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
李春香心惊胆战的下了山，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走到家门口，就听见大嫂田氏扯着嗓门叫道：“凭什么我男人在外面累死累活的，你男人就在家干吃闲饭？以前就算了，如今我有了旭儿，你们夫妻俩休想再花我们半点银子！”
田氏自认为不是个好相处的，但她也不会无故去找小叔子弟媳的茬，要怪只能怪这对夫妻太不要脸了。
李老大、李老二常年在外干活儿，每次回来都要给李富贵上交一半的工钱。
兄弟俩挣得都不多，但好歹有两个子儿够家里吃喝。
可这李老二从半年前开始就呆在家里，也不出去找活儿，夫妻俩变着法儿的套家里的吃食银钱。
二媳妇张氏进门多年一直都没怀上，李富贵和王氏都很着急。
李老二便说隔壁村来了个老和尚，凡是让他开眼指点过的妇人，回去后全都怀上孩子不说，生下的还都是男娃。
请老和尚还算容易，只要出五两银子，让他用来打点各路神仙。
王氏一听，立马给了老二五两银子，把这位老和尚请了回来。
田氏冷眼旁观的看着老和尚装神弄鬼了三天，谁知竟叫她发现了这老东西偷吃买给神仙的贡品。
田氏本就怀疑这和尚是个骗子，这下确定后，立马叫来了李老大，拎着老和尚到李富贵和王氏的面前，淬了一口道：“老娘就没见过喝酒吃肉的和尚！你个老不死的！骗钱骗到你姑奶奶的头上了！”
老和尚见事情败露，又听这家主爹是这二河村的村长，立马认错求饶，并把骗来的二两银子双手奉还。
“还有三两呢！”田氏掂了掂，银子不够。
老和尚大喊冤枉：“天地良心啊，我拢共就拿了你家二两银子！”
田氏扫过一旁的张氏，“弟妹，几个意思啊？”
李老二不在家，没男人撑腰，张氏后背凉嗖嗖的，不过一想到那三两银子，她硬着头皮，死活不肯承认。
“什么几个意思！大嫂的话我不听不明白！”
“还给我装傻呢！行，你听不明白我的话没关系，咱们让爹娘说道说道！”田氏拽着张氏，走到公婆跟前，“爹，娘，你们评评理！老二家不给家里交钱不说，居然还敢骗家里的钱？可怜旭儿他爹现在还在镇上搬石头呢，老二呢？不知道上哪儿逍遥快活了！”
李富贵和王氏被田氏问的默不作声。
大媳妇说的没错，这件事摆明了就是老二骗家里的钱。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会顺着儿媳说儿子的不是。
“旭儿他娘，有事说事别瞎嚷嚷！”李富贵皱着眉头说。
“我最近是太给你脸了，敢让你在婆婆面前大呼小叫？这个家还没分呢，轮不到你说话！”
儿媳妇在王氏眼里就是买回来伺候人用的，虽然她也不喜欢张氏，但是她更反感田氏当着自己的面，讲老二的不是。
那儿子再不好，也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何时轮到一个外人说他的不是了！
“要不是看在你生了旭儿的份上，我早就替老大教训你了！”王氏指着大儿媳骂道。
提到旭儿，田氏更来劲了，“娘！旭儿可是您亲孙子，您不能只顾儿子不顾孙子啊！我旭儿将来可是要考秀才的，银子都让他二叔霍完了，我旭儿拿什么读书！”
“还有！”田氏又面对着张氏，神情鄙夷的打量着她的肚子，“还找什么老和尚，要我看，这就是个不下蛋的老母鸡，丢人显眼的！”
“你说什么——”
张氏也不是好欺负的，别人都敢指着鼻子骂她了，她岂能不还手？
上去就和田氏动手，亏得李富贵大喊了一句：“都给我住手！”。
二人这才松了手，只不过看着对方的眼里都是恨意。
这就是她的家人。
李春香站在门外，看完了这出好戏。
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低着头进了房门。
王氏瞧见女儿回来了，着急问道：“春香，你去哪儿了？”
回答她的是房门上锁的声音。
王氏心存疑惑，春香看着好像不对劲儿？
不过眼下，她无暇顾及。
李春香躺在床上。
一闭上眼，眼前全都是李长柱在她耳边说话的样子。
感觉有条蛇在她后背不断游走，一会游到了她的胸前，一会又游到了她的腰间，最后是……
好像在说：“好春香，快让叔进去！”
李春香吓得一下子坐了起来。
无助的抱住双膝，嘴里不停的念道：“没事的，没事的，李长柱没有得逞，没事的……”
念完后，忍不住的小声啜泣起来。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她的清白就被那个畜生给毁了。
“王八蛋！我李春香发誓，一定叫你死的比谁都难看！”
屋里春香咒骂着李长柱，屋外，又吵起来了。
李老大一回来，田氏就扑过去向他哭诉：“旭儿爹，这日子没法过了！”
“怎么了这是？”
“小叔骗家里的银钱，我找爹娘理论，爹娘不向着我就算了，还骂我，刚才弟妹还要动手打我！旭儿爹，我在这个家是待不下去了……”
“什么！她还敢打你？”李老大满脸怒气的看向张氏。
张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李老大虽也不是什么老实人，平时在外吃喝嫖赌样样都沾点，但唯独有一点，那便是极其护短。
谁要是敢欺负他的人，他不弄到见血绝不罢休。
张氏听李老二提过，小时候有一次，村里瞎子家的儿子故意把李老二推进河里，李老大知道后，提着一桶刚烧开的热水朝瞎子家走去。
一进门，对着瞎子父子劈头浇了上去，幸亏瞎子用胳膊挡了一下，这才没出人命。
李老大就是那种典型的，看起来老实巴交，实则心狠手辣，出手绝不心软的莽汉。
“大…大哥，你回来了……”张氏怯怯的说。
“你打我媳妇哪了？”
“没…没有啊，都是误会。”张氏连忙摆手。
“误会你娘个腿！”李老大上去就是一个嘴巴子，张氏跌倒在地，捂住脸嗷嗷直哭。
“老大！你干啥呢！”李富贵大叫。
“我媳妇只能我收拾，哪能叫旁人给打了！”李老大说的理直气壮。
“我的傻儿哟，你倒是等你弟弟回来让他收拾啊！这下可好，你把他媳妇给打了，你怎么和你弟弟交代？”王氏拍着大腿，直跺脚。
李老大似是没想到这一层，语气含糊道：“我们兄弟间的事以后再算！”
“爹，娘，我今天就把话给你们撂这儿了！分家！我必须要分家！不然我就天天的闹，大家都别想过好日子！”
李老大一副死猪不怕滚水烫的样子，彻底激怒了李老大。
“分狗屁家，你爹在这儿，还没死呢！”李富贵双眼如铃，愤恨的戳着自个儿的胸前。
李老大看着老爹眼眶发红，身子微微颤抖，心里也有些犹豫，可田氏在背后适时的掐了李老大一把，叫他立马清醒，想起田氏所说的话。
“分家后我们就有钱了，到时候我们把旭儿送去读书，等他考上秀才，看哪个还敢把你小瞧了！”
这些话正中李老大的心房。
他这辈子算是完了，可儿子不一样，他的人生才刚开始。
等到儿子出息了，他就是秀才公的爹了，隔壁苏家便宜儿子都能那么风光，何况他们这些亲生的呢？
“爹，分了家以后，您和娘就跟着我们过，我们来孝敬您二老！我们夫妻俩保证把二老伺候的舒舒服服的！”李老大好言劝道。
一旁的田氏立马应和道：“他爹说的对！再说了，还有旭儿呢，旭儿最是离不开他祖母了！”
田氏搬出了李旭这个“筹码”。
她和李老大想过了，爹娘跟着他们一起过，到时候粮食分的多不说，就凭着王氏的精打细算，家里肯定还藏着不少好东西呢！
有他们在，还能少得了旭儿一口吃的？
夫妻俩这如意算盘一早就打好了。
李富贵哪能不知道大儿心里那点打算！
“少给你老子来这套儿！你屁股蛋子一抬老子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孝敬我们？我呸！”
“我真是造了八辈孽，摊上你们这些子女，讨债的！全都是讨债的！”李富贵骂的是唾沫横飞。
老话怎么说来着，“好汉死在儿手里！”
他这条“好汉”，这辈子算是折在子女手里了。
“他爹……”
王氏说不出来些话，但也知道李富贵说的是对的。
儿子根本就不是在意他们的死活，而是惦记着家里的那点家底。
“分吧，等老二回来就分！不过老子把丑话说在前头，别指望老子多分给你们半点，我和你娘，还有春香，我们三个人过！”
李富贵终于松口了。
这一个多月来的争吵，李富贵疲惫了，也看透了。
什么爹娘在，不可分家？全都是屁话！遵着那些虚礼有什么用呢？儿子该不孝顺的还是不孝顺，该把老人气死的照样能气死！
与其这样，不如趁早分开，他也好图一清净！
王氏也默许了，事已至此，她还能说什么呢？
…………
夜晚，李家众人坐在一起，听着李富贵的分家安排。
“家里的粮食按人头分，银钱分五份，你们两家各一份，我和你娘占两份，再给你妹子留份当嫁妆！”
“住的地方，你们自己想办法！家里就这条件，没钱给你们盖房子！”李富贵一口气说完。
首先开口的便是李老大。
“爹，您这么分不公平吧！凭什么才给我分一份啊？我辛辛苦苦赚的钱到头来就得了这么点！”
“你女人和儿子不用张嘴吃饭啊！你不在时候，谁管他们吃喝拉撒？”王氏猛的拍了下桌子，愤怒的骂着老大。
李富贵诧异地看了王氏一眼，难得老婆子头脑清醒了一回，这次没有向着儿子说话。
王氏很少跟儿子发火，要发火也是拿媳妇撒气。
李老大心里有些没谱，莫非娘是真的生气了？
田氏见自家男人面带犹豫，不敢再开口，心里淬了句“没用的东西！”，厚着脸皮问道：“那我旭儿读书……”
“旭儿念书的银子我们出。”李富贵说。
旭儿是李家的长孙，他岂会不出孙子念书的钱？
王氏恶狠狠的剜了田氏一眼，“就欠你这张嘴了？”
田氏讪讪不说话了。
反正两个老东西肯出银子就行，他们既是长房又有长孙，将来肯定少不了他们家的！
李老大和田氏不再吱声了。
这回，轮到老二一家了。
李老二比起李老大更不甚，没成亲前，也是出了名的混哥儿。
一听自己就分了这么点东西，大哥那里也不好薅点儿，便把主意打到了妹妹头上。
“春香嫁人还早着呢，准备什么嫁妆？把她那份分给我，我要拿着做生意！”李老二大言不惭的说。
“你混蛋！”李春香直接开口骂着二哥。
“你个死丫头片子！找打是不是！”李老二扬起了手掌。
“老二！你敢打你妹子试试！”王氏一把把女儿护在怀里。
李富贵跳起来连着抽了李老二两个耳光。
“你个小犊子！你还是人吗？连你亲妹子的主意都敢打？老子今儿个揍死你！”说着，便打了起来。
李老二丝毫不反抗，任凭李富贵的捶打。
“你打吧，打死我算了！反正从小到大，你们惯着大哥，宠着春香，就我一个多余的是吧？那正好，打死我你们也省事了！”李老二擦掉了嘴边的血迹，满不在乎的说。
“你…你…你这个不孝子！”李富贵气的浑身发抖，拳头眼看着落了下来。
张氏扑在李老二面前，哭着喊道：“爹，您把我也打死吧！反正我们夫妻二人留在这世上也是碍你们的眼……”
李富贵不敢置信的倒退了三步，幸有王氏扶住了他。
“春香！愣着干啥？快过来把你二哥二嫂拉起来！”王氏冲李春香喊道。
李春香一脸冷漠的走到李老二的面前，居高临下的说：“你们休想打我嫁妆的主意儿！”
李老二嘲弄的笑了笑：“一个被人玩过的烂货，还指望嫁的出去？”
“听说李长柱在后山把你给弄了，我的好妹妹？”
“你说什么——”李富贵回头。
王氏张大了嘴巴，“春香……”
李老大和田氏互相看了一眼，张氏一脸惊愕。
李老二双手撑地，不怀好意的对李春香笑着。
李春香全身紧绷，死死的咬住下唇，盯着李老二，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