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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来也匆去也匆(1 / 1)

只见那条金蚕慢慢在雪地游走,那乞丐屏息凝气,紧紧跟随,金蚕游了十余丈,来到一个径长丈许的圆圈,四面都是白雪,圈子里却是没有一点雪迹,眼看着雪花飘入圈子里便即消融,化为水气,似乎这一片泥土底下藏着一个火炉一般。那金蚕游到圈子边,却不进去,围着圈子转了几周。仔细一看,这圈子中间有一个大孔。

那乞丐向王嘉遇和孟逸然摇手,示意他们不可靠近,两人见他煞有其事,就静静地看着。过了一盏茶功夫,只听嗤的一声响,金蚕猝然倒退,大孔里窜出一条大蟒蛇来。孟逸然吓了一跳,惊呼起来。那乞丐怒目横视,如不是他此时心情紧张,恐怕已经骂出声来。只见那条大蟒蛇身长丈许,粗赛臂膊,全身五彩斑斓,一颗头呈三角形状,比成年人的拳头还要大。王嘉遇知道蛇头为三角形必具奇毒,寻常大蛇无毒,但是这条蛇这么巨大,却又是毒蛇,实在罕见。蛇虫之物在冬天都是蛰伏土中,不再外出,显然这条大蟒蛇是被金蚕给激引出来的,他血红色的蛇头有半尺来长,一伸一缩,十分可怕。

那金蚕绕圈游走,迅速已极。更让人奇怪的是,那条大蟒蛇对这条小金蚕居然颇为忌惮,身子紧紧盘成一团,昂起蛇头,双目死死盯住金蚕,不敢丝毫怠慢。金蚕只顾绕着圈子转动,大蟒蛇也跟着它转头。

孟逸然渐渐也不再害怕,觉得很有趣,一回头,见那乞丐手舞足蹈,正在从一个破布袋里摸出一块块黄色东西,塞入口中乱嚼,又吐出来捏成细条,围在圈子外,慢慢布开一个黄圈。药物辛辣,虽然隔得远,仍是刺鼻。那金蚕突然跃起,向大蟒蛇头顶扑去,大蟒蛇口中喷出一阵红雾,金蚕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又落在地上游走,看来红雾剧毒无比,金蚕也不敢接近。

那乞丐仍然不停的咀嚼药物,在第一道黄圈外面又布开两道圈子,每道圈子相距尺许,他布置完毕,这才露出笑容,俯身静观蛇蚕相斗,那金蚕连扑数次,都被大蟒蛇喷出红雾击退。王嘉遇暗想:“这金蚕数次进攻,身法各不相同,蟒蛇的红雾却是越喷越少,再斗下去,蟒蛇必败。”

却见大蟒蛇突然反击,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獠牙向着金蚕咬去,金蚕东西闪躲,间不容发之际从大蟒蛇口中横穿而过,大蟒蛇始终伤他不得,如此数次,大蟒蛇似乎也明白了其中套路,伸头往左虚咬一口,待金蚕跃起,忽然间身子暴长,如离弦之箭,一口向金蚕尾巴上咬去,那金蚕在空中竟然会打转,弯腰一撞,登时把大蟒蛇的左眼撞瞎。

王嘉遇看得心旷神怡,情不自禁叫道:“好功夫!”

大蟒蛇受伤不轻,嗤的一声,钻入洞中。它出来的快,回去的更快,刹那间,长长的身体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时孟逸然突然感到一阵头晕,“哎呦”一声,王嘉遇忙拉住了她,知道她全神贯注看着打斗,站的太近,那大蟒蛇喷出来的红雾是剧毒之物,弥散开来,以至于中了蛇毒,想起朱睛冰蟾是解毒至宝,幸好带在身边,忙摸出来放在她嘴边。孟逸然对着朱睛冰蟾吸了几口气,觉得一阵清凉,沁入心脾,顿时好转。

那乞丐看着朱睛冰蟾,不眨眼的凝视,满脸艳羡。王嘉遇收了朱睛冰蟾,拉了孟逸然退开数步,暗想:“你们叫花子天天和毒物打交道,这朱睛冰蟾倒是件防身之宝。”

这时,那条大蟒蛇又钻了出来,它少了一只眼睛,灵活度大减,不多时右眼又被金蚕撞瞎。大蟒蛇对着洞口猛窜,哪知金蚕守住了洞口,不让它进去,大蟒蛇一口居然把金蚕吞了下去。

这一下王嘉遇和孟逸然都大出意料之外,眼看金蚕已经大获全胜,怎么忽然反而被敌人吞了?只见大蟒蛇在地上不住翻滚,显然十分痛苦,突然一个翻身,金蚕咬破它的肚子,钻了出来。孟逸然笑道:“这小家伙真是又凶残又狡猾!”

大蟒蛇仍是翻腾不已,良久方死。金蚕昂起身子,笔直竖起,只有尾巴短短的一截着地,似乎耀武扬威,自鸣得意,绕着大蟒蛇尸身游行一周后,蜿蜒向外。

那乞丐神色登时郑重,金蚕游到黄圈之旁,突然翻了个筋斗,退进圈心。孟逸然问道:“这些黄色的东西是什么?”王嘉遇道:“想是雄黄、硫磺之类克制蛇虫的药物。”孟逸然道:“这小家伙很有趣,我盼望这叫花子捉不到它。”

只见金蚕疾兜圈子,忽然身子一昂,尾部使力,跃了起来,从空中穿过了黄线,落在第二道圈内。乞丐神色更见紧张,金蚕又是急速游走,一弹之下,又跃过了一层圈子。乞丐口中喃喃自语,取出一把药物,嚼烂了涂在手上臂上。金蚕在圈中游走,乞丐跟着绕圈疾行。孟逸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只见乞丐全身淌汗,汗水一滴一滴落在雪地之中。

王嘉遇低声道:“这乞丐武功很好,看来能跟富帮主、曹先生二人不相上下。”孟逸然道:“我看他身法手劲,也不见有什么特别的。”王嘉遇道:“你瞧他胸腹不动,屏住呼吸,竟支持了这么久。”孟逸然道:“为什么不呼吸?啊,我知道啦。他怕毒气,不敢喘气。”

这时一人一蚕都越走越快,金蚕突然跃起向圈外窜出,乞丐刚巧赶上,迎头一口气吹了过去。金蚕啪的一声,落在地上,继续游走。如此窜了三次,都被乞丐吹回。那金蚕忽然不住改变方向,有时向左,有时向右,这么一来,乞丐便跟它不上了。那金蚕东边一窜,西边一闯,终于找出空隙,跃出圈子。王嘉遇和孟逸然不禁失声惊呼,孟逸然跟着拍手叫好。乞丐见金蚕跃出黄圈,立即凝立不动,说也奇怪,那金蚕并不逃走,反而昂首对着乞丐,蓄势进攻。这一来攻守易势,乞丐神态慌张,想逃不能,想攻不得。王嘉遇手中扣住三枚硬币,如果乞丐遇险,只好杀蚕救人了。

只见金蚕窜了数次,那乞丐都避开了,但已显得十分狼狈。王嘉遇见他危急,正想施放暗器,乞丐忽然急中生智,等金蚕再窜上来时,伸出左手大拇指一晃,金蚕快似闪电,一口已咬住拇指。乞丐右手食中两指突然伸出,也已钳住金蚕的头颈,两指用力,金蚕只好松口。乞丐忙从破布袋里取出一个铁管,把金蚕放入,用木塞塞牢,随手把铁管在地上一丢,转头对王嘉遇厉声道:“快拿朱睛冰蟾来救老子。”

孟逸然见金蚕被擒,已是老大不快,听他说话如此无礼,更是有气,说道:“不给!”王嘉遇见那乞丐一身武功,心中爱惜,又见他左掌已成黑色,肿大了几乎一倍,而黑色还是向上蔓延,这金蚕竟具如此剧毒,不禁心惊,于是取出朱睛冰蟾,递给了他。乞丐大喜,忙把朱睛冰蟾之口对准左手拇指,不到片刻,伤口中的黑血汩汩流下,都滴在雪上,有如泼墨一般,掌上黑气渐退,肿胀已消,再过一阵,黑血变成红血。乞丐哈哈大笑,在裤上撕块破布扎住伤口,却把朱睛冰蟾放入了自己布袋。

孟逸然怒道:“冰蟾还来。”乞丐双眉竖起,满脸凶相,喝道:“什么冰蟾?”孟逸然向他身后一指,惊叫起来:“啊,那边又有一条小金蚕!”乞丐吃了一惊,回头去看。孟逸然俯身拾起地下铁管,对准乞丐的背心,喝道:“我拔塞子啦。”

乞丐知道中计,这塞子一拔开,金蚕必定猛窜而出咬他背心,而他上身赤裸,如被咬中要害,纵使身有朱睛冰蟾,也未必救治得了,只得哈哈大笑,摸出冰蟾来还给王嘉遇,笑道:“跟你们开个玩笑,嘿嘿,你这小姑娘真聪明。”

孟逸然待王嘉遇接过朱睛冰蟾,才把小铁管还在地上。王嘉遇本来颇想和那乞丐结交,然见他非但不谢救命之恩,反而觊觎自己的至宝,人品十分卑下,拱手说了声:“后会有期。”就和孟逸然携手走了。那乞丐目露凶光,喝道:“喂,你两个慢走!”孟逸然怒道:“干什么?”乞丐道:“把冰蟾留下,就放你们走路。你们两个小家伙想不想活命?”孟逸然见他如此蛮不讲理,正要反唇相讥,王嘉遇问道:“阁下是谁?”那乞丐目光炯炯,双手一伸一缩,作势便要扑来伤人。王嘉遇心想:“这恶丐自讨苦吃。”

那乞丐正要出击,突听远处兵刃叮当相交,几个人呼斥奔逐,踏雪而来。前面奔逃的是两个红衣童子,肩头都负着一个大包袱,边逃边打,后面追赶的是四五名公差,为首一人,正是独龙金鞭毛友存,只见他手持一条金鞭,敲打截戳,都是上乘的点穴功夫,极具威力。那两个童子招架不住,直向乞丐奔来,叫道:“宋师叔,宋师叔!”一面把肩头的包袱抛了过来。那乞丐双手各接一包,放在地上。二童抛去重物后身手登时轻捷,返身双战毛友存,打得难解难分,其余几名公差武功都是平平,那乞丐知道二童没有危险,他心中记着朱睛冰蟾,转身扑向王嘉遇,伸手便去抓他肩头。王嘉遇不愿显示武功,回头就跑,躲到了毛友存身后。

毛友存初见王嘉遇、孟逸然和那乞丐站在一起,暗自心惊,忽见乞丐与王嘉遇为敌,登时精神大振,左掌夹着金鞭,连连进袭,只听“啊”的一声,一名童子“肩贞穴”被金鞭点中。另一名童子一惊,毛友存乘势一脚,将他踢了出去。那乞丐斗然站住,粗声粗气的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毛老师!”毛友存道:“阁下尊姓大名?”那乞丐道:“我一个臭叫化子,有什么名字?”俯身解开红衣童子被点的穴道。这时两名公差已把地下的包裹捡起,那乞丐忽然呼哨一声,两名童子抢将上去,一掌一个,打倒两名公差,抢了包袱便走。毛友存提起金鞭,发足追去,喝道:“大胆小贼,还不给我放下!”两名童子毫不理会,只是狂奔。毛友存几个起落,举金鞭向后面那童子背心打去,突然风声响处,那乞丐斜刺里跃到,夹手就来夺他金鞭。毛友存虽只独眼,武功却着实了得,金鞭倒竖,尾端向乞丐腕上砸去,那乞丐手腕一沉,左掌反击他背心。毛友存左臂横格,想试试乞丐的功力。那乞丐猝然收招,反身一个筋斗,跃出丈余,随着两名红衣童子去了。毛友存见他身手如此敏捷,不觉吃惊,心想己方虽然人众,但除自己外都是庸手,孤身追去,势所不敌,只得住足不追,向王嘉遇长揖到地。王嘉遇问道:“毛老师,那乞丐是什么门道?”毛友存道:“请两位到亭中宽坐,小人慢慢禀告。”三人在亭中坐定,毛友存把这事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原来上个月府库接连三次失盗,被劫去数千两库银。詹王首府干出这等大事来,立时九城震动。詹王过不两天就知道了,把户部郭尚书和五城兵马司周指挥使狠狠训斥了一顿,谕示:一个月内若不破案,户部和兵马指挥司衙门大小官员一律革职严办。众公差给上司追逼得叫苦连天,连公差的家属也都收了监。不料衙门中越是追查得紧,库银却接连一次又一次的失盗。众公差无法可施,只得上门磕头,苦苦哀求,把久已退休的老公差毛友存请了出来。毛友存在大库前后内外仔细查勘,知道盗银子的必非寻常盗贼,而是武林好手,一打听,知道新近来汉城的好手只有王嘉遇等一批人。

孟逸然听到这里,呸了一声,道:“原来你是疑心我们做贼!”毛友存道:“小人该死,小人当时确是这么想,后来再详加打听,才知王公子是个大大的英雄豪杰。”孟逸然听他赞捧王嘉遇,不由得心下甚喜,脸色顿和。毛友存又道:“小人当时心想,以王公子如此身份,怎能来盗取库银?就算是他手下人干的,他得知后也必严令禁止。后来再加以琢磨,是了,原来是王公子要我们好看来着。武林盟主来到汉城,我们竟没来迎接,实在是难怪王公子生气。咳,谁教小人瞎了眼呢。”孟逸然向他那只白多黑少的独眼望了一望,不由得噗哧一笑。毛友存继续道:“因此我们连忙补过,天天到府上来请安谢罪。”孟逸然笑道:“你不说,谁知道你的心眼儿啊!”毛友存道:“可是这件事又怎么能说?我们只盼王公子息怒,赏还库银,救救汉城里数百名公差的全家老小,哪知王公子退回我们送去的东西,还查知了小人的名字和绰号,大撒名帖,把小人惩戒了一番。”孟逸然想到自己冒充他去行窃,微微一笑,仍然不动声色。

毛友存又道:“这一来,大家就犯了愁。小人今日埋伏在库里,只等王公子再派人来,就跟他拚命,哪知来的却是这两个红衣童子。我们追这两个小鬼来到这里,又遇见这怪乞丐。王公子,总得请你指点一条明路。”说着跪了下去,连连磕头。王嘉遇急忙扶起,把如何见到怪乞丐、如何看他捉蚕、那乞丐如何想抢他冰蟾的事说了。毛友存求他帮同拿访。王嘉遇笑道:“拿赃是公差老哥们干的事。兄弟虽然不成器,还不致做这种事。”毛友存听他语气,不敢再说,只得相揖而别,众公差也怏怏的走了。

归途之中,孟逸然大骂那恶丐无礼,说下次若再撞见,定要叫他吃点苦头。正走之间,迎面走来一批武士,押着一大群犯人。犯人中有的是满头白发的老人,有的却是还在怀抱的婴儿,都是老弱妇孺。众武士如狼似虎,吆喝斥骂。一名少妇求道:“总爷你行行好,大家都是吃公门饭的。我们又没犯什么事,只不过汉城出了飞贼,累得大家这样惨。”一个武士在她脸上摸了一把,笑道:“不是这飞贼,咱们会见面吗?”王嘉遇和孟逸然瞧得甚是恼怒,知道犯人都是汉城捕快的家属,无辜妇孺横遭累害,心中顿感不忍。又走一阵,忽见一群捕快用铁链拖了十多人在街上经过,口里大叫:“捉到飞贼啦,捉到飞贼啦!”许多百姓在街旁瞧着,个个摇头叹息。王嘉遇和孟逸然挤近去一看,所谓飞贼,原来都是些蓬头垢面的穷人,想是捕快为了交差,胡乱捉来顶替,不由得大怒。

回到寓所,洪成浩正在屋外探头探脑,见了二人,大喜道:“好啦,回来啦!”王嘉遇忙问:“怎么?”洪成浩道:“富帮主给人打伤了,专等公子回来施救。”

王嘉遇吃了一惊,心想富安武功了得,怎会给人打伤?忙随洪成浩走到富安房中,只见他躺在床上,脸上灰扑扑的一层黑气。曹秀清、陈进波、董林海等都坐在床边,个个忧形于色。众人见到王嘉遇,登时透出喜色。王嘉遇见富安双目紧闭,呼吸细微,心下也自惶急,忙问:“富帮主伤在哪里?”曹秀清把富安轻轻扶起,解开上衣。王嘉遇大吃一惊,只见他右边整个肩膀已全成黑色,便似用浓墨涂过一般,黑气向上蔓延,盖满了整张脸孔,直到发心,向下延到腰间。肩头黑色最浓处有五个爪痕深入肉里。王嘉遇问道:“什么毒物伤的?”曹秀清道:“富帮主勉强支持着回来,已说不出话了,也不知是中了什么毒。”王嘉遇道:“幸好有朱睛冰蟾在此。”取出冰蟾,将嘴对准伤口,伸手按在蟾背,潜运内力,吸收毒气,只见通体雪白的冰蟾渐渐由白而灰、由灰而黑。陈进波道:“把冰蟾浸在烧酒里,毒汁就可浸出。”孟逸然忙去倒了一大碗烧酒,将冰蟾放入酒中,果然缕缕黑水从蟾口中吐出,待得一碗烧酒变得墨汁相似,冰蟾却又纯净雪白。这般吸毒浸毒,直浸了四碗烧酒,富安身上黑气方始褪尽。富安睡了一晚,王嘉遇次日去看望时,他已能坐起身来道谢。王嘉遇摇手命他不要说话,请了一位汉城里的名医来,开几帖解毒清血的药吃了。调养到第三日上,富安已有力气说话,才详述中毒的经过。

原来那天傍晚,富安从禁宫门前经过,听到喧哗,似乎有人吵骂打架,走近一看,只见地上泼了一地的毛豆,一个大汉抓住一个小个子,不停地发拳殴打,听看热闹的人说了,才知道这个小个子是卖毛豆的,不小心撞了那大汉,弄脏了他的衣服,就遭到毒打。富安看那小个子可怜,便上前相劝,那大汉硬要赔钱,富安便伸手去口袋里拿钱,谁知那二人突然一左一右,拉住了富安的手臂。富安知道不妙,双臂一沉,想甩脱二人,哪知右肩突然奇痛入骨,这一下好不突兀,只好施展小擒拿手,反扣那大汉脉门,举起他的身子,往小个子头顶碰去,同时猛力往前窜出,待回过身来,只见背后站着一个黑衣乞婆,原来刚才就是她在背后偷袭。

这个乞婆容貌丑陋可怕之极,满脸都是坑坑洼洼的伤疤,双眼上翻,呵呵冷笑,举起一双枯瘦的手,又向富安扑来。

富安说到这里,心有余悸,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孟逸然早已吓得叫出声来,曹秀清、陈进波这些黑道大人物也都是惊魂甫定。富安继续说:“那时我又惊又恐,退后一步,待要发掌反击,不料右臂已经不能动弹,全身不听使唤。那乞婆一阵怪笑,慢慢逼过来。我急中生智,提起一桶毛豆朝她脸上泼去,她双手在脸上乱抹,我乘机发了两枚暗器,打中她胸口。这时我再也支持不住,回头往家里狂奔,后来的事便不知道了。”

曹秀清道:“这乞婆跟你有梁子么?”富安道:“我从来没见过她。我们茂竹帮跟江南江北的丐帮,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孟逸然道:“难道她看错了人?”富安道:“不会的。她第一次伤我之后,我回过头来,她已看清楚我的面貌,仍要再下毒手。”陈进波道:“她手上不知道喂了什么毒药,毒性这般厉害?”曹秀清道:“她手上定是戴了钢套子,否则这般厉害的毒药,她自己又怎受得了?”

众人议论纷纷,猜不透那乞婆的来路。富安更是气愤,不住口的咒骂。曹秀清道:“富兄,你安心休养,我们去给你探访,有了消息之后,包你出了这口恶气。”当下曹秀清、陈进波、董林海、洪成浩等人在汉城四下访查。一连三天,犹如石沉大海,哪里查得到半点端倪?

这天早晨,毛友存又来拜访,曹秀清接待了。只见毛友存忧容满脸,说起户部库银又失了三千两。曹秀清唯唯否否,后来随口说起那乞婆的事,毛友存却留上了心。

次日一早,毛友存兴冲冲的跑来,对曹秀清道:“曹先生,那乞婆的行踪,兄弟已访到了一点消息,最好请王公子一起出来,大家商酌。”曹秀清进去说了。孟逸然道:“哼,他这是讨好,还是要胁?”王嘉遇道:“两者都是,这就去见见他。”众人一齐出来。毛友存道:“兄弟听说那乞婆中了富帮主的暗器,心想她定要用到骨皮、川乌颜、蛇藏子、鲮鱼甲这几味药解伤,于是派人在各家大药房守着,有人来买这些药,就悄悄跟去。只是乞婆受伤多日,倘若药材已经买足,这条计策就不灵了。总算运气不错,做公的盘问各处大药房,得到了线索。不过这件事实在古怪!”富安道:“有什么古怪?”毛友存道:“她藏身的所在,你道是在哪里?原来是紫琅王的别府!”

王嘉遇问道:“紫琅王是什么人?”毛友存道:“他是詹王第七子,讳称旻宽,咦,他是皇室贵族,怎么会和这些江湖人物打交道?因此我也不确定。”

众人一听,都大为惊诧。王嘉遇道:“你带我们到这别府去瞧瞧再说。”毛友存答应了。富安未曾痊愈,只好在屋里候讯。王嘉遇怕敌人乘机前来寻仇,命洪成浩留守保护。

出城七八里,远远看见一列黑色围墙。毛友存道:“那就是了。”王嘉遇疑心大起,暗想:“这明明是红衣童子进去的所在。莫非这毛友存查到了大盗落脚的地方,故意引我们来,好做他帮手?要真是郡王的别府,哪有起造得如此古怪的?”寻思这几日来遇到的都是诡秘怪异之事,倒要小心在意。这时曹秀清也想起了王嘉遇之前所说的无门大宅,问毛友存道:“这座宅子没门,不知人怎样进去?”毛友存道:“总是另有秘门吧。郡王的别府,旁人也不敢多问。”王嘉遇决定静待其变,且看毛友存怎样,仰头观望天上变幻不定的白云。

忽听得咯咯几声,两只大公鸡振翅从墙内飞了出来,跟着跃出两名青衣童子,身手甚是便捷,数扑之下,便捉住了公鸡,向王嘉遇等望了几眼,又跃入围墙。

孟逸然道:“这样大的公鸡倒也少见,每只怕有八九斤吧?”陈进波道:“公鸡再大,也飞不到那么高,肯定是有人从墙里掷出来的。那两个童儿假装捉鸡,其实是在察看咱们的动静。”曹秀清道:“嗯,那两个童儿武功也很有根底,这地方真有点儿邪门……”

话未说完,突然轧轧声响,围墙上露出洞门,一人走了出来。这人穿一件天蓝色锦缎皮袍,十分光鲜,袍上却用杂色绸缎打了许多补钉,就如全新百衲衣一般。待得走近,王嘉遇、孟逸然和毛友存都是一惊,原来就是那日在雪地遇见的乞丐。

那人怪眼一翻,向王嘉遇道:“日前公子赐我美酒,尚未回报。今日难得大驾光临,请到里面,让我作个东道如何?”王嘉遇道:“好极,好极,只是叨扰!”那人也不答话,左手一伸,肃客入内。王嘉遇当先进去,见那围墙用厚厚的青石砌成,铁门厚达数寸,外面漆得与围墙同色,铁门与围墙交界处造得细致严密,是以便如没门一般。众人每走进一层围墙,铁门就在身后悄无声息的关上。走入红墙后,那人请众人到花厅坐下,家丁端出菜肴,筛上酒来。

众人见菜肴丰盛,然而每一盘中皆是大红大绿之物,色彩鲜明,形状特异,似乎都是些蛇虫之类,哪敢下箸去?那人哈哈大笑,说道:“请,请!”伸筷从碗中夹起一条东西,只见红头黑身,赫然是条蜈蚣。众人尽皆大惊。那人仰头张口,把一条大蜈蚣津津有味的吃了下去。孟逸然一阵恶心,险些呕了出来,忙掉头不看。那人见把对方吓到,得意之极,对毛友存道:“你是衙门的鹰爪孙,想是要库银来着。哼,你可知我是谁?”毛友存道:“恕小人眼拙,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哈哈大笑,喝一口酒,又吃了一条不知什么虫,笑道:“在下姓宋,名红青,无名小卒,老兄也不会知道。”毛友存吃了一惊,站起身来,说道:“啊,原来是锦衣毒丐!”

王嘉遇从没听过“锦衣毒丐”的名号,见毛友存如此震动,想必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又听毛友存恭恭敬敬的说道:“贵教向在嘉米尔高原行道,在下一直无缘拜见。”宋红青道:“是啊,我们到汉城来,也不过几个月。”毛友存道:“在下久已不吃公门饭,这次宋英雄来到汉城,弟兄们消息不灵,礼貌不周,在这里谢过。”说着连连作揖。宋红青自顾饮酒吃菜,并不回礼。王嘉遇心想:“公门捕快欺压百姓之时,如狼似虎,见了硬手,却如此低声下气,果然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且看这事如何了结。”

毛友存道:“弟兄们胡涂得紧,得罪了宋英雄还一直不知道。只要宋英雄吩咐下来,我们做得到的,无有不遵。”宋红青道:“到今天为止,我们一共取了库银四万五千两,这数目实在太小,实在太小!预计取足十万两,就可以罢手啦!”毛友存道:“户部郭尚书跟五城兵马司周指挥使知道之后,定会来向紫琅王赔罪的。我们做下人的只好请老哥赏口饭吃!”宋红青怪眼一翻,森然道:“你既知银子是在紫琅王的别府,难道还想活着走出去吗?”

此言一出,人人为之色变。忽然间厅外传来一阵尖锐的哨子声,声音惨厉难听之极,各人都不觉打个寒噤,寒毛直竖。孟逸然握住王嘉遇的手,惊道:“那是什么?”宋红青立即站起,叫道:“教主升座。大家去听凭发落!”毛友存惊道:“贵教南宫教主也到了汉城?”宋红青冷笑一声,也不答话,径自入内。

毛友存道:“情势紧迫,咱们快走!要是墨攻教主真的到了,大家死了连骨头也剩不下一根。”王嘉遇一听“墨攻教主”,心里一惊,他知道不归太岁孟兼非是墨攻派的人,想去看个究竟,但觉孟逸然的手微微发抖,周围情势又确是阴森森的十分可怖,便道:“好,大伙儿先退出去再说。”众人刚要转身,突然砰的一声,背后一块不知是铁板还是大石落了下来,花厅中登时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

众人大吃一惊,又听得一阵惨厉的怪响,似是恶鸟齐鸣,又如毒虫合啼,众人听了,当真是不寒而栗。突然眼前一亮,对面射来一道耀眼光芒,白光中两名黑衣童子走进厅来,微微躬身,说道:“教主宣召!”

王嘉遇心想,不知有什么古怪,先去看个明白再说,当下挽了孟逸然的手,跟着黑衣童子首先走了出去,众人跟随在后,转弯抹角的走了好一阵,经过一条极长的甬道,来到一座殿堂,殿上居中设了一张大椅,椅上罩了朱红色的锦披,两旁各站着四个童子,黑衣童子上殿分站两旁,每一边都是分穿红、黄、青、白、黑五色锦衣的五名童子,那两名身穿红衣的就是目前盗库银的童子,这时那两童垂首低眉,见到众人毫不理会。

只听殿后钟声当当,走出一群人来,高高矮矮,有男有女,分站椅子两旁,每边八人,共是一十六人。锦衣毒丐宋红青站在左首第二,右首第二人满脸伤疤,赫然是个相貌凶恶的乞婆。王嘉遇心想:“这必是伤害富帮主的那人。”低声问毛友存:“他们在捣什么鬼?”毛友存脸色苍白,声音发颤,低声道:“那是墨攻派的人啊,这一回咱们死定了。”王嘉遇道:“墨攻派?”毛友存急道:“啊哟,王公子,墨攻派是杀人不眨眼的邪教,教主南宫月华,你没听见过吗?乘他们教主还没出来,咱们快逃吧。”王嘉遇道:“瞧一下再说!”毛友存心中怕极,决定单独逃走,突然叫道:“在下失陪了!”话未说完,已拔起身子,向墙头窜去。站在左首第三的高个子身形一晃,追了过去,跃起身来,伸手抓住毛友存左踝,毛友存身子一弓,右掌往他头上直劈下去,那高个子举手一挡,啦的一声,两人都震下地来。高个子冷笑一声,回班站立。毛友存只觉左脚和右掌均为兵刃所伤,剧痛刺心,举手一看,掌上五个小孔中不住流出黑血,不由得大惊失色,再提左脚看时,也有五个小孔,心里一吓,倒在地下。原来那高个子十根手指都戴了装有尖刺的指环,刺上喂着极厉害的毒药。曹秀清上前把毛友存拉起。

只见十名童子各从袋里取出哨子吹了几下,二十多人一齐躬身,殿后缓步走出两个少女,往椅旁一站,娇声叫道:“教主升座!”只听得一阵金铁相撞的铮铮之声,其音清越,如奏乐器,跟着风送异香,殿后走出一个身穿粉红色纱衣的女子。只见她凤眼含春,长眉入鬓,嘴角含着笑意,约莫二十二三岁年纪,甚是美貌,她足踝与手臂上各套着两枚黄金圆环,行动时金环互击,铮铮有声,肤色白腻异常,远远望去,脂光如玉,头上长发垂肩,也以金环束住。

她走到椅中坐下,后面又有两个少女跟着出来,分持羽扇拂尘,那女子一笑,说道:“啊哟,这么多客人,快拿椅子来,请坐!”众童子忙入内堂,搬出几张椅子,给王嘉遇等坐下。

王嘉遇暗想:“之前多次听人提到墨攻派,无不谈虎色变,今日看到他们教众也都是奇形怪状、横蛮狠毒,教主本人应该更是凶恶无比,难道南宫教主便是这个年轻姑娘吗?”

那女子娇滴滴的问道:“请教尊客贵姓?”王嘉遇道:“在下姓王。这几位都是在下的朋友,请问姑娘高姓?”那女子道:“我复姓南宫。”王嘉遇心中一震,暗想:“那么她真的是墨攻派教主南宫月华了。”那女子问道:“阁下是来要库银的吗?”王嘉遇道:“不是。这位毛老师是吃公门饭的,我们都是平民百姓,跟这位毛老师也是初会,官家的事嘛,我们不敢过问。”那女子道:“好啊,那么你们到这里干什么来着?”王嘉遇道:“我有一个姓富的朋友,不知什么地方开罪了贵教的朋友,受了重伤,因此过来请问一下。我那姓富的朋友说,他跟贵教的朋友素不相识,只怕是误会。”那女子笑笑道:“啊,原来是富帮主的朋友,那又不同啦,我还道王公子是鹰爪一伙呢,来啊,献茶!”众童子搬出茶具,献上茶来。众人见茶水绿幽幽地,也不见茶叶,虽然清香扑鼻,却不敢喝。

那女子道:“听宋师兄说,王公子慷慨好客,身怀冰蟾至宝,原想不会是鹰爪一流。”王嘉遇心想她若是教主,怎会又称座下弟子为师兄,真是弄不懂,当下含糊答应。那女子道:“王公子冰蟾的妙用,可能让我一开眼界吗?”王嘉遇心想如将冰蟾交到她手里,只怕她撒赖不还,当下取出冰蟾,在毛友存的伤口上吸毒。墨攻派教众见伤口中黑血片刻间便即去尽,都是脸现欣羡之色。

那女子好胜心起,说道:“当真是剧毒之物,只怕这冰蟾也治不了。”王嘉遇心想:“他们是墨攻派,善于机关和毒物,我这冰蟾克制毒物,正犯了他们大忌,还是谦抑些为是。”说道:“那当然啦,天下厉害毒物甚多,这小小冰蟾,有什么用?何况还是死物。”孟逸然却不服气了,插口道:“那也不见得。济世医仙的遗物,岂是寻常?”

那女子听了王嘉遇的话本很高兴,听孟逸然插口,哼了一声,问道:“这位姑娘怎么称呼?”孟逸然道:“我姓孟。”那女子又哼了一声,说道:“取五圣来!”五名童子入内,捧了五只铁盒出来,另外五名童子捧了一只圆桌面大小的沙盘,放在殿中,十名童子围着沙盘站定,红衣童子捧红盒,黄衣童子捧黄盒,青衣童子捧青盒,白衣童子捧白盒,黑衣童子捧着黑盒。王嘉遇心想:“这些人行动颇有妖气。但瞧他们如此排列,按着金、木、水、火、土五行,倒也不是胡乱唬人的。”

又见左首第三个打扮奇特的壮汉走到沙盘之旁,从怀里取出一面小青旗,轻轻一挥。五名童子打开盒子。孟逸然不禁失声惊呼,只见每只盒中,各跳出一样毒物。正是青蛇、蜈蚣、蝎子、蜘蛛、蟾蜍!

那壮汉又是一挥青旗,十名童子一齐退开。众弟子中走出四人,分据沙盘四周,喃喃念咒,从衣袋中取出药物,咬嚼一阵,喷入沙盘。王嘉遇寻思:“这些驱使毒物的怪法,《墨攻遗籍》中也不曾记载,我可一窍不通,莫要着了他们道儿。”再看盘中,青蛇长近尺许,未见有何特异,其余四种毒物,却均比平常所见的要长大得多,五种毒物在盘中游走一阵之后,各自屈身蓄势,张牙舞爪,便欲互斗,毒蜘蛛不住吐丝,在沙盘一角结起网来,蝎子沉不住气,向网上一冲,弄断了许多蛛丝,随即退开,蜘蛛瞪眼向蝎子望了几眼,又吐丝结网,网未布妥,蝎子又是一冲,这般结网冲网,几次之后,蝎子身上已粘满蛛丝,行动大为迟缓,两只脚被蛛丝粘缠在一起,无法挣脱,蜘蛛乘机反攻,大吐柔丝,在蝎子身旁厚厚的结了几层网,悄悄走到蝎子身前,伸足撩拨,蝎子突然翻过毒尾,啪的一声击打。蜘蛛快如闪电,早已退开,这般挑逗数次,蝎子怒火大炽,一击不中,向前猛追过去,不提防正堕入蜘蛛布置的陷阱之中,蝎子在网上拚命挣扎,眼见在蜘蛛网中弄破一个大洞,蜘蛛忙又吐丝纠缠,蝎子渐渐无力挣扎,蜘蛛扑上,张口一咬,蝎子痛得吱吱乱叫。

蜘蛛正在享受美味,突然一阵蟾沙喷到,毒蟾蜍破阵直入,长舌一翻,把蝎子从蜘蛛网中卷了出来,一口吞入了肚里。蜘蛛大怒,向蟾蜍冲去,蟾蜍长舌翻出,要卷蜘蛛,蜘蛛张口向蟾蜍舌头上咬去,蟾蜍长舌倏的缩回,蜘蛛慢慢爬到蟾蜍左边,吐出一条粗丝,粘在盘上,忽地跃起,牵着那根丝,从空中飞了过去,掠过蟾蜍时在它背上狠狠咬了一口。孟逸然叹道:“这小家伙竟然也会用智谋。”蟾蜍急忙转身,蜘蛛早已飞过,片刻之间,蟾蜍身上蛛毒发作,仰面朝天,露出了一个大白肚子,死在盘中。

毒蜘蛛扑上身去,张口咬嚼。这边那青蛇正被蜈蚣赶得绕盘急逃,游过蟾蜍身边时,忽地昂首,张口把毒蜘蛛吞入肚内,跟着咬住了蟾蜍,蜈蚣从侧抢上,口中一对毒钳牢牢钳住蟾蜍,双方用力拉扯,拉了一阵,青蛇力渐不敌,被蜈蚣一路扯了过去,青蛇想要撇下蟾蜍逃生,哪知它口内生的都是倒牙,钩子向内,既咬住了食物,只能向内吞进,说什么也吐不出来,想逃不得,登时狼狈万分。

沙盘周围的五弟子见胜负已分,各归原位。不一刻,蜈蚣将青蛇咬死,在青蛇和蟾蜍身上吸毒,然后游行一周,昂然自得。

南宫月华道:“这蜈蚣吸了四圣的毒质,已成大圣,寻常毒物再多,也不是它敌手了。”见王嘉遇有不信之色,对青衣童子道:“取些青圣来。”那童子入内,捉了七条青蛇出来,放在盘内。那蜈蚣吱吱吱的轻叫数声,扑上去要咬。七条青蛇联成一圈,七个头向外抵御外敌,身子却叠在一起,蜈蚣一时倒也攻不进去。这般来回攻守几个回合,一条青蛇被蜈蚣钳住头颈,扯了出来,群蛇一齐悲鸣。蜈蚣咬死青蛇,又向群蛇攻击。

锦衣毒丐宋红青忽然出班,在南宫月华面前跪倒,说道:“教主,金圣动个不停,不放出来只怕不妥。”南宫月华秀眉一蹙:“它就爱多事,好吧!”

宋红青从怀里取出铁管,拔开塞子,把之前在雪地里捉来的金蚕放入沙盘。金蚕一出铁管,忽地跃起,挡在群蛇面前。蜈蚣立即后退。群蛇见来了救星,缩成一团。金蚕身躯虽小,却是灵活异常。王嘉遇和孟逸然见过它的本领,知道蜈蚣远非其敌,果然斗不多时,蜈蚣便被一口咬死。群蛇围住了金蚕,身子不住挨擦,似乎感谢救命之恩。

王嘉遇笑道:“想不到虫豸之中也有游侠!”孟逸然笑道:“我爹爹绰号‘不归太岁’,你说过他也是墨攻派的,现在看了这些人的做派,倒也真有几分‘不归’之意。”

那乞婆本来低着头,一听到“不归太岁”四个字,突然跳了出来,伸出双手,抓向孟逸然肩头,喝道:“不归太岁孟兼非是你什么人!”她相貌奇丑,声音却是清脆动听。孟逸然吃了一惊,跳开一步,喝道:“你干什么?”陡然间衣襟带风,教主南宫月华身旁两人一跃而前,站在乞婆两侧,同声叫道:“孟兼非在哪里?”王嘉遇见这两人的身形微晃,便倏然上前半丈,武功甚高。这两人一个又高又瘦,另一个又胖又矮,都是面容黝黑,五十岁左右年纪。

孟逸然朗声道:“不归太岁是我爹爹,你们问他干什么?”

乞婆仰头长笑,声音凄厉,令人不寒而栗,叫道:“他叛教而逃,居然没死,还留下了你这孽种!”那瘦长汉子喝道:“他在哪里?”孟逸然下巴一扬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乞婆双眉竖起,两手猛向孟逸然脸上抓来。这一下事起仓促,眼见乞婆套着明晃晃钢套的尖尖十指,便要触到孟逸然的脸颊,王嘉遇右手衣袖向下一挥,噗的一声,击中乞婆双臂中间,乘势一卷一送,乞婆身不由主,向后翻了个筋斗,腾的一声,坐在地下。

这一来墨攻派众人相顾骇然,这乞婆南宫无忧是教中的高手,正是教主南宫月华的姑姑,怎么这个少年一出手,就如此轻易的将她摔了个筋斗?

瘦长汉子潘其文和矮胖汉子岑其斯是墨攻派的左右护法,两人相顾,点一点头。潘其文道:“我来领教。”双掌一摆,缓步上前。曹秀清道:“王公子,我来会会他。”王嘉遇道:“曹先生,用铁扇子。他手指上有尖环,这也算是兵器!”曹秀清展开阴阳扇,便与潘其文斗在一起。这边颜路回与岑其斯早已斗得火炽。墨攻派众人一拥而上。陈进波、董林海、孟逸然各出兵刃接战。南宫无忧势如疯虎,直往孟逸然身边奔来。王嘉遇知道此女人下手毒辣,不可让她接近逸然,等她奔近,忽然跃出,伸手抓住她后心,提起来掼了出去。

南宫月华粉脸一沉,伸出右手食指,放在手中嘘溜溜的一吹。墨攻派教众立即同时退开。众人扑上时势道极猛,退下去也真迅捷,突然之间,人人又都在教主身旁整整齐齐的排成两列。南宫月华脸露微笑,对王嘉遇道:“王公子模样斯文,却原来身负绝技,让我领教几招。”王嘉遇道:“我们不知什么地方开罪各位,还请明言。”南宫月华脸上一红,柔声道:“我们的事本来只跟官府有关,王公子不明中间的道理,也就罢了。这时既然有孟兼非牵涉在内,他从前是本教弟子,情势却又不同了,请问孟兼非眼下是在哪里?”

孟逸然一拉王嘉遇的手,低声道:“别对她说。”王嘉遇道:“南宫教主跟孟前辈有什么过节吗?”南宫月华道:“他跟敝教很有渊源,家父就是因他而归天的。敝教教众万余人,没一个不想找他。”王嘉遇和孟逸然一惊。王嘉遇道:“孟前辈离此万里,只怕各位永远找他不着啦。”

南宫月华道:“那么把他的闺女留下来,先祭了先父再说。”她说话时轻颦浅笑,神态腼腆,便是个羞答答的少女一般,可是说出话来却是狠毒之极。

王嘉遇道:“常言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各位既跟孟前辈有梁子,还是去找他本人为是。”南宫月华道:“先父过世之时,本座还只三岁。二十年来,哪里找得着他?若是把他的闺女扣在这里,他老人家自然会前来寻找。咱们过去的事,就可从头算一算了。”孟逸然叫道:“哼,我爹爹若是到来,管教把你们一个个都杀了。”南宫月华转头问南宫无忧道:“像他爹爹吗?”南宫无忧哼道:“相貌很像,骄傲的神气也差不多。”南宫月华细声细气的道:“王公子,各位请便吧。我们只留下这位孟姑娘。”

王嘉遇心中寻思:“他们只跟逸然一人过不去,此处情势险恶,我先把她送出去再说,别人纵使暂时不能脱险,也无大碍。”于是作了一揖,说道:“再见了。”语声方毕,左手已拦腰抱住孟逸然,奔到墙边,那墙垣甚高,他抱了孟逸然后,更加不能一跃而上,托住她身子向上抛去,叫道:“二妹,留神!”墨攻派众人齐声怒喊,暗器纷射。王嘉遇衣袖飞舞,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暗器都被打落。孟逸然双手已抓住墙头,正要踊身外跃,南宫月华倏地离座,左掌猛地向王嘉遇面门击到。王嘉遇见她身形甫动,一股疾风便已扑至鼻端,快速之极,以如此娇弱而有这般身手,不禁惊佩,喝道:“好!”上身向后斗缩半尺,南宫月华右手微挥,一只金环离腕飞上墙头,喝道:“下来!”孟逸然顿觉左腿剧痛,手一松,跌下墙来。南宫无忧怪声长笑,五枚钢套忽离指尖,向她身上射去。

这顷刻之间,王嘉遇已和南宫月华拆了五招,两人攻守都是迅疾之至,他百忙中见孟逸然势危,一把硬币掷出,铮铮铮响声过去,南宫无忧的五枚钢套都被打落在地。南宫月华娇喝一声:“好俊的功夫!”左手连进两掌,王嘉遇看清楚她双手白腻如脂,十枚尖尖的指甲上还搽着粉红的凤仙花汁,一掌劈来,掌风中带着一阵浓香。王嘉遇叫道:“曹先生,你们快夺路出去。”此时墨攻派教众早已缠住曹秀清等人拚斗,重围之下,却哪里抢得出去?王嘉遇乍遇劲敌,精神陡长,团花手施展开来,威不可当。南宫月华武功别具一格,拳打多虚而掌按俱实,有时却又一掌轻轻的捺来,全无劲道。王嘉遇只道她掌下留情,不使杀招,于是发掌之时也稍留余地,酣斗中时时回顾孟逸然,见她坐在地下,始终站不起来,当下抢攻数招,把南宫月华逼退数步,纵过去扶她站起。猛听得啪的一声巨响,董林海和岑其斯四掌相对,各自震开。董林海大叫一声,上前再攻,拆不数招,手掌渐肿,他又气又急,大声嚷道:“这些家伙掌上有毒!”王嘉遇这才省悟,原来墨攻派教众练就了毒掌,只要手掌沾体,便即中毒,南宫月华掌法轻柔,其实是在诱自己上当,用心阴毒,决非有意容让,眼见情势越来越紧,心想如立时冲出,自己虽可脱身,余人只怕都要葬身在这毒窟之中。南宫月华见他扶起孟逸然,不容他再去救董林海,身法快捷,如一阵风般欺近身来。王嘉遇叫道:“南宫教主,在下跟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以如此苦苦相逼?你不放我们走,莫怪无礼。”南宫月华一笑,脸上露出两个酒涡,说道:“我们只留孟姑娘,尊驾就请便吧。”

王嘉遇左足横扫,右掌呼的一声迎面劈去,南宫月华伸右手挡架,猛见王嘉遇这一掌来势奇劲,若是双掌相交,即使对方中毒,自己的手掌也非折断不可。瞬息间手掌变指,微微向上一抬,径点王嘉遇右臂“曲池穴”。这一指变得快,点得准,果是高招。

王嘉遇叫道:“好指法!”左掌斜削敌颈。他知南宫月华虽然掌上有毒,却害怕自己掌力,当下拳法一变,使出“劈石拳”来。这路拳法招招力大势劲,南宫月华武功虽高,终究是女流,见他一拳拳打来,犹如铁锤击岩、巨斧开山一般,哪敢硬接?她本来脸露笑容,待见对方拳势如此威猛,不禁凛然生惧,展开百殃掌法,一味游斗。

王嘉遇乘她退开半步之际,左掌向上一抬,右拳猛的一招“石破天惊”,向身旁锦衣毒丐宋红青身上打去。宋红青叫道:“来得好!”张手向他拳上拿去,只要手指稍沾他拳头,剧毒便传了过去。王嘉遇哪容他手指碰到,身子一蹲,左手反拿住他的衣袖,右足往他脚上一钩,左足一腿已踹在他右足膝盖下三寸处,喀喇一声,宋红青膝盖登时脱臼,委顿在地。陈进波本和宋红青激斗,登时援出手来,奔去救援被三敌围在垓心的曹秀清。王嘉遇叫道:“退到墙边,我来救人!”陈进波依言反身,将孟逸然、董林海、毛友存三个伤者扶到墙边。王嘉遇游目四顾,见曹秀清与颜路回均是以一敌三,曹秀清尤其危急,当下双腿左一脚右一脚,踢飞了两名墨攻派弟子,纵入人丛,喀喀喀三声,围着曹秀清的三人均已关节受损,或肩头脱榫,或头颈扭曲,或手腕拗折。他不欲多伤人众,又不敢与对方毒掌接触,是以每次均是迅如闪电般抢近身去,隔衣拿住对方关节,一扭之下,敌人不是痛晕倒地,便是动弹不得。他救了曹秀清后,再抢到颜路回身旁,颜路回的拳法颇得兰陵派精要,力敌三名高手,虽然脱身不得,一时也还不致落败。

南宫月华笑道:“王公子,你对我教的‘百结掌法’显然也是深有心得啊。”当下一声呼哨,墨攻派教众齐向两人围来。王嘉遇东一窜,西一晃,缠住颜路回的两人一个下颚脱落,一个臂上脱臼,另一个一呆,被颜路回劈面一拳打在鼻梁之上,鲜血直流。颜路回发了性,还要追打,王嘉遇拉住他手臂,拖到墙边,叫道:“大家快走,我来断后!”

陈进波当即游上高墙,将一行人众接应上去。王嘉遇在墙下来回游走,又打倒了十多个敌人,向南宫月华拱手道:“南宫教主,再见了!”哈哈长笑,背脊贴在墙上,倏忽间游到墙顶。南宫无忧大叫一声,五枚钢套向他上中下三路打去,心想他身在墙上,必然难于闪避。王嘉遇左袖一挥,五枚钢套倒转,反向墨攻派教众打来。南宫无忧见了这一手功夫,大叫:“你会‘星屑旋转功’!孟兼非是你师父吗?”语音中竟似要哭出来一般。王嘉遇一怔,心想:“她跟孟前辈必有极深渊源。”念头转得快,身法更快,未及张口回答,早已翻出墙外。

这时众人已奔到第四层黄墙之下,只听得红墙上轧轧声响,露出数尺空隙,王嘉遇身子如箭离弦,直扑到门口,双拳挥出,将首先冲出的两名教徒锤进门内。两人几个筋斗,直跌进去。余人一时不敢再行攻出。潘其文一声号令,四名教众举起喷筒,四股毒汁猛向王嘉遇脸上喷来。王嘉遇只感腥臭扑鼻,暗叫不妙,一提气,倒退丈余,毒汁发射不远,溅在地下,犹如墨泼烟熏一般。那黄墙比红墙已低了三尺,王嘉遇纵身高跃,手攀墙头,在空中打了一个圈子,翻过墙头去了,姿势美妙之极。南宫月华望见,不禁喝了一声彩。外面三道墙一重低过一重,已可一纵而过,片刻间众人到了最后一重黑墙之外。王嘉遇见静悄悄的无人追出,却也不敢停留,把孟逸然负在背上,和众人疾奔进城。

将到住宅时,王嘉遇忽觉头颈中痒痒的一阵吹着热气,回头一望,孟逸然噗哧一笑。王嘉遇知她并无大碍,心下宽慰,进宅后忙取出冰蟾,给董林海治伤。余人虽未中毒,但激斗之下,都吸入了毒气,均感头晕胸塞,王嘉遇也分别以冰蟾驱毒。孟逸然足上被南宫月华打了一环,雪白的皮肤全成淤黑,高高肿起,折腾了半日,王嘉遇才向毛友存问起墨攻派的来历。

毛友存道:“墨攻派教徒足迹不出嘉米尔高原,十分精通机关、用毒之术,恶名远播,武林中人提到墨攻派时,无不谈虎色变,从来不敢招惹。他们怎么会住在紫琅王的别府里,当真令人猜想不透。”富安一旁在静听他们刚才恶斗的经过,皱眉不语,这时忽然插口道:“盟主,这紫琅王的生母燕德妃正是西域人氏,他和嘉米尔的人有联系,也不奇怪,不过这墨攻派确实可怕得很!仙都派的梧桐真人,听说就是死在墨攻派手里的?”王嘉遇道:“有人见到么?”富安道:“要是有人见到,只怕这人也已难逃墨攻派的毒手。江湖上许多人都说,梧桐真人死得很惨,仙都派后来大举到嘉米尔高原去寻仇,却又一无结果,也真是古怪得紧。”

曹秀清道:“富兄,那老乞婆果然狠毒,只可惜我们虽然见到了,却不能为你报仇雪恨。”富安道:“我跟墨攻派从无瓜葛,不知他何以找上了我,真是莫名其妙。”各人纷纷猜测。忽然一名家丁进来禀报:“有一位姓林的姑娘要见盟主。”孟逸然秀眉一蹙,问道:“她来干什么?”王嘉遇道:“请她进来吧!”家丁答应着出去,过不多时,领着林美茹进来。

她一走进厅,跪在王嘉遇面前拜倒,伏地大哭。王嘉遇见她一身缟素,心知不妙,忙跪下还礼,道:“林郡主快请起,令尊他老人家好吗?”林美茹哭道:“爹爹……给……给蔡子苏那奸贼害死啦。”王嘉遇吃了一惊,站起身来,问道:“他……他老人家怎么遭难的?”

林美茹从身上拿出一个布包,放在桌上,打了开来,露出一柄精光耀眼的匕首,刃身上还残留着乌黑的血迹。王嘉遇连着布包捧起匕首,见刀柄上用金丝镶着“仙都派子字辈弟子蔡子苏收执”几个字,显是仙都派师尊赐给弟子的利器。林美茹哭道:“那天爹爹睡到辰时过了,还不起来,我去叫他,哪知……哪知……他胸口插了这把匕首……王公子,请你作主!”说罢嚎啕大哭。

孟逸然本来对她颇有疑忌之意,这时见她哭得犹如梨花带雨,娇楚可怜,心中难过,把她拉在身边,摸出手帕给她拭泪,对王嘉遇道:“大哥,那姓蔡的已答应揭过这个梁子,怎么又卑鄙行刺?咱们可不能善罢干休!”

王嘉遇胸中酸楚难言,想起林王爷的慷慨重义、爱护军民,不禁流下泪来,隔了一阵,问道:“林郡主,后来你见过蔡子苏吗?”林美茹哽咽道:“我……我……见过他两次,我们一路追赶,昨天晚上追到了汉城。”孟逸然叫道:“好啊,他在汉城!咱们这就去找他。妹妹你放心,大伙儿一定给你报仇。”富安、曹秀清等早已得知王嘉遇在南京为他们解仇的经过,这时听得蔡子苏如此不守江湖道义,都是愤慨异常。曹秀清道:“蔡子苏是什么东西,曹某倒要会一会。”

林美茹向众人盈盈拜了下去,凄然道:“要请众位伯伯叔叔主持公道。”富安一拍桌子,喝道:“蔡子苏在哪里?仙都派虽然人多势众,我可不怕他。”

林美茹道:“爹爹逝世后,我跟几位师傅给他老人家收殓了,就去搜寻蔡子苏的下落。总是爹爹英灵佑护,没几天河南的朋友就传来讯息,说有人见到那姓蔡的奸贼从河南北上。临峡王府一路路分批兜截,曾交过两次手,都给他滑溜逃脱了。我不中用,还给那奸贼刺了一剑。”王嘉遇见她左肩微高,知道衣里包着绷带,想来她为父报仇,必定奋不顾身,可是说到武功,自是不及仙都高手了。林美茹又道:“昨天我们追到汉城,已查明了那奸贼的落脚所在。”孟逸然急道:“在哪里?咱们快去,莫给他溜了。”林美茹道:“他住在西城傅家胡同,我们府上已有一百多人守在附近。”王嘉遇微微点头,心想:“她年纪虽小,却是精明干练,这次临峡王府倾巢而出,那是非杀蔡子苏不可了。”林美茹又道:“刚才我在大街上,遇着一位江湖朋友,才知王公子跟各位住在这里,这才找过来。”

曹秀清大拇指一翘,说道:“林郡主,你做事周到,蔡子苏已在你们掌握之中,你还是来请盟主主持公道,好让江湖上朋友们都说一句‘蔡子苏该杀’!”

王嘉遇问道:“预备几时动手?”林美茹道:“今晚二更。”她把匕首包回布包。孟逸然道:“妹子,待会你还是用这匕首刺死他。”林美茹点了点头。

王嘉遇想起林王爷虽在公门,却是侠义,到头来却死于非命,自己虽已尽力,终究还是不能救得他性命,心下颇为歉咎,又想仙都派与临峡王府此后势必怨怨相报,纠缠不清,不知如何了结?蔡子苏暗中伤人,理应遭报,但这事要做得让仙都派口服心服,方无后患。

各人用过晚饭,休息一阵,王嘉遇带同富安、曹秀清、颜路回、陈进波、洪成浩五人,随着林美茹往傅家胡同而去。孟逸然、董林海两人受伤,不能同行,毛友存自行回家养伤。孟逸然连连叹气,咒骂南宫月华这妖女害得她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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