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真不救棋儿吗？”
封家老宅的深处，有一处松柏掩映的院子，名百寿园。园中有一两层小楼，今日一层的房间内，封家嫡系的男丁都聚在一处。
开口说话的，是封廉棋的父亲封献泽，他此刻正一脸愁容的看着前方卧榻之上闭目养神的封家老太爷封伯荣。
“救？拿什么救？当初你们跟我说的，只是给那些山匪一些好处，让他们对封家的商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封伯荣眼皮都没有抬，淡淡的道，“但是你们却瞒着我，雇凶杀人。一个庶子，真想舍了，何种法子想不出来，偏不想脏了自己的手，用了最蠢的法子。”
封献泽低头，当初封廉棋出的主意，他也是不知情，孩子们先斩后奏，他也莫可奈何。
“如今这些孩子，翅膀都硬了，不把我们这些老骨头放在眼里，你还救他做什么？”封伯荣冷笑一声，哑着嗓子说，“合该他命不长久。你既然担了封家嫡长子的名，就该有所觉悟。你心疼你的嫡子，也不想想那也是你四弟当年承了劫换来的。”
说到这里，封伯荣睁开了眼睛：“不是廉松，就是廉棋，你只一味的听你那老婆的话。生了个廉辛倒是如你的意了，又不好好待他，只想着应了劫保了你的孩儿了事。这下传承落在他的孩子身上，你们可就如意了？”
“父亲，这……如今再说这个，还有什么用。那小丫头铁了心不认封家，这是要把他叔叔往死里逼啊。”
“活该！”封伯荣一拍卧榻，“山匪是什么人，说的难听点，是拉伙造反的反贼。恒王那是准定了的太子爷，未来要坐龙椅的人。他没把封家打成反贼同党，就算是给咱们封家留了后路了！朝廷这些年对封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当为何？还不是因为封家有那么传承？现在传承在那小丫头手里，咱们拿什么跟朝廷讲条件？”
“不是还有‘免死金牌’……”
“糊涂！哪里有什么免死金牌，人、玉合一，才是封家的免死金牌。是要为了封家去送命填窟窿的，你现在，控制得了那小丫头？”封伯荣气的胡子抖了起来。
封献泽这才知道，自己当初听了夫人的话，为了保住和夫人的孩子，纳妾，送玉珠，留庶子，送出去的不是保自己孩子一生无忧，而是整个封家的“免死金牌”。
“那、那棋儿真的没救了？”
封伯荣冷笑一声：“现在知道心疼了。如今让那丫头去求恒王，或能减刑，但你，说服得了她吗？若不能，趁早死心。你们不信命，可有的事情，是天注定的，谁都跑不掉。”
封伯荣顿了一下，又对一直坐在下首一言不发的次子封常瀚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你那个乖孙儿连自家铺子都敢烧，好的很，这下一把火，封家的封地，都要被朝廷收回了。”
“父亲，是孩儿教导不周。文峥那孩子……就逐出族谱吧。”封常瀚低着头，沉声答道，袖口遮掩的手却是握的青筋绷起。
“哦？你倒是个狠的下心的。也罢，这也算是给朝廷一个认错的态度。”封伯荣倒是没有再对次子多做训斥。
“父亲，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元汐要是日后嫁人，这封家的传承……”
封伯荣哼道：“急什么，你也知道她早晚要嫁人，到时候……总有你的机会。”
封常瀚到底多年经商，反应快些：“父亲说的对，大哥，咱们大越的规矩，女子十五准嫁，十八之前若未嫁人，宗族或里长可为其安排婚配。只要想出办法，把她的婚事拿捏在手里。一个上门的孙女婿，还不是随意安排？”
封伯荣听了，微微点头，又叹道：“只是我老了，说的话有时候你们这些小辈也不怎么听了，就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到给你收拾残局的时候。”
“儿子不敢，回去后一定约束晚辈。”
封献泽和封常瀚连忙一同起身，向父亲躬身行礼。
“给封家这么大的打击，那小丫头想必很得意。这几日她在做什么？”封伯荣像是突然想起似的，问道。
“她……”封献泽直起身子，和封常瀚对视了一眼，两人脸上都露出有些古怪的神色。
宁康坊，封元汐家所在的宅院门口，从那日府衙审判之后至今已经五日了，每天门口都很热闹。
“封元汐！你给我出来！你个吃里爬外没良心的白眼狼！忘了你自己姓什么，你怎么敢这样对封家……”
一个尖锐刺耳的女孩声音，边哭边骂，从她有些劈了声音就能知道，她已经骂了很久了。
“今天也来了？”
街角停着的一辆没有记号的租借马车里，谢玉礼挑起了帘子，黑着脸看着正站在街上，掐着腰哭骂的封颖儿。
“是。”慎允站在车外，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真是聒噪的麻烦。”谢玉礼哼了一声，“恒王哥哥也真是的，就算是保护姐姐，也不用拿罚她禁足的借口吧。还派了王府护卫在门口守着，守就守了，偏偏这样聒噪的东西也不赶走。长此以往，姐姐的名声都被带坏了。”
“……”
“算了，跟你说也是白说。”谢玉礼扫了一眼一言不发，木头似的慎允，“晚些时候，让慎诺给夫人他们再送些吃食，被人堵着门也真难为他们一家。”
“属下会转告师弟。”
谢玉礼点了点头：“走吧，我们去殷夫人府上。”
车帘放下，马车调转了方向，封颖儿的骂声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封元汐那天在公堂上，说父母犯罪，子女也应举告不假。但她没有说的是，按照大越的律法，举告父母，子女也要以不孝罪受罚。为的，是与民教化，毕竟若人人都如封元汐这样，大越民间的宗族管理，很可能会乱作一锅粥。
至于罚多少，根据所举告的罪状轻重，或罚没银钱，或服劳役，各有定数。通常举告的罪名越重，子女受罚反而越轻。
封元汐举告族中长辈唆使纵火，勾结匪类，谋害人命等罪，罪状严重。但为了维系宗族制的存续，她也必须受到处罚。
恒王判给她的，就是禁足六个月，不得离开自家宅院，并派了一个十二人近卫小队，每班四人一日三班倒的守在封元汐家那小院门口。外人看来，那小院儿门前总有四个虎背熊腰的王府近卫，倒是气派了不少。
可实际上……
“元汐姐姐，你们的研究进展的怎么样啦？”
殷夫人的宅子里，谢玉礼喝着封元汐亲手泡的茶，吃着自己带来的延祥斋的点心，坐在待客厅里问。
封元汐扶额：“你每天来问一次，是帮恒王殿下监工的吗？哪里就有这么快的进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