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点碘液消消毒吧!就是很疼,得忍一下。”
女护士说着就拿过一个棕色瓶子。
擦药都很疼的,卿卓灼习以为常,陶斯咏却挡在她面前,问:“有多疼?”
女护士说:“跟你上次打篮球那种差不多吧!”
他是医务室的常客,要么打篮球受伤,要么打架。
“那么疼?”
他蹙眉,他记得上次自己真是疼惨了。
“对啊,你看流了那么多血。”
“用创可贴行吗?”
“不透气啊!”
女护士耐心解释,一看就知道他对受伤的女孩有意思,感觉自己被强行塞了一嘴狗粮。
“我有透气的创可贴,你在这里等我,不要让她给你擦碘液,嗯?”
陶斯咏蹲在卿卓灼面前,不容拒绝地说。
她本想拒绝,说自己能忍,可是看着他漆黑的眸里闪出的光,心就软了。
“嗯。”
那一瞬间,她想起五岁时自己坐在马路边等爸爸给她买冰激凌,向他承诺不乱跑。
陶斯咏没留意她的变化,转过身就走了。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要不你去教室等着他?”
女护士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心提议。
“我在这里等他。”
她看着自己鞋子上沾的血,这次,终于有人心疼自己。
她等了很久,医务室门外一直没有人,只有刺眼的阳光,照得地面一片白。
终于,一个蓝白校服的人逆着光出现了,他实在狼狈,脸颊上有块黑色痕迹,头发黏在了一起,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拿回来了!”
他把一个东西递到她面前,满脸通红。
那是一块透明的创可贴。
她接过来,撕开,小心地贴在了自己脚上,转头看他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她穿好鞋,艰难地一步一步挪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水递到他面前。
他惊讶地抬头,汗水洒在地面上,痴愣愣地接过那杯水,心跳声像打鼓一般。
他翻墙出校门的时候,正是下班高峰期,打车打不到,共享单车也没了,无奈之下,他只能跑回了家。
来回一共十公里,跑得他喉咙像火烧一般,感觉自己快干死了。
但现在,纸杯传来的清凉在他手心里,就是让他再跑十公里,他也愿意。
她看到他把水一饮而尽,然后盯着空着的纸杯傻笑,心里忽然塞了好多话,急于告诉他。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陶斯咏放下纸杯,接起电话,脸色骤变,蹙着眉头,“嗯,嗯。知道了。”
挂了电话了的他突然变了个人,严肃沉重,她感觉两个人之间隔了一层薄膜。
“怎么了?”
她问。
“没事!”
他站起来,“我回家了。你……你的脚,我送你回去吧!”
她看着他站起来后高大的身体,感觉身体在极速下沉,一种难以形容的失落胀满了她的心。
“不用。”
她转过头,大脑一片清明。
“那我走了。”
他好像根本没打算送她回家,只是客套一下。或者,他和刚刚那个为了她报复赵贵东,跑回家拿透明创可贴的人是两个人。
他的背影决绝,真的把她落下在了医务室里。
卿卓灼只好一撅一拐地出了医务室。
陶家大宅里,一声声棍棒砸在肉上的沉闷声回荡在空旷的客厅。
“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公司新产的透明创可贴还没上市,你不要把它带出去!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陶安华说着,高高举起棍子,狠狠砸在了陶斯咏的背上。
他额头上都是汗,滴到了客厅的地板上,被衣服覆盖住的地方布满了青紫。
他仍咬着牙,一声不吭。
陶安华看他这副样子,越发愤怒,好像自己永远压制不住这个儿子似的。
“今天晚上你就不要睡了,去外面跪一整夜吧!”
他丢下棍子,背对着陶斯咏,期待少年能服软求饶。
可是对方还是一言不发,垂着头站在原地。
“孽障!真是孽障!你从生下来就不让人安心,长大了更不让人安心!你怎么不死在外头啊你?你死在外头全家开心!”
陶安华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你出生那天,公司股份下跌了二十个点,几十个客户忽然违约不合作了。大师说你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祸胎,让我把你丢山里寺庙。我不舍得,让你留在家里了,结果好端端的公司直接破产了!你克财运就算了,你那云儿小姑姑,你爷爷六十岁才得的宝贝疙瘩,被你带出去游泳,活活淹死了!”
“你说你生下来为这个家做过什么贡献?你一点没做,反而祸害了不少!我养你有什么用?”
陶斯咏闻言,肩膀颤抖起来,紧紧捏着拳头,眼里红得快要滴血。
是,他是祸胎。
家里所有人都很讨厌他,觉得他将来肯定没出息,他也希望顺着他们的心意成为一个流氓,痞子。
现在,他是了。
他们又嫌弃他惹麻烦了。
“我听说你还为了个女生转班?你经过我的同意了吗?你不会打算搞大她肚子,让我给你擦屁股吧?我明天就去学校,让你俩分开,我问问她看不看的上你这样一无是处的祸胎!”
陶安华低下头喝了口水,抬头便看到少年愤怒的脸。
他一改之前的悲伤颓废,反而浑身充斥着攻击性,咬牙切齿道:
“不许你侮辱她!”
“你无法无天了!敢对你老子那么说话?”
陶安华站起来,想增加气势,却发现面前的少年已经比自己高出一个头了,还比自己魁梧。
“她是底线,你敢找她,我就克死你。”
说到最后一句,他自嘲地笑了。
一个人得对自己有多失望才会拿自己作为威胁。
“我不仅找她,我还要把你那些事都告诉她,让她离你远远的!”
陶安华不甘心被自己的儿子压制住了,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让他说出了最恶毒的话。
“那我就杀了你!”
陶斯咏手捏成拳,用突出的关节顶了顶自己父亲的脖子。
打他,没有关系。
告诉他他的人生没有价值,也没有关系。
要是让他的人生从此没有她,他就只有一个选择了。
陶安华看着少年决绝恐怖的脸,愠怒的双眸,魁梧的身体,不由得腿软。
“混蛋,我是你爹,你敢这样对我……”
他还想再说什么,对方却上楼去了。
进了卧室,陶斯咏就脱下了衣服,在全身镜面前照着自己。
还好,没伤到脸。
不然她问起来,他怎么回答呢?
他掏出了手机,里面有十几条周小言发出的信息。
最后一条是:又被打了?
“嗯。”
他回复了过去。
挨打对他来说早就是家常便饭了,他的朋友都知道。
“为了个卿卓灼,至于吗?”
周小言就不明白了,她长的也不是很漂亮,他怎么突然就喜欢上她了?跟爱了很多年似的。
陶斯咏难得地去仔细思考了这个问题。
某天,他从床上醒来,就感觉心缺了一大块,仿佛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手机上显示的日期和昨晚入睡的日期是连接在一起的,没有记忆空白。
可他就是觉得自己曾经爱过一个人,却想不起来是谁,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他看了心理医生。
医生说他可能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但醒来还是忘了。
不是,那些不是梦。
真实经历带给他的颤栗和感受是梦比不了的。
他认为自己失忆了,可时间又对得上。
陶斯咏发生了一个变化,从来没告诉过别人。
他见到血会兴奋,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就按捺不住想摧毁它。
这是从前的他没有的。
可那天看见了卿卓灼,他所有的焦灼不安都消失了。
仿佛,那天醒来以后,他就在找她。
找到了,就没事了。
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救赎。
“我就纳闷,我爸怎么知道我拿了创可贴的。”
他不能把这些话告诉周小言,便岔开话题。
“肯定是你哥说的。”
周小言笃定道。
陶斯咏叹了一口气。
他这个哥哥陶觉咏和他正好相反。
出生的时候,公司低价竞标了一块地,那地就是现在的市中心广场,赚了几十个亿,让陶安华成功跃升省富人榜第三。
陶觉咏小时候长得圆脸大眼,冰雪可爱,现在长大了也是男女老少都觉得标志的那种帅。
他还嘴甜情商高,更是人见人爱了。
同样是兄弟,两个人的差距太大了,父母的偏心更拉开了这种差距。
陶安华从小就跟他们说,自己的钱只会留给大儿子,陶斯咏就别想了,大学毕业就从家里滚蛋。
所以他一直努力学习,知道自己背后没有依靠。
“不管了,下周我就转班。”
陶斯咏想到他爸的话,还是有些担心。
他爸因为他失去了爷爷的欢心,对他恨之入骨,俨然是个疯子。
她平静的生活不应该被他打乱。
“不是吧?5班本来就够没意思的了,你还转走,那我也走。”
“你别走!我不放心她,你帮我看着点。”
想到那些纸条和红色油漆,他还是放心不下。
张蓓的几个朋友连忙簇拥上来,给她脱了外套。
“一片肉都红了。”
“都起水泡了,好大一个。”
“快去医务室吧!”
她们看了看她,敢怒不敢言,拉着吓懵的张蓓走了。
中午放学,卿卓灼就被堵了。
在通往校门口的一条羊肠小道上,一群染着黄毛绿毛,流里流气,嘴上刁着劣质香烟的人堵在她面前,为首的是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矮壮男人。
路过的学生们纷纷看向他们,在得到几个黄毛的怒瞪后,不敢停留地走了。
顿时,羊肠小道上只剩下了她和五颜六色的团伙。
刀疤男人不屑地瞅她一眼,还以为敢惹自己女朋友的是什么厉害人物呢!
“嗨!小妞,给爷陪睡一晚,这事就算了!”
他下流地盯着她校服下的身体说。
“毛哥,还有我们呢!”
“清纯女高中生的滋味我们也想尝尝!”
“毛哥你讲点义气!”
一群流氓面露淫光,***道。
“哈哈哈哈!”
刀疤男大笑,伸出右手,他身边的跟班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两把西瓜刀。
他接过刀,指着卿卓灼,“要么留下一只手,要么给我兄弟们乐一乐,选一个!”
“那你还是让我死吧!我看到你这张脸就想吐!”
卿卓灼摆摆手,一脸戏谑。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嫌我丑?我把你脸划花你信不信?”
刀疤男恼羞成怒,将刀尖对准她的脸。
只要他轻轻用力,她就会毁容!
忽然,“咔嚓”一声,他拿刀的胳膊被突然出现的一只手拧着旋转了半周。
“疼疼疼疼……”
他松开手,西瓜刀掉到了地上,豆大的汗顺着脑门流了下来。
“再敢来骚扰她,我割断你的喉咙!”
他脖颈上一片冰凉,抵着他的正是一把锋利的小刀。
“不……不敢了,求大哥饶命,饶命!”
他想摇头又不敢,只好一直哀求。
“回去知道怎么跟你的蠢货女朋友交代吗?”
男人冰冷的声音像浸了冰碴的水。
“知道知道!这个骚货,我跟她分手!”
男人终于松开了他,他才看到站在自己背后的人足足有一米九,穿着红色运动服,露出胳膊上健壮的肌肉,气势逼人,就算是十个自己都打不过他。
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他转头一看,自己的那些兄弟全部倒在了地上,他们身边站了二十多个穿黑色西装,魁梧的男人,手里拿着电棒。
他瞬间明白这是有钱人家请的保镖,不方便闹出大事,就用电棒把人把人击晕。
他顾不得管他们,朝卿卓灼讨好地笑了一下,“我跟张蓓那个贱人已经分手了!姐姐你别生我气了,我错了!”
他不停地作揖,引得她忍俊不禁,挥挥手,“你走吧!”
他立马跑了,脸上流露出恨意,这辈子他就没有那么丢人过!
等着,这对狗男女!他一定会报仇的!
“你怎么来了?唐一爻!”
卿卓灼一脸责怪。
“你还好意思怪我?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打算瞒我?”
唐一爻嫌恶地踢了地上的人一脚,浑身的攻击性藏都藏不住。
她惊讶地看着他的动作,记忆中,他一直是阳光开朗的好孩子形象。
“你跟宋妈打电话的时候,我听见了。她调保镖时,我就跟着他们。”
他轻描淡写。
“我,我不是不告诉你。你训练那么累,而且你以后参加比赛,要上电视的,万一被人拍到,留下什么污点,你怎么办?”
她习惯了孤军奋战,哪想过拉他下水?
他本该一直待在阳光下。
前世,她死在奥运会开幕前一天,来不及看他拿到奖牌。这一世,她只想看到他实现他的梦想。
“你觉得你很有理?你到底清不清楚你自己的地位?在我心里,训练没有你重要!荣誉也没有你重要!”
唐一爻听她苦口婆心的劝解更气了。
这个傻子!
自己为她的安慰担忧得想杀人,她竟然跟自己扯什么训练,什么污点!
“要是今天我不来,你发生什么意外,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他眼眶红了,仿佛已经看到了她遭遇不测。
“灼灼,你要想我好好训练,就把什么都告诉我,让我保护你,好吗?”
他伸出手抱她,在她耳边说。
她脸上一片冰凉,原来,在不为人知的角落,还有人关心着自己。
“哥,我错了。”
“我原谅你了,只是,不准再犯!”
“知道啦!”
她答应。
第二天,正常上课,只是同学们看卿卓灼的眼神变了。
一开始大家只知道她是受害者,可是经过昨天那件事,她照样自信淡定,张蓓却如同霜打的茄子,他们就有点怵她。
新的班主任走了进来,面带微笑,“同学们好!今天我们班要来一位新同学,大家掌声欢迎!”
讲台下响起了如雷般轰鸣的掌声,大家对新同学都很好奇。
一个颀长的身影背着光走了进来,和别人一样都穿着蓝白校服,但小头小脸,个高,瞬间就吸引了班上女生的目光。
“大家好,我叫陶斯咏,本来是高一三班的,现在转学到高一五班,希望大家多多关照。”
少年站在讲台上,自带领导者风范,话音刚落,大家又热烈地鼓掌。
卿卓灼的笑容僵在脸上,想要鼓掌的手停在半空中。
陶斯咏!
虽然少年也没做错什么,但是她就是隔应他。
两人之间就是孽缘,前世她听着他的名字被欺负了三年,这一世她为了报复唐柳依又给他写了十三封情书,抄了一百多遍他的名字。
真是永远都不想见到他!
“看来陶斯咏同学很受欢迎啊!对了,他还是学霸,年级前十呢!大家多多向他学习。”
班主任心里喜滋滋的,这样一个学霸要进自己班。
同学们有些惊讶。这个陶斯咏身上有纹身,又是校霸,竟然学习也那么好,难道真的是天赋异禀?
他们不由得酸了。
她正走神,就听到班主任在台上宣布,“时间紧张,班长我就先定下来了,卿卓灼同学,就由你来当班长吧!大家有意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