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整封邮件,俞堂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俞堂:“这个世界有没有巫婆的设定?”
系统:“?”
“卖药的那种。”俞堂说,“善良的小美人豚找到了海底的巫婆,用声音换了神奇魔法药水,用两条腿代替鱼尾巴,踩着刀尖走上了岸。”
系统:“……没有,宿主。”
这毕竟还是个以科学作为原始基础设定、暂时不存在物种变异的星际世界。
“这是逻辑推演的结果,以时霁的设定,在这半年的时光里,很难不喜欢海豚。”
系统打开投影:“海豚抓小鱼养他,带他冲浪,还陪他潜水,捡贝壳和海星。”
“……”俞堂看着搭配了bgm的幻灯片,心情有些复杂:“穿书局临时生成的剧情,每次都这么丰富多彩吗?”
系统很自豪:“我们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专注于每一个细节,一切以真实优先,尽力保证和维护剧情逻辑的完整通顺……”
俞堂看过这份招生简章,他揉揉被震得发麻的耳朵,调低系统音量,顺手关了光屏上弹出的穿书局招募广告。
……
时霁喜欢的海豚,是一只善良而纯粹的海豚。
没有小美人豚的设定。
哺乳纲鲸目海豚科,人类的好朋友,喜欢在海里到处捡人,用小鱼把捡来的人类朋友养在海岛上。
海豚之大,很明显一个僚机塞不下的那种。
“买一个水族馆要多少钱?”
俞堂刚拿到的薪酬和分红,他没了解过这个领域,联网搜了搜相关资料:“我们的钱差多少?我现在开始挣。”
“……不需要买水族馆,宿主。”
系统说:“军事学院里就可以养,我们只要——”
俞堂:“军事学院多少钱,贵吗?”
系统:“……”
和它的宿主合作到现在,系统已经有点能想象,在当初俞堂实习的那本书里,那个主角的公司是怎么被买下来的了。
系统有点紧张,闪了闪小红灯,仔细斟酌好自己的回答:“宿主,时霁不想买军事学院……时霁想换一个专业。”
军事学院直接对接军方,除了机甲驾驶员、观察手这种热门专业以外,还有不少冷门到没什么人愿意去的专业,每年都招不满人。
比如后勤杂务专业。
在战斗的时候,负责维修机甲、医疗救护、武器弹药的运输和补给。
在军事学院,负责整个学院的后勤和伙食,拥有所有用来堆放食材的冷冻库和水下基地。
“水下基地里饲养着各种鱼虾和贝类,这里的水域很广阔,可以直接连通海洋。”
系统往下念:“而且会有后勤专业的学生,专门每天负责喂食,负责陪它们锻炼,保证它们的健康,活泼,肉质鲜嫩……”
俞堂:“?”
“……”系统飞快藏起介绍:“海豚不需要肉质鲜嫩。”
时霁邀请相依为命的小海豚一起回来,是为了回报这半年来,海豚给他捉上来的小鱼、小贝壳、小海星。
水下基地靠科学部研发的特质饵料吸引鱼群,没有其他屏障。海豚在这里待够了,随时可以自己回去。
……
俞堂原本已经开始计划收购军事学院的方案,听了系统的安排,有些遗憾地合上电脑,看向光屏上系统传输过来的资料。
对时霁来说,在哪个专业就读都是一样的。
他的腿治不好了,不要说驾驶僚机,就连走路走久了也需要用拐杖。
当初那些来围堵他的人是盛熠的朋友。
盛熠不允许他伤害自己的朋友,所以在反复撂翻了几次这群人以后,时霁终于因为体力耗尽,被扑上来的几个人牢牢按在了地上。
铸铁的枪托重重砸在了时霁的左腿上。
以联盟现在的医学水平,即使是粉碎性骨折,也已经能够完全治愈,所以那些人没有收手。
他们按住力竭的时霁,强行撕裂了他的十字韧带。
“对军人和运动员来说,十字韧带撕裂被认为是最严重的伤害。”
系统说:“休息时间必须在半年以上,即使在康复后,也很难再恢复原本的膝关节功能……这已经可以判定为他们的职业生涯的结束。”
系统:“一个废了一条腿的观察手,很难再和僚机达到100%的协同效果。”
俞堂问:“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时霁决定按照盛父的指令,和那架僚机融合的吗?”
系统仔细翻了翻:“是的……是他出院的第二天。”
“出院的第一天,时霁自己回到训练场,独自练习了十个小时。”
系统:“在前三个小时内,他把操作评分从57提到了89,但之后的七个小时,就再也没有提升过。”
俞堂点了点头。
……
那些人都是机甲的操作员。
他们嫉妒的不是时霁,是盛熠。
军事学院里有非常明确的竞争氛围,对战的胜败直接同成绩挂钩,成绩的高低,又直接决定了他们毕业以后是去驾驶着机甲和虫潮战斗、成为联盟的英雄,还是被灰头土脸淘汰回家。
大部分时候,这种竞争都是良性的,可以激发学员的战斗**和好胜心。
……但在某些时候,这种好胜心会在私欲的侵蚀下慢慢变质。
盛熠是新生考核时的第一名,入学后也一直霸占着积分榜首位,万众瞩目,不知道出了多少风头。
总有些人,相对于提升自己的实力,更愿意选一些见不得光的、成效更快的手段。
这次意外之前,时霁已经收到了许多份机甲操作员的组队邀请。
如果不是因为时霁这个学院第一观察手实在撬不动,不论开出多优厚的条件,都死心塌地跟着盛熠,那些人也未必会选择这种极端的办法。
他们成功了。
时霁受伤住院,半年的时间里,盛熠换了四、五个观察手。
盛熠的问题出在他自己身上,这个时候的他还太幼稚,太锋芒毕露,没有任何配合意识,只会一味凭借机甲的力量单打独斗。
以时霁的实力,足以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滴水不漏地保护好盛熠,和机甲打出漂亮的配合。
但换了其他的观察手,这个问题就严重暴露了出来。
“盛熠的实力其实还是有的。”
系统说:“事实上,在最开始的时候,即使没有合适的观察手配合,他的排名也没有下滑太多,依然能保证在学院积分榜前一百名。”
系统:“但他再也没进过前十,也再没赢过叶含锋。”
没有了学院最优秀的观察手辅助,盛熠终于被从第一的位置上拖了下来。
他不再被特殊关照,不再有资格优先挑选和使用训练场地,有几次演习,甚至只被分配到了掩护和接应的任务。
代替他成了第一名的,是叶含锋和他的操作员搭档。
这样的落差让盛熠无法接受。
盛熠越来越多地跟同学和教官起冲突,他一个人玩命训练,可不知道为什么,不论他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再把成绩提上来。
他训练的状态越来越差,成绩一直在下滑,终于慢慢掉出了第一梯队。
他不再能进入演习里的首发队伍,不能再接受特别指导,只能和普通学员一样每天上那些无聊的基础课程,背枯燥的操作指南,走在学院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越来越多的挫败压得盛熠喘不过气。
生平第一次,盛熠开始盼着时霁能尽快归队。
-
俞堂已经了解了大致剧情,退出剧情介绍,关了光屏。
俞堂问:“我们这次需要开僚机自己飞过去吗?”
“不用!”系统闪着小红灯,高高兴兴汇报,“因为有海豚的守护,时霁的数据一直没有被清除,现在应当是被自动托管的状态。”
至于剩下有关奴隶船、海岛和善良海豚的剧情,也已经修改完毕,顺利融入了整条故事线里。
系统保证:“宿主确认接入,意识就会自动连接,导入最稳妥的剧情切入点了!”
俞堂点点头。
他已经有半年时间没回过第一本书,特意找了找感觉,按下确认接入,闭上眼睛。
……
俞堂没来得及再睁开眼睛。
激烈的、翻天覆地的震荡直接席卷了他。
操作系统的警报声,金属高强度碰撞发出的尖锐摩擦声,混着轰鸣的炮声,震得他脑中一阵嗡鸣。
某种灼烫的温度直接炙烤在他身上。
他察觉不到疼,但强烈的脱力感和左腿的麻木已经明显得不容忽略。
俞堂退回意识海,问系统:“最稳妥的剧情切入点?”
系统也被吓了一跳:“总部是这样说的……”
俞堂问:“我能现在反悔,自己开僚机飞过去吗?”
“……来不及了,宿主。”系统紧急联络总部,给他传达,“我们已经导入了这本书,自动托管已经结束了,如果——”
俞堂在意识海里的身形一晃,跟着外面的身体一起,在原地转了个三百六十度大风车。
俞堂:“……”
系统:“……”
“知道了。”俞堂说,“帮我买一盒晕车药。”
系统:“……宿主。”
俞堂凝聚心神,飞快理了一遍已知剧情线,重新把意识导入时霁的身体。
……
他已经找到了目前的剧情点。
不是时霁被盛熠从医院接回家,两个人久违的、也是最后一次有机会好好说几句话的那天晚上。
也不是时霁独自训练,成绩定格在89分的那十个小时里。
他被直接导入了这段剧情之后的小**。
时霁做回了盛熠的观察手,和盛熠一起,参加了这一次军事学院的期末考核。
在考核里,时霁配合盛熠重新崛起,一路冲回了前十名。
盛熠憋屈太久了,他终于有机会报仇,狠狠教训这群平时趾高气扬踩高捧低的对手,把这半年来积攒的所有恶气都痛痛快快发泄了出来。
进入前十名后,可以选择直接核算积分,或者参加挑战上届第一名的擂台赛。
时霁劝盛熠停在这里,按照名次核算积分后,盛熠就有资格参加接下来的几场演习。
只要稳扎稳打,在演习中拿到足够的积分,即使不能复现当初的荣耀,也能重新进入学院的第一梯队。
盛熠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他就是冲着叶含锋来的,叶含锋已经站在了擂台上。
这半年的时间,他做梦都想亲手击败叶含锋和叶含锋的搭档,拿回属于他的第一名。
盛熠眼里只有叶含锋,他不信时霁说的什么“实力有一定差距”,也根本没有注意到时霁过于苍白的脸色和微微发抖的左腿。
时霁自己也没有发现。
时霁只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足以支撑这样连续的激烈战斗。他能察觉到力不从心,但没有足以预警的疼痛,他无法判断自己真实的身体状况,也不清楚要怎么和盛熠解释。
他没来得及和盛熠解释。
导入剧情的时候,时霁的僚机已经被对面的机甲从正面重重击中,撞在了擂台的防护罩上。
过于剧烈的撞击波,直接摧毁了负责托管时霁身体的程序。
“宿主!”
系统吓得满屏幕雪花乱蹦,它在被震得乱晃的意识海里来回寻找俞堂的身影,生怕宿主和托管程序一起被震碎了:“宿主!宿主——”
“活着。”俞堂在意识里出声,“晕车药。”
系统好不容易找到俞堂的意识体,连忙抱着刚买回来的晕车药和水飞过去。
俞堂没要水,干咽了两片晕车药:“小红卡留给我那张技能卡牌呢?”
系统翻出骆燃留下的技能卡:“现在用吗?”
“现在用。”俞堂说,“这个局面,我怕我把僚机开到观众席上。”
……
俞堂自己完全不擅长这些需要动手的技能。
之前负责这本书的时候,每到需要打架的时候,用的都是时霁自己的基础设定。
但现在,托管程序在强烈的外界打击下崩解,时霁这一部分数据也变成了暂时无法调用的灰色。
“我刚才检查了一下时霁的身体。”
在炮火声和剧烈的震荡里,俞堂的声音也时断时续:“有一些新的发现,等一会儿从过山车上下来,我们再研究——”
他的话没说完,忽然极低地闷哼了一声。
系统心惊胆战:“宿主?!”
俞堂没再在意识海里发出声音。
……
现实里,时霁的那架僚机终于被彻底击穿了动力系统,冒着黑烟坠毁在擂台边缘。
擂台边的裁判席响起停止战斗的哨声。
积分榜瞬间变动。
擂台赛是赌注模式,失败的一方在整场期末考核积累的所有积分,会被一分不留地尽数剥夺,全部归胜利者所有。
叶含锋和他的搭档积分增加的同时,盛熠的名字瞬间跌出了积分榜。
盛熠操纵着机甲落地。
他脸色难看得厉害,不加缓冲地跳下机甲,一把摘下头盔:“凭什么?!我还没输!”
“主机甲和僚机任一坠毁,判定挑战失败。”
负责裁判的学生和他们同级,也从没见过这样惨烈的战斗,脸色微微发白:“盛同学,你的观察手可能受伤了……”
盛熠的神色彻底沉下来。
他走到僚机前,用力扯开僚机已经半废的舱门。
僚机的驾驶舱浓烟滚滚,里面已经一片狼藉。
如果不是因为盛父留下的这架僚机用了最顶尖的高分子碳复合材料,或许已经毁在了刚才遭受的剧烈攻击里。
时霁一动不动,伏在驾驶面板上。
盛熠几乎要气疯了。
接时霁回家的那天,他就已经和时霁说过了这场战斗的重要性,为什么时霁还是不上心?
为什么时霁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拖累他?!
盛熠几步过去,扯着时霁的衣领,把人用力揪起来:“谁让你输的?”
时霁阖着的眼睫颤了颤,慢慢睁开。
他的神色茫然了一瞬,意识才终于渐渐回笼,看向面前的盛熠。
盛熠厉声问:“谁让你输的!”
时霁张了张嘴,他暂时还说不出话,久违的痛楚从左膝攀上来,席卷了他的半边身体,让他眼前一阵接一阵地泛着黑雾。
盛熠烦透了时霁这种茫然混沌的样子。
他辛辛苦苦、一场接一场好不容易打下来的积分,全搭在了一场本该赢的擂台赛上,都是因为时霁——时霁怎么还敢露出这种表情?
时霁凭什么不觉得愧疚?
他已经忍得够久了,他明明已经去学了该怎么和观察手配合,怎么跟僚机协同作战……这些课他都补了。
那些人说他的症结出在没有搭档意识,他跟着普通班的进度,也一样样都去学了。
在这次的期末考核前,他甚至已经尽力和时霁好好相处了一个星期,一次都没有再为难过时霁。
为什么还是赢不了?!
盛熠双目通红,他死死咬着牙关,已经被挫败的愤怒冲得彻底失去了理智。
——如果这次的期末考核,还是和之前的半年一样,反反复复失败受挫,他还不会这样愤怒。
人最无法承受的,就是先有了缥缈的希望,甚至已经靠近了成功的终点,又被现实把这些希望狠狠摔在地上。
时霁搞砸了的,不只是他要打败叶含锋、重新夺回积分榜榜首这件事。
这场期末考核过后,会有一次为期半个月的机甲特训,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军方最顶尖的精英特战队。这种机会,对这些军事学院的学生来说,几乎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只有积分榜的第一名,才能得到军方的特训名额。
盛熠毫无悬念地错过了这次机会。
盛熠不顾身旁人的阻拦,用力把时霁摔回座位上,死死钳住他的肩膀:“你知不知道这次擂台赛有多重要……你怎么敢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