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兮神色微动,眼神慢慢散开。
她对着身后的汪导轻声说了句,“汪哥,您先回吧,我还有点事。”
“那怎么行!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又是晚上,出点事怎么办?”
江兮弯起唇角,“这里离酒店不远,没关系的。我和沈助理还有点私事没了,一会儿聊完了我会让他送我回去。”
汪导还没从这场意外里抽出神,脑子未醒,下意识地问出声,“什么事啊?”
江兮没说话,提起一点唇角,眼睛看向玻璃门外的男人。
汪导没得到答复,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又回看了一眼江兮。
浸淫在娱乐圈已久,深谙人情世故的他立刻读懂了这个眼神。
汪导被事实惊醒,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多嘴了。
他犹豫半晌,还是点了头。
“你到了酒店给我发消息。”
“嗯。”
话毕,江兮目送汪导出了派出所的大门,思绪回到江淮这里。
“姐,你在外面啊?那要不回去再……”
“现在就说。”
“……”
派出所的两扇玻璃门开着,寒风一阵又一阵地卷进来,一个劲儿地往里江兮的衣领里钻。
她浑然不觉,捡着一个空位坐下。
“那晚我回家找你的时候看到宁白铭从我们家出来了。”
江兮闪了闪睫毛。
她记得那是宁白铭回来的第二天晚上,自己找简宁喝酒,又被他拎回去了。
“那人和我聊了很久,第二天又让我去他的公司签了个合同。”
江兮抽了一下眉心。
“什么合同?”
“他给了我导师一个项目,要求是必须带着我一起做。这个项目和大学生机器人比赛有关,他还给我提供了一笔劳务费和赞助……”
“而且,他还答应我把大哥找回来。”
江淮捏着面前的单子,哑了嗓子。
“项目交付了一半,导师就把余款给我了。”
“一个月前给我的,总共十万。”
江兮的呼吸停了一下。
给江淮项目,找大哥,变成了助理,还搬到了她隔壁。
宁白铭到底瞒了她多少事!
江淮又叫了一声姐,把江兮的思绪拉回了听筒处。
“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钱,所以去找了他,想把这笔钱还回去。”
“但是……我去了公司才知道,宁白铭离开了宁氏,这钱是他临走前特意嘱咐助理拨过来的。”
江淮的声音很轻,呼啸的寒风盖住了那点压下的尾音。
江兮坐在椅子上,盯着被白炽灯打亮的大理石地板,慢慢出神。
忽然,一片阴影洒落,正巧遮住了她的脚尖。
江兮顺着影子往上看,对上宁白铭探寻的目光。
他刚从外面进来,肩头落了一层薄薄的雪,发梢沾着冰雪融成的水滴,睫毛也染了一点白霜。
耳边,江淮继续说着,“那次我问他,为什么离开宁氏,他说……”
“他想赎罪。”
话毕,江兮的耳畔鸣了一声。
久久未平。
她盯着宁白铭黝黑的眸子,心里有什么东西骤然崩塌。
视线被光晕开,有些模糊。
“姐,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要是宁白铭认错了,你要不考虑……别跟他一般见识了。”
江兮静了一瞬,轻笑。
她对着宁白铭说道:“你把我弟弟收得挺服帖啊。”
江淮:“……???”
“要不,你和我弟弟聊聊?”
品出这话的江淮顿时:“!!!”
宁白铭在旁边?!!!
少年耳尖一红,顿时乱了。
“姐我还要去上课先挂了。”
晚上十点去上课的江淮很快付诸行动。
嘟嘟两声,那头没了声音。
江兮放下手机,把手搭在膝盖上。
宁白铭站在旁边,扫了眼手机屏幕。
一下看到了“江淮”两个字。
还是电话结束的页面。
他的眼眸暗了一下。
江兮提起眉角,似笑非笑。
“既然我弟弟不想跟你聊,那我们聊聊吧?沈助理。”
她咬重了最后三个字,眸子里放出一点光。
那里面藏着愠怒,压得无声,却如锁链般困住了眼前的男人。
宁白铭把双手揣进上衣口袋,轻叹一口气。
江兮瞄了眼他挪开的脸,不准备给他拒绝的机会。
刚刚验伤,医生已经给他重新包扎,正常行动不会有大碍。
“付给你加班费,再请你住酒店,怎么样?”
“……”
“一会儿就打到你工资卡里。顺便……把那十万块一起给你?”
宁白铭想起什么,眉眼微抬。
他用舌尖抵住腮帮,摩挲了一下。
小朋友的嘴巴不太紧啊。
他低笑一声,微微阖住一点眼。
“给我付工资就是我的老板。老板说的话就是命令。”
“你说在哪儿聊,我们就在哪儿聊。”
“对了,我还有附加项目,不收费。”
“……”
江兮没理他的潜台词,叫了一辆车,抬步出了派出所。
“沈助理,麻烦你快点。”
女孩儿迈出步子,又回头。
高高的马尾卷曲,被风吹动,卷起小弯。
宁白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舌尖顶住上颚,扫了一圈。
勾人不自知。
他可得看紧点。
江兮跟宁白铭前后脚进了酒店。
前台见她来了,立刻出声叫住。
“江小姐,请留步。”
她拿出一张新的房卡递过去,“这是经理为您升的套房。他本来要当面致歉的,后来公司高层临时要求开会,他只能先走了,让我代他向您致歉。”
江兮接过房卡,指尖触到面上的暗金流光,用力捏了一下,说了声谢谢。
绕过前台就是电梯,升级后的高级商务套房在顶楼。
她站在电梯门口,对着拱起的曲面镜出身。
鎏金的镜面里原本只倒映着一道影子,这会儿又从边上漫出另外一道,停到了她身边。
两人离着半米。
兴许是大厅太过安静,宁白铭先打破了沉寂。
“在想什么?”
江兮舔舔唇,也不想冷着脸。
“这家酒店的管理层还真是尽职尽责,出了事立刻半夜开会。”
“下雪天这么冷还出来,管理层挺委屈的。”
“你也受冻了。”
宁白铭偏头,发梢扫过额头,落下一点阴影。
“你也受了委屈,差点丢了命。他们所谓的委屈,不及你的万分之一。”
话毕,他不由地想起在派出所门口接的电话。
这家酒店是分店,而打过来的是总公司的老板。
年过四十的人说话吊着一口气,不停地认错,承诺好好整顿。
那时候天上刚好下雪,宁白铭凝了一会儿,慢慢收住了无声的怒火。
他回拢思绪。
忽然,他看到江兮不知何时望向了自己。
“说的好像这会是你让他们开的。”
“……”
宁白铭移开眼,“我现在只是个助理,没这种通天的本事。”
电梯叮了一声,在一楼开门。
江兮收回视线,断了话题。
经理给升级的套房在顶楼,之前楼下的海报里还贴着一个环景平台的广告,恰好也在顶楼。
江兮出了电梯,对面正是露天的大平台。
深冬的夜晚格外暗,这栋楼又高,从下层涌起的层层霓虹如雾般浮在玻璃围栏外,落下的小雪花在这片光亮里白得发亮。
夜已深,积了一层薄雪的大天台上空无一人。
江兮走过去,一把推开玻璃门,踩到那片白茫茫上。
呼出的热气凝成白雾,又消散,和远处的白融为一体。
宁白铭跟在她身后,不自觉地跟着她的脚印,一步一步走到了她身后。
“不是有话要和我说?这么安静。”
江兮望着面前无边的昏黑,吸了一口凉气。
“为什么离开宁氏?”
“钱挣得太多,没地方归置。”
江兮没笑。
“这不是你的错。”
“会挣钱也不是我的错。”
“我是说,爸爸的事……不是你的错。”
话毕,宁白铭的后背僵了一下。
江兮不知道他此时的表情,也没回头。
她咬住下唇边,牙齿刮过,冒出点甜腥。
“你没必要为你父亲赎罪,也没必要这样委屈自己。”
“公道未回,我凭什么过得好?”
“我爸爸还在地下,天气这么冷,他一个人熬过了三个冬天,我只想……只想让他带着清白好好地睡。”
江兮的眼角有些酸,尾音跟着发颤。
“求你……别再靠近我。”
“起码现在,别逼我。”
眼前的人背影单薄,周身被暗色勾勒出一道落寞的阴影。
宁白铭垂在身边的手指骤然攥紧,喉咙却发不出声。
他以为,她离开这一个月是为了忘记他。
本想着孤注一掷,抛弃一切,就能让她回心转意。
可是他失算了。
头一次希望江兮对他狠心,可偏偏失算了她的心。
宁白铭突然有些后悔。
他当时就该把江淮的嘴封死。
“宁家欠江家的公道,一定会还清。”
“在此之前,我会和你保持距离。”
江兮无声闭了眼,点点头。
周围的雪声越来越大,簌簌沙沙。
持续一阵后,她的身后再次响起了轻而缓的脚步声。
就在江兮以为宁白铭离开的时候,下一秒,她的后背覆上了比太阳还炙热的温度,慢慢化掉了落在她身上的雪。
周身冰凉的大天台,漫无边际的黑夜,永远数不清的零星灯光。
它们都被这如暖阳般的温度遮住了模样。
江兮的眼角落了一颗眼泪。
啪嗒一声。
砸到了宽厚的手背。
宁白铭后背稍弯,下巴抵住她的肩。
冷冽的声线融在白雪中,摩擦一番,生了温热。
“但是在保持距离之前……”
“让我抱抱你。”
作者有话要说:宁狗:小老弟,干得好。(拍肩)
江淮冷漠脸jpg:做了助攻的我就该在车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