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忠诚,所有人都会赞不绝口,因为所有人对于这种问题,都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来看的,但是,纵然是这种问题,也会出现两极分化的态度。
一种,就是大多数人所推崇的,忠义为先,用道德标准来判定一个人的好坏,毕竟,若有一日,自己做了老板,肯定是希望自己的员工,绝对忠诚于自己的。
另一种,就是大多数人嘴上不推崇,但是心里面这样想的,利益为先,把忠诚,当做一种可以买卖的货物,毕竟,这个世界上的领导者始终是极少数的,占了大多数的人,依然是那些没有主见,没有想法的普通人。
本质上来说,这两种想法,既没有错,也不算对,只是选择问题,就好像大雁群飞的时候,要选择什么方向一样,无非就是东南西北,要么就是上升,要么就是下降,总要有个选择的,毕竟,不管是什么世代,主动选择,站在中间的人,要么是拳头足够硬,要么是嘴巴足够滑。
“韩龙将军,忠诚固然可贵,这是自古以来,人们口口称赞的美德。”
“在楚城内外,韩龙将军的忠义,是人尽皆知的,这一点,我们吴城之中的人,也都是仰慕已久。”
“当年,韩老将军千里奔袭,一马当先,救了年幼的少主,按照这样的功劳,纵然没有大权依托,也应该有公爵之厚待。”
“韩家一门忠义,对君,一片赤胆,对民,处处优待。”
“但是呢?”
“楚城几十年来,一直都在内乱,除了内乱以外,和其他势力也一直都有摩擦,韩家一门所拥护的,楚王伯令,乃是前任楚王的嫡子,虽然并非长子,却是正室所生,于情于理,都应该是以他为正统,这一点,我们吴城是举双手赞成的。”
“反过来说,楚王伯令在逐渐稳定了楚城中部的势力之后,用亲不用贤,不仅仅导致了外戚干政,楚王伯令的权力被架空,更是害得韩老将军郁郁而终。”
“韩老将军逝世之后,楚城中部的势力虽然表面上稳定,但是实际情况,韩龙将军,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过是一派枯木败草,庸碌之臣罢了。”
“放眼楚城中部,我们吴城,就只认可韩家一门。”
说到这里,上官雄停下了,他没有继续往下说,因为,他已经说了一些不太应该放在台面上说的话,所以,有些更露骨,更直接的话,就只能让韩龙放在心里面,慢慢捉摸,慢慢思考了。
韩龙愣在了原地,韩蛟,韩蟒已经把选择的压力,施加了在他们的大哥身上,一句,我听大哥的,往往就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捆稻草,或者用,点燃稻草的火苗,来形容,更加贴切。
“难道,我们韩家这些年的忠诚,都是愚忠吗?”
经过上官雄的一番忽悠,韩龙已经产生了非常严重的自我怀疑。
他想起了,楚城是一个延续了百年的一方势力,而早在天下还是以九州来分化地区的时候,韩家,就已经是武将世家了,只是效忠的君主不同罢了。
既然祖先,可以因为世代变迁,而更换效忠的君主,那么曾祖,祖父,父亲,以及和他们同世代的文臣武将们,为什么要固执的,效忠楚城,或者说,效忠楚王呢?
曾祖没有错,他严明军纪,以武将的霸道,压制那些只会嘴上功夫的文臣。
祖父没有错,他对外扩张,为楚国拥有超大领土,做出了卓越贡献。
父亲没有错,他拼死血战,杀出了一条生路,并且就下了幼主,为楚城三分稳定,打下了基础,但是同时也埋下了灾祸的种子。
韩龙的曾祖和祖父,都是楚城之中的武将之首,父亲早年间,也是武将之中的一流,整个韩家,不可谓不是名利双收,用功高盖主来形容,是一点也不为过。
纵然如此,到了韩龙一代,仅仅只是做皖县的守将。
如果是做,掌握军政大权的守将,也就罢了,偏偏庙堂之中,暗流涌动,原本是武将压制文臣的局势,在外戚干政之后,变成了文臣压制武将。
政事为先,军事随后。
这种保守派的做法,在徐行看来,是非常愚蠢的,在上官雄看来,是否愚蠢,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如果韩龙对于这种做法,已经心生不满,甚至心生怨恨,那么,上官雄刚刚的一番话,或许仅仅只是起到了,点燃恩怨之火的作用吧。
“上官先生,还是让我们三兄弟,再考虑考虑吧。”
“这种事,毕竟不是小事,而且...”
韩龙说到这里,也停顿了下来,他知道,这种话,骗不了上官雄,也骗不了自己的两个兄弟,更骗不了自己。
将门之后,家族荣耀。
这种虚无缥缈,看不见,摸不着的名誉,说实话,只有蠢蛋中的蠢蛋,才会在意。
“韩龙将军,我知道,这种事,对于韩家来说,实在是难以抉择,毕竟,人言可畏。”
“但是,你们三兄弟,这一次是奉命来发难的,一旦没有任何收获,回到皖县之后,那些整天吹胡子瞪眼的人,会用什么方法刁难你?”
接下来,上官雄贴紧在韩龙耳边说的一番话,可以说是,直接点破了僵局。
韩家一门和外戚的恩怨,从韩龙的父亲开始,就已经越来越严重,从听调不听宣,到庙堂之首,再从庙堂之首,变成一地守将。
韩龙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也不知道韩家的命运,是不是真的如同上官雄所推测的那样,越来越悲惨。
他只知道,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已行之事,后必再行。
外戚可以利用架空楚王,肆意的发号施令,可以把曾经最为霸道的武将家族,调离都城,安排到皖县做一个守将,为了防止他们守城寂寞,还送来了监督工作,配合工作的人,当然,这也是外戚一派的,只是台面上,不能点破罢了。
该说的话,说完了。
不该说的话,也说的七七八八了。
上官雄板着脸,假装出一副,我知君心忧,君知我心愁的模样,但是,本质上,他还是为了吴城的发展考虑,或者说,为了徐行可以完成那个终极梦想而努力。
三寸不烂之舌,从来都不是用来劝说的,而是用来点破,甚至是撕扯开那一块遮羞布的。
矛盾,就放在那里,在庙堂,在庭院,在沙场,无处不在,因为,长达几十年的恩怨,早已经在双方的内心深处,茁壮成长。
这种矛盾,源自对于权力的渴望,本质上来说,外戚之所以把文臣武将都排挤出去,然后换上自己人,也是为了更好的控制楚城,至于楚王伯令。
外戚一派的说法也是两极分化。
一派认为,伯令再怎么年幼,再怎么好控制,终究有一天,他会野蛮起来,会出现抵抗心理,甚至是抵抗行动,所以,伯令只是暂时的工具人,该替换的时候,必须要替换,至于杀还是不杀,这一派之中,也是模棱两可。
另一派认为,伯令虽然在逐渐成长,等到他慢慢的熟悉为君之道的时候,就慢慢隐退,做个农田富家翁,毕竟,伯令说到底,都是前任楚王的嫡子,如果因为杀了伯令,而引来各个势力的谴责,甚至是借此讨伐,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纵然外戚一派,内部都是有矛盾的,但是他们在面对例如韩家一门这种文臣武将的时候,矛头还是一致对外的,毕竟外戚最大的特点,就是沾亲带故,同本同源。
“上官先生的指点,我明白了,从这里原路返回,也不过是三五日的行程,我可以保证,半月之内,上官先生所安排的事,绝对完成!”
就是那么一瞬间,韩龙的表情和眼神,都好像是得到了升华一样,整个人的气质,都和刚刚不一样了,这种变化,就是俗称的,觉悟。
悟性,是一个人智慧境界的体现,觉悟,也就是在智慧方面,提升了境界,和读书,增加知识,闯荡,增加阅历不同,觉悟,通常是一连串的遭遇,在一瞬间,历历在目,才知道,什么叫做万变不离其宗。
暴力不能解决问题,但是可以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十万大军,铁蹄踏过,只是凭借那些天天置酒高会,夜夜笙歌的外戚,挡得住吗?
结果可想而知,正如同上官雄所点破的事实一样。
军事力量,是一方势力的核心力量,如果军事力量薄弱,那么经济发展的再好,也只是在帮别人赚钱,如果军事力量薄弱,那么教育发展的再好,也只是在帮别人输送人才。
一番觉悟之后,韩龙真的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他告别了上官雄和猜拳三人组之后,就直接带领着军队,朝着皖县,原路返回了。
至于韩龙这次回城,在想什么,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就暂时,不得而知了。
但是,上官雄却是非常的高兴,尽管一些难以处理的迷茫,还没有消失,一些没有精力去处理的问题,也没有着手去做,仅仅只是凭借韩龙的反应,他就能够确认,自己刚刚做了一件非常占便宜的事。
一个人的眼神是绝对不会骗人的,纵然是一双小小的死鱼眼,只要在其中发现了杀气,那么这个人接下来要说的话,要做的事,就已经展露无遗了,至少,对于上官雄来说,看眼神,推测局势的发展,是一次都没有失误的。
“上官先生,就这样把韩家三兄弟给放走了?”
剪刀皱了皱眉头,他并不是在意那黄金万两,更不是在意刚刚的胜负,他只是觉得,在这种士气高涨的时候,不直接一鼓作气,直捣黄龙,真的是有点可惜,甚至用决策错误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当然,这仅仅只是剪刀的想法。
事实上,猜拳三人组每个人作为将军,都是非常好的选择,纵然他们已经是小老头了,可是在刚刚的战斗之中,却也凭借能力,压制了韩家三兄弟。
拳怕少壮,可是也要看看,是什么拳。
很显然,刚刚的战斗,至少让剪刀,有那么一点点的膨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