教诲，他一直记得。
他其实是孤儿，没有亲人，为数不多的朋友也很少联系。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直无所事事，直到晚上十一点，他又打开游戏设备登录自己的账号。
游戏界面很不稳定，网速有波动，服务器要被挤爆了，这种火爆的情况三年以来都没有过。
他知道，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所以很多玩家在今晚登录游戏，这个特殊的日子，是《星途传说》停服之日。
他操纵机甲飞行到公共地图中心的陨石带边，无数的机体停驻在这个地方。
“握草，是蓝色旋鸟，武君卓，是武君卓诶！”
“武君卓？就那个连别人三招都撑不过的垃圾？”
“你连次级联赛都打不了还嘲讽人职业选手？”
公共频道和聊天页面分外热闹。
是的，这个男人叫武君卓，一个远负骂名的职业选手，不折不扣的loser。
只有今天，他没有屏蔽那些语音和文字，谩骂也好、说情也好，他一并沉默地听着。
武君卓依旧记得那场比赛，七年前的那场，改变了自己职业生涯的比赛。
那时的自己刚满十八岁，就已经是一只职业战队的核心玩家，他意气风发信心满满，然后就被现实狠狠地甩了记大.逼兜，害了自己不说，还连累了队友们。
那些早已成为往事了......
武君卓自嘲地笑了笑。
“1800！1799！1798！”
十一点半，有人开始在公屏刷倒计时，在今晚十二点整，《星途传说》这款游戏就会正式停服。
它的制作公司“无限希望”于六年前被策腾电竞收购，前老板套现后拿钱走人，新的运营一言难尽，玩家的新鲜感也逐渐丧失，情怀被磨尽后，这曾经火遍大街小巷的机战游戏彻底凉凉。
运行职业联赛是一笔高昂的费用，策腾电竞没有继续保留这亏欠游戏的打算，选择尽早割掉这块腐肉。
武君卓突然觉得《星途传说》和自己很像，年轻时一直被连哄带骗，一旦没有了利用价值就会资本家们被无情甩掉。
......
“那年我十七岁，今年我二十七岁，再见了星途，再见了我的青春。我以后不做宅男了，我会好好生活......”
“我是在五年前接触这款游戏的，虽然那时候星途已经没那么火了，但我还是认识很多热情的前辈，他们带我挑战Boss，打3V3、5V5，教我武器怎么搭配，材料怎么获取......”
......
很多玩家开始在公屏上分享自己的故事，那不过是一种无意义的行为，只能展示自己的多愁善感与无能为力，其作用只能感动自己罢了。
于是武君卓用键盘缓缓敲出出三个字：
对不起......
武君卓最终没将这三个字发送出来。
S1的AN，S2的策腾，S3的SSWB，S4的G4，S5的ME，S6的龙锏，S7的天策，S8的无极，S9的趣嘉......一直到S15的SG。
十五只传奇星河舰队启动了，不约而同向那空旷的星域发射宇宙烟花，那是职业联赛俱乐部对这片冰凉领域最后的人情，宣告了一个时代的落幕。
“10......9......”
“无极牛逼！”
“8......7.......”
“趣嘉牛逼！”
“龙锏牛逼！”
“NS大傻逼！”
“策腾我草泥马！”
“赵队我爱你！”
“华天妈妈爱你！”
“月瘟再战一百年！”
“夕燃给我记得，你还欠我们一个冠军！”
“偶像选手滚出电竞！”
万人呐喊，在星空中宣泄着最后的情绪。
“3......”
“2......”
“1......”
“0。”
时间到了，世界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