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
江兮坐在后座,偏头望着车外的建筑物飞驰而过。
车子行驶的这条街是明市最为繁华的商业街,道路两排商铺林立,街边小吃或是餐厅,应有尽有。
可是经过最为热闹的这片地方时,车子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转弯驶入了一条冷清的街道。
看着外面逐渐冷清,连开着的门面都没有,江兮慢慢觉察出了不对劲。
她用余光扫了眼许意,后者正低头拨弄手机,似乎在跟什么人聊天。
“许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江兮开口的那一刻,许意下意识地锁了屏幕。
“哦,是一家私房菜馆,不在市区。”
许意躲闪的眼神被江兮收入眼底。
她的视线逐渐泛凉,可唇边的笑意仍未减少。
“我平时也挺喜欢找好店子跟朋友聚餐,不知道今天去的这家叫什么名字?我想看看以前去过没有。”
许意咽了咽喉咙,顿了两秒,开口说道:“湘水楼。”
江兮有点意外。
这店子她还真去过。
湘水楼专做湘菜,生意火爆,吃饭必须提前一天预约。
去年柳如莺过生日,江兮就在这里请她吃了饭。
菜的味道不错,价位也对得起这个环境。
可许意是今天拍的戏,找她吃饭也是因为当日的拍摄效果不好。
江兮揉搓着指肚,睨了身边的人一眼。
“许小姐会选地方,不过这家餐厅需要预约,我们现去,说不定要扑空的。”
“预约?你在说什么?”
江兮敛下眼,提了唇角。
“许小姐不知道这里吃饭要预约吗?”
“又不是我定的餐厅,是……”
话音戛然落下,许意意识到了什么,忽然停嘴,“不用你管,反正过去有饭吃就行。”
“嗯,是啊。”
怎么会没饭吃。
鸿门宴的菜色还能不丰富?
司机开车,并未言语,后座的两人也不开口,车内的氛围瞬间安静得有些可怕。
江兮抿着点唇,伸手触到了手机。
她刚打算给柳如莺发条消息让她来救命,可前排一直没说话的司机突然开口。
“江小姐,玩手机容易晕车,您还是坐稳吧。”
江兮:“……”
她抬眼,好巧不巧,正好跟司机来了一场视线的交流。
原来这人面上转注开车,可实则在注意她的动态。
仅是一秒,她便挪开了眼,不动手色地收回了放在手机屏幕上的指尖。
一想到了宁白铭那天的嘱托,江兮就气得牙痒痒。
他说不管是谁找她,要立刻通知他。
现在想想,这男人压根就没考虑过她该怎么发出讯号。
诶。
这个男人不仅狗,还乌鸦嘴。
江兮双手环在胸前,放弃求救,反而开始一心一意地琢磨起到底是该叫宁白铭乌鸦狗还是狗乌鸦。
行驶了半个小时后,车子终于停下。
这里处于郊区和市区的分界处,连个住宅区都没有。
果然啊,有手艺的人就是能随心所欲的选地址。
江兮下车,只见二层小楼的门面上挂着小篆写的三个字——“湘水楼”。
可意外的是,平时火爆的湘水楼,今天居然一辆车都没有。
如果她猜得没错,许意应该包场了。
不,应该说是许家包场了。
索性司机没有跟着进去,只把她们送到了大门。
江兮勾唇,无声捏紧了自己的包。
里面,已经在等候的服务生对着她们鞠躬问好,又领着她们上楼。
去年来吃饭的时候,这里到处都是人,江兮还得遮遮掩掩。
今天倒是很安静,就连许意都不用戴墨镜,她就更不用小心翼翼了。
这么看来,她还得谢谢许意让她吃了顿清净饭。
到了一个包间门口后,服务生在门上扣了三声。
顿了几秒,厚重的木门从里面打开,一阵暖光从门缝里倾斜而下。
宽敞明亮的包间里,一张大圆桌立在中央,桌面上已经摆好了菜,上面还萦绕着丝丝热气。
桌子边已经坐了两个人,还空着两张椅子,一看就是给江兮和许意准备的。
许意一进门,嘴就甜了起来。
“宁叔叔好!”
宁连盛正端着茶杯,他轻笑,语气和缓。
“小意来了,坐吧。”
“小意的朋友……也请坐。”
许意应地乖巧,接着自然地走到许景怀身边,把椅子拉近些坐下。
一屋子四个人,唯有江兮是外人。
她敛去面上的和善,眼神薄凉,浑身都透着一股无声的凌厉。
其中一个她见过,是许意的爸爸。
而另一个中年人……她也不陌生。
三年前,家里的公司出事,危急关头,江兮曾在公司里见到过这个人。
那时,人人见他都要称一声宁总。
可那个西装革履,语气和善的人未曾给她家一点机会,可定下的还款时间分毫未让,还在索要更高的利息。
自她见到这人离开,爸爸又从会议室出来,鬓角已然斑白。
能让许意叫得这么甜,又是宁家人,九成概率是宁白铭的父亲。
宁连盛见江兮站在门口,对上她的视线。
他不恼,声音也平静无澜。
“江兮小姐,不用见外,坐。”
江兮的面色逐渐收紧,心想着自己还是算浅了。
找她的不仅有许家,还有宁家。
也好。
有什么账,一次算清吧。
这边,宁白铭几乎是让沈安以近乎超速的速度开回了老宅。
宁家主宅坐落在半山腰,周围葱茏翠绿,还有人造的温泉。
没有身价和地位,少有人能在这里建造出独栋别墅。
可是这样的美景却入不了宁白铭的眼。
灼热和焦急在胸腔里翻滚,他只觉得头疼欲裂。
环山结束后,沈安刚把车停稳,宁白铭便冲到了老宅门口,重重地捶了一下。
没过多久,门被打开,管家恭敬地鞠躬。
“少爷,您回来了。”
“爷爷呢?”
宁白铭边问边往里走,发觉家里静得出奇。
管家跟在他身后,“宁老先生正在书房练字。”
“我爸呢?”
“宁先生出门了,说是有朋友要碰面。”
宁白铭对自己父亲去哪儿吃饭没有半点兴趣。
他绷紧指节,迅速上楼,一把拉开了书房的门。
书桌后,宁家老先生宁基正挥舞着毛笔,全神贯注地写着字。
宁白铭扫了眼书房,瞳孔一点点收紧。
没有其他人。
他抬步要走,身后,一道苍老有力的声音传来——
“铭儿,连招呼都不打,不把爷爷放在眼里吗?”
宁白铭的牙被咬紧,双目近乎猩红。
他慢慢地转过身,一字一句地说道:“她在哪儿?”
宁基写完最后一笔,眼神都没多给他,“谁啊。”
“您不知道吗?”
宁基听着这句被压着怒意的话,差点把手里的笔甩出去。
“臭小子!跟爷爷横什么!”
“您也别跟我装。江兮在哪儿?”
“江什么!你回国后就回了两次家,难道还有理了!”
宁白铭略一停顿,转头问管家。
“车不是老宅派出去的吗?”
宁老先生不喜欢车,家里只有两辆用以出门。
管家也愣了,“一辆在车库里,另一辆……被宁先生开出去了。”
宁白铭呼吸一滞,猛地握拳砸了书房的门。
是父亲……
宁连盛自己有车,可他偏偏开了老宅的。
若是有人看到了车牌,认出是宁家的车,风声传到他这里,就会变成是老宅派出去的车。
他下意识地以为从老宅开出来的车就会回老宅,可没想到父亲用了家里的车,却没把人带回来。
商场上这点手段,宁连盛全用在自己儿子身上了。
宁白铭差点把牙咬碎。
“我爸去哪儿跟朋友聚会了?”
“少爷见谅,我没权利管着宁先生的行程。”
宁基在一边,隐约听出点什么。
下午的时候,宁连盛说要出去吃顿饭。如果晚上宁白铭过来,请一定留他住一晚,自己回来还能见见他。
父子俩情感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宁基见着儿子有意抛出和解的橄榄枝,于是也没多心,答应下来。
可现在看来,宁连盛似乎有事瞒着。
宁基捋了一把胡子,走到门边按住了宁白铭的肩膀。
“铭儿,既然来了,陪爷爷喝杯茶再走。”
“我还有事。”
宁基轻笑,被皱纹压住的眼睛里透出点精明的光泽。
“明市这么大,你上哪儿找人?”
“有些事,急不得。”
见宁白铭绷着的脸,宁基略有无奈。
他对着管家使了个眼色,“去,给连盛打个电话,问问人在哪儿呢,嘱咐一声别喝太多酒。”
管家颔首,转身下楼。
“怎么样,这次能好好陪爷爷喝杯茶了吧?”
宁白铭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喉头滚动。
良久,他闭了眼,轻吐了一口气。
“是。”
宁基呵呵地笑了两声,把胳膊搭在了孙子的肩头。
“刚刚你这么急,是因为女孩儿吧?”
见宁白铭不说话,老爷子更乐了。
家里的铁树开了花,他能不高兴吗!
“快跟爷爷说说,是谁啊?小意吗?”
“不是。”
宁白铭眼神微动,嗓音嘶哑。
“她是我……最看重的人。”
湘水楼的包间里,江兮坐在椅子上,腰身笔直,面无表情。
她连筷子都没动,就看着对面的人聊天。
“小意出落得越来越标志,又有礼貌。景怀,你教得好啊。”
“哪里,白铭才是一表人才!”
“孩子们都大了,我们也老了。对了,小意找男朋友了吗?”
许意面上一红,摇摇头,“还没呢。我现在只想专注事业。”
宁连盛笑得和善,“事业是一方面,可家庭也很重要啊。对了,我之前还跟白铭聊过小意,他对小意也是赞不绝口。”
许意的脸更红了。
“白铭哥哥真的夸我了啊!”
这话说完,江兮在心里冷哼一声。
夸?
夸个屁。
宁白铭已经是有妇之夫了,他还想夸谁?
江兮就这么冷眼看着三个人唱戏。
“其实,你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婚事也可以定了。”
宁连盛停顿两秒,瞥了眼江兮。
“江小姐是小意的朋友,到时候可以请她当伴娘啊。”
“不知道,江小姐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