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琦丝娜被奥舍尔的问题问的愣住了。
刚刚冲下行刑台的时候,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拆穿自己的老师。
那个藏在托盘里的短刃非常好用。在祭神火柱的浓烟掩盖下,琦丝娜从自己腰带的夹缝里取出了那柄小刃,磨断了绑着双手的牛筋。她的行动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她冲下了行刑台,在奥舍尔正因为祭神舞而精疲力尽的时候,她得以偷袭成功。
当她刺伤了奥舍尔的时候,她自己也有一瞬间是惊恐的。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甚至没有亲手宰杀过一只牲畜或猎物。此刻她的双手上,却沾染着另一个人的血。
她用自己仅存的理智,拿出了奥舍尔曾经落下的那一张羊皮纸卷。将那可以证明他罪行的证据,摊开在了整个黑石城众人的面前。
这些,她做完了,而奥舍尔问她“你要如何审判我”。
琦丝娜在无眠的夜晚,想过许多次要拆穿奥舍尔的阴谋。可是拆穿之后呢?她应该怎么办?
来到了黑石城之后,一直被呵护着长大的琦丝娜,学到的只有祭祀神明的仪式该如何进行,而惩罚罪人的知识,她什么也不知道。
“我忘了……”奥舍尔呵呵的笑了两声,“我只教过你,如何做一个圣女,被人膜拜。从来没有教过你,如何杀伐决断。”
琦丝娜看着他,眼中有一丝迷茫。奥舍尔眼中,却有着异样兴奋的光。
“看好了,琦丝娜,我的学生,我的圣女。这是我要教给你最后一课。”
话说完,奥舍尔一下把自己腰上的那柄短刃拔了出来。随着他的动作,伤口喷出了一小股血液,溅落在白色的石板上。
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奥舍尔握着短刃,朝着琦丝娜直冲了过去。
见到他的动作,琦丝娜悚然一惊。
“圣女大人!”台下台上一片的惊呼。
四道人影排开人群迅速的向着台上冲去。但是这样远的距离,又怎么能赶得及救人。
跑在最后的封元汐,一咬牙,抬起手来,对准了台上企图行凶的奥舍尔。薄雾的遮掩之下,没有人发现,几梭暗器射向了高台的方向。
封元汐的眼力和准头是有的,缺乏的,只是使用暗器时候的力量。暗器机关被纪弘靖改装之后,威力已经不止有她原来制作的十尺而已。
暗器发射,台上的奥舍尔,身体明显的晃动了一下。他用余光看着台下正疾步冲上来的四人。
利刃堪堪从刚反应过来,侧身避让的琦丝娜面前擦过。
之后,众人被奥舍尔的身影挡住,完全看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见挡住了琦丝娜的奥舍尔摇晃了两下,身体渐渐后仰,向后倒退了两步。然后,一脚踏空,滚下了台阶。
白色的台阶上,留下了一道殷红的痕迹,落在台阶下方的身体,胸腔之上,一簇红艳的花,绽放开来。
“圣女……手刃了叛徒吗?”
下方的广场上,人们看着眼前只有微微抽搐着,却不再有其他动作的奥舍尔,不确定的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而台上的琦丝娜,也像是被吓住了一样,她的手中,平举着那柄之前还在奥舍尔手中的短刃。短刃的尖端,一滴血珠落在地上。
原本要上前营救的封元汐四人,在奥舍尔滚落台阶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眼前的变故太快,就是动手干预了的封元汐自己,也没有想到,奥舍尔到底是怎么被琦丝娜刺中胸口,滚落台阶的。
台下,八族的酋领们,相互交换了眼色。不约而同的,都向着台阶下面奔去。
其中一个胆大的人,上前去,蹲下身,探手去试奥舍尔的鼻息,然后,又探手去试他脖颈的脉动。
“怎么样?”巴提塔试探的问道。
那位酋领站起身,对众人摇了摇头。
大祭司死了。
众人理解了眼前的情况,然后,他们抬起头,都看向了平台之上,还愣在那里的琦丝娜。
“蛇神护佑,圣女诛恶!”
还在台阶上的四人中,殷无彩反应极快,立刻用戎语高呼着口号,同时,她单膝跪下,双手按肩,做出了拜服的姿势。
封元汐虽然听不懂殷无彩喊的话,但看到她的样子,也立刻学着跪拜了下来。
“蛇神护佑,圣女诛恶!”殷无彩再次高声呼喊了一句。
这时,一边的叶扶灵和纪弘靖也反应过来,做出了一样的动作。
广场上,之前还围着奥舍尔尸体的几大酋领,也立刻反应了过来。
巴提塔第一个跪拜下去,高呼着殷无彩的那句口号。
渐渐的,人们一个个的都跪倒下去,高呼着同样的口号。“蛇神护佑,圣女诛恶!”的口号声,在整个黑石城中隆隆回荡,甚至有人在呼喊中,激动的热泪盈眶。
终于,这样的呼唤,像是把琦丝娜已经飘远了的灵魂,再次唤回了她的躯壳似的,她的手垂了下去。
那柄银色的小刃掉落在地上,轻微的当啷脆响,淹没在山呼海啸的狂热之中。
在她的身后,熊熊燃烧的祭神的火柱,已经烧到了最后。轰隆一声坍塌了下来,掀起了一片火星与烟尘。
原本的祭神仪式,就这样被打断了。
祭司们遣散了台下所有的人,根据琦丝娜的说法,三日之后,再重新进行祭祀。
封元汐等四人,因为在危急时刻,试图冲上高台,解救危险中的琦丝娜。在那之后,被人接到了神庙之中。琦丝娜对外称,要将这四人,封为“受神召唤的勇士”。
依照戎族的习俗,无暇的灵魂死后,身体应该回归土地,供养荒原上的生灵。以这种行为,偿还生前为了存活而屠戮过的荒原生灵。人或者,要吃野兽和植物,死后,血肉供养野兽,风化的骨头滋养土地。
而不洁的灵魂,是不能得到这种待遇的。他们只能在火焰中,被净化一生的罪恶。
雾散了。
琦丝娜站在神殿的最上层,遣散了所有的跟随者,扶着平台的白石栏杆,看着下方台阶上忙碌的低阶神官们。他们正在拿着清洁的工具,擦洗着白石平台和阶梯上的血渍污迹。
而最下方的广场上,两个神殿武士,正在用一块毡布,把奥舍尔的遗体卷了起来,往城门外的方向抬去。
“你还好吗?”封元汐走到了琦丝娜的身边,也看着那渐渐变成了小点人影。
“……”琦丝娜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直到那两个神殿武士的身影,已经远远的混入了街道中的百姓之中,再也找不出来。
她叹了一口气,看向了封元汐:“那个小刃,是你们送进来的吗?”
封元汐点了点头。
琦丝娜又一次沉默了,她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许多岁,看上去十分稚嫩的女孩。
“这就是朱鸟的力量吗?”琦丝娜问封元汐。
封元汐被她问的一愣,道:“你说什么?”
“这就是……我之前想要冒犯朱鸟的威严,所应该受到的处罚吗?”琦丝娜问。
封元汐看着她,一滴眼泪,从琦丝娜的脸上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