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下班时间,刘小龙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看着墙上的科室医生信息。
等办公室里人少时他才进来,我赶紧处理完手头的事好招呼他。
“还忙吗?甄阳。”
“有事?我看你在外面有一会了。”
“没事,我就上来找你聊聊,如果你工作还没忙完就算了。”
“没事,你找个椅子坐吧。”
“唉,我这心,空空的,一点都不着地,不踏实,各种担忧又没任何意义,瞎操心又不得不操心。”
“你说,哪里不清楚,我跟你聊聊。”
“我明天不能请假来不了,我记你的号码,等会加你微信。”
“可以,你给我拨过来。”
“好了。我是想问,其实是我妈想问的,类似我爸这样的,食管癌又是肝癌的,以前也认识过不少癌症病人,治疗后走得很急。担心治疗会加速病情恶化,我妈的意思,我爸现在身子这么弱,肯定很难扛得住手术,如果化疗,又怕副作用太大。唉,我说了这么多,其实是,我妈说,如果治疗意义不大,趁我爸还好,想陪他一段时间,想去哪里去哪里,少一点遗憾。甄阳,我不太好表述,但大概就是这意思。”
“我懂,我懂意思了。看转移状况吧,有个综合评估。”我起来拍了拍他肩膀。
“现在除了放化疗,还有别的治疗方法吗?”
“免疫疗法。”
“我不太懂了,听说过放化疗副作用大这个事,具体怎么大是不清楚的。”
“治疗方法各有各的优势和不足,还是得根据病人的情况,适合做什么方法。能手术当然最好,也看身体条件与病情。”
“什么情况不做手术?”
“癌细胞扩散,切掉病灶已经意义不大,需要全局治疗,化疗是全身治疗,控制癌细胞扩散,虽然化疗也是痛苦的,但效果也是明显的,有个别情况对药物不敏感的。”
“唉,甄阳,我这心情很慌,没法镇定。跟你坐这聊,不知道还要问哪些,不问出来心里又不好受。”
“我能理解。你老爸情绪怎么样,今早查房看见他一声不吭。”
“病了大半年,工作落下去了,本来升迁有望。情绪失落,变得不爱说话,感觉变了个人。我和我妈都安慰了,不起用,他好久都没笑过了。”
“需要时间,多鼓励鼓励他,患癌的人那么多,他不是最糟糕的。”
“比我爸这种情况还严重?”
“当然有。还有治疗的方法就不算太糟,无药可救才最怕,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我爸私下告诉我,西医不行就找中医算了,少受点苦,遇到好的药方子,也许还能多活几年。他常读哲学之类的书,可能生死这个问题上,他已经不再恐惧吧。”
“都到医院了,就安心检查,积极治疗,沮丧的话先不说,带着希望。”
“我爸这几天天天说胸疼,腹痛,整个人很沮丧,不愿下床,埋针时就弄得他很难受,万般不情愿,平时少生病,打个针都不肯,现在好了,一来就来大。”
小龙的话里,都是家属常见的反应,他并不是真的想从我这里获知什么信息,只是内心充满疑问和压抑,想得到排解。
我知道他需要什么,鼓励和希望。虽然还未得知具体病情,我还是想给他一点希望。
“小龙,不要灰心,现在医学技术越来越好,以前患癌,可能真的就是判死刑,但现在未必。控制好病情,带癌生存是可以的。”
“什么意思?”
我能看得出他表情的明显变化。
“带癌生存,癌一直存在不能根治,但可以做到延缓生命保证一定的生活质量。”
“不知道你说的这个状况,我爸能不能接受。活死人,一个废人,或者的意义在哪里。”
“活着才有机会,正常人还不是过一天少一天。所以心情要放好,不要压抑,好好开导你爸爸。”
临别时,刘小龙提起了罗伟安:
“你怎么认识罗叔的?”
“他是我病人。”
“什么病?”
“肺上。”
“难怪,他说话都要和人保持距离。”
“顾忌嘛,难免。”
“他是那种,有事没事也会找机会去找我爸见个面那种人,去多了我也就熟了,我还记得他老婆。”
“哪个老婆?他离过婚。”我问。
“姓李,是个老师。”
“已经离了,生病后才离的。”
“唉,人家离婚结婚家常便饭,我一次都没结。”
“眼光不要放太高,抓紧结。”
“工作特殊,女朋友都不稳定,女人需要陪,哄,我根本没时间。”
而我,结了又怎样,我从不在别人面前炫耀自己的婚姻,不管什么地方,从不秀恩爱,我深知自己亏欠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