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佑五年,东坡居士苏半仙在杭州过着他人生最惬意一段时光。他没预料到的是,不久后他就会被召回朝,旋即便因政见不合,再被调往颍州,直至扬州、定州、宁远、惠阳最后竟一叶孤舟到了海南儋州。
这一年的大宋武林,风光一如苏半仙的生活,蒸蒸日上,声势日隆。
一如苏半仙,那个急转直下的关口就在前方。
此刻,离苏半仙所居杭州不远的无锡城,松鹤楼里,阵阵酒香肉气仍在不断从酒楼中喷出来,厨子刀杓声和跑堂呼喝声响成一片。
如今已经有凌波微步、北冥神功、六脉神剑三门神功在身的段誉被肉香吸引,踏入了这间酒楼。
虽然这一年来,段誉先受无量剑和神农帮欺凌、再为南海鳄神逼迫、后又被延庆太子囚禁、复又给鸠摩智俘虏、尔后又在曼陀山庄当花匠种花,所经历的种种苦楚折辱着实不小,但这些都没有在段誉的心底留下一丝痕迹。
段誉心底,只有那个明牙皓齿明媚无比的语嫣姑娘。
段誉上了松鹤楼,叫了一桌酒菜后开始倚楼自酌,不知怎的,被参合庄和曼陀罗庄的一群人礼送出庄的情形又在心头浮起,蓦地一股凄凉孤寂之意袭上心头,忍不住一声长叹。
西首座上一条大汉回过头来,两道冷电似的目光霍地在他脸上转了两转。
段誉见这人身材甚是魁伟,三十来岁年纪,身穿灰色旧布袍,已微有破烂,浓眉大眼,高鼻阔口,一张四方的国字脸,颇有风霜之色,顾盼之际,极有威势。
段誉心底暗暗喝了声采:“好一条大汉!这定是燕赵北国的悲歌慷慨之士。不论江南或是大理,都不会有这等人物。包不同自吹自擂什么英气勃勃,似这条大汉,才称得上‘英气勃勃’四字!”
那大汉桌上放着一盘熟牛肉,一大碗汤,两大壶酒,此外更无别物,可见他便是吃喝,也是十分的豪迈自在。
段誉心头的赞美,被楼下一个清亮的声音打断:“老板!来二十斤高粱酒!二十盘熟牛肉!我上楼吃!”
“公子,这么多酒肉,您吃的完吗?”
“问那多作甚?这个元宝够不够?”
“够的够的!公子您先上座,酒菜马上上齐!”
“什么人这么大肚量!”段誉闻言,朝松鹤楼门口望去,只见一位青衫少年,背着一柄华丽的宝剑,施施然走上楼来。
段誉和那边上的大汉都注意到少年,少年的目光也扫视过两人。
段誉只觉那少年的眼神有着一种不同于年纪的风霜,看着段誉和大汉的眼神也充满着一种说不出的悲凉。
不过这种悲凉在少年裂开嘴嬉笑后,全然消失不见。
少年的微笑充满着阳光和希望,让段誉心头的郁闷消散了大半,忍不住冲对方回以微笑,那大汉虽然没笑,目光却也柔和了很多。
少年站在屋内望了望,盯着靠窗的一排位置许久后,走到了大汉对面道:“华山罗玄,见过乔帮主,不介意拼个桌吧?”
乔峰被人认出身份毫不在意,想到对方“二十斤高粱酒”和“二十盘熟牛肉”,笑道:“自便。”
哪知罗玄坐下后便冲段誉道:“那边的公子,要不一起过来坐?”这话吓得段誉一惊,差点连杯盏都打碎。
乔峰闻言,冲着段誉微微一笑,说道:“这位兄台何事惊慌?请过来同饮一杯如何?”
段誉看着乔峰心道:“原来名震江湖的丐帮帮主乔峰,难怪如此英雄气概。华山罗玄虽然没听说过,看起来也是个豪侠之士。”
当下便答应道:“如此有幸,岂敢不从?”
罗玄微笑道:“兄台倒也爽气,只不过你的酒杯太小。”
乔峰点了点头道:“酒保,取三只大碗来!”
乔峰本想说“打十斤高粱”,忽然想到罗玄已经打了二十斤高粱,便道:“打二十斤高粱!”
酒保一看是罗玄这一桌,想起那一大锭元宝,一句话也没问,一大坛高粱和三个大碗已经上了桌,桌子上二十来盘熟牛肉层层叠叠,还有一大坛高粱在桌脚搁着,看的段誉的胃一阵阵抽搐。
酒斟好后,乔峰先开口道:“先来对饮十碗,如何?”
罗玄举起酒碗,看着不久后即将从云端跌落深渊的武林大侠,心中叹了口气。
管那些作甚?与乔峰对饮,是多少键盘旁手机下的中二少年的奢望?
罗玄言简意赅:“干!”
罗玄与乔峰一饮而尽。
一旁的段誉豪气顿生,胸膛一挺,大声道:“在下舍命陪君子,待会酒后失态,两位兄台莫怪。”
话音落下,段誉也是一口干了。
这一碗酒下肚,看似豪迈,实则只有三分豪气,其余七分么,不过是因为心中那个玉人负气罢了。
乔峰此刻还把段誉当慕容复,没想到对方如此豪气,倒颇出意料之外,想到眼前还有一个更加豪气的“华山罗玄”,心头畅快,只觉三生有幸,哈哈笑道:“好爽快!”
就这么一碗又一碗,四十斤高粱酒下肚,让乔峰都有几丝微酣。
罗玄如今五脏强盛,别说四十斤高粱三人分,就是他一个人喝下肚,也是分分钟消化的节奏。所以对饮期间段誉用内力解酒罗玄也故作不知,倒是乔峰的酒量,让他心惊不已。
罗玄除了一开始出声后,一直就是默默陪着乔峰喝完了两大坛高粱酒。
刚开始几碗,罗玄还满怀心事。
罗玄来这个世界是来突破金丹的,天龙世界有多少个突破金丹的契机?
至少有七个。
乔峰、段誉、虚竹、鸠摩智、慕容博、萧远山、扫地僧。
天龙世界很苦,苦到几乎每个有些趣÷阁墨的人物都没有自我。
乔峰不知生世,养父母却为生父所杀,仇人无踪,苦苦追寻,却害了心爱的人,父亲多年后相认,却遁入空门,义兄身为辽国国主,却一心攻宋。所谓四海无家,宛若浮萍,大抵就是说乔峰了。
段誉走一步一个找你妹。
虚竹浑浑噩噩二十年,一朝父母相认,就是天人永别。
鸠摩智不修佛法,争强好胜,虽然武功尽失,好歹佛法顿悟。
慕容博心机算尽,一切成空。
萧远山更是祸从天降,受尽煎熬。
至于逍遥三老的烂事那就更不用说了。
为什么罗玄要在这里与乔峰喝酒?
因为这次穿越,罗玄想带走几个人。
若说最想带走谁,莫过于乔峰了。
至于怎么带走,就看接下来的操作了。
一碗又一碗高粱酒下肚,罗玄放下了心底的目的,投入地陪着乔峰干了一碗又一碗。
乔峰这一顿酒喝得那叫一个畅快,眼前的“慕容公子”名不虚传,“华山罗玄”更是让他惊艳无比,两个人似乎都一点醉意都没有,而他乔峰居然第一次有些上头了。
段誉偷瞥一眼自己脚下的那滩酒渍,再看罗玄与乔峰,心头羞愧不已。
乔峰认定段誉是“慕容公子”,喝完酒又提出比试脚力,结果彻底被段誉靠着几乎等同于作弊的凌波微步给弄得服气了。
乔峰道:“慕容公子,乔峰今日可服你啦。姑苏慕容,果然名不虚传。”
段誉几步冲过了他身边,当即转身回来,听他叫自己为“慕容公子”,忙道:“小弟姓段名誉,兄台认错人了。”
听到这句话之后,一番交流,误会解开,乔峰对段誉自然是大加赞赏。
“咦?罗兄弟呢?”
“我在啊,找我有事?”沉默了一路的罗玄忽然出声。
乔峰心惊不已!罗玄此人什么时候跟上来的?见罗玄云淡风轻的模样,分明是一直在两人身旁,可偏偏以乔峰的功力居然都没发现!
乔峰相信那句话——“酒品决定人品”,方才乔峰已从段誉口中知道罗玄可没作弊,是靠着酒量硬生生拼赢了他,自然是对罗玄的酒量和功夫都佩服不已。
乔峰对段誉耿直单纯惊喜不已,又佩服罗玄的酒量和武功,便道:“段兄,你这人十分直爽,我生平从所未遇,罗兄,你的酒量和功夫我都十分佩服,我三人一见如故,不若就此结为金兰兄弟如何?”
段誉一听,喜上眉梢。
罗玄闻言,却悄然后退一步。
“罗兄,你这是何意?”乔峰的一腔热血仿佛被冰水淋了个通透。段誉更是不可置信地看着罗玄,完全想象不到对方为何这番做派。
“乔兄英雄气概,我十分佩服!”罗玄拱了拱手道,“段兄赤子心诚,侠义心肠,我同样钦佩不已。”
言语之间,真挚无比,不似作伪。
段誉毕竟宅心仁厚:“那罗兄你又是为何?你难道有什么苦衷?”
本来已觉得受辱的乔峰见罗玄眼神中露出悲苦的神色,心头也是一沉。
只听罗玄道:“乔兄,段公子,今日虽然一见如故,但从今天起,你们最好祈祷不要遇见我,再见。”
话音落下,罗玄转身便走,瞬息之间就已到了几十丈开外。
见罗玄离开时脚步间竟然踏出了凌波微步的意境,段誉心惊不已。
“为什么他说我们最好祈祷不要遇见他?”乔峰望着罗玄远去的身影,陷入了沉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