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青石板，寒意丝丝缕缕钻进骨头里，上官雪不知道过了多久，却知道，自己可能熬不了多久了。
殿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而她一个一无所有的如夫人，还是背着惑主名头的如夫人，没有人会来救她。
王妃还没入府，当然，入了府，大概也是不会的。
贵妃，那可是襄王生母，谁不知道！
怎么可能会理她，会不会帮着弄死她，都还未可知。
上官雪动了动指头，又是这样，又是。
连过来训斥她都觉得她不配么？
不配么？
呵。
贵妃，贵妃啊！
几次三番想取她性命，却一次次都没能得逞。
没得逞是顾念跟殿下的母子情意，可是，取她性命，真的只是觉得她狐媚惑主？
上官雪宁愿还有别的隐情，那样，她还能安慰自己一下。
可是，她还不清楚，真的不清楚……
从肌肤上传到脏腑的冷意，冷到连耳朵都不太好用了，要不然，她怎么会听见殿下的声音？
殿下不是还要几天才能回来？
允城离京都城，可不近。
迷迷糊糊想着，上官雪终于还是抵抗不住，慢慢闭上了眼睛。
……
“雪儿！”慕容瑾没见到父皇，却也知道了父皇今夜不留宿后宫，轻车熟路进了朝瑰殿，宫女压根拦不住，也没几个敢拦的，轻轻松松，他就到了暗室。
慕容瑾记得，他小时候，哪里还是个库房。
可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变了。
他没来过几次，一次是接被吓到了的妹妹，一次是接被罚的上官氏，这一次，还是来带走上官氏的。
“殿下……”贵妃娘娘今晚去淑妃娘娘那边喝茶了，宫里的掌事宫女和太监早就带走了，剩下的，哪个敢得罪襄王？自家娘娘护短，他们跟了这么久的，还能不清楚？
“雪夫人身子孱弱还福薄，怕是受不得母妃的教导，本王现在就把人带回去好好教，亲自教，不劳母妃费心了。”
慕容瑾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上官氏，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
“殿下，殿下要是把夫人带走了，娘娘那边，我们也不好交代，殿下，您……”
“让开。”慕容瑾只觉对不住上官雪，原本就亏欠了太多，现在，又是这样，如果她有什么不测，甚至是在母妃这里……
慕容瑾大概永远都没办法释怀了。
体弱多病是真的，小时候好不容易养了差不多了，却被牵连入狱，后来又是流放。
最好的年月都蹉跎了不说，还成了他的妾。
巧合，又像是冥冥注定。
“殿下，殿下，您等娘娘回来也行啊，娘娘她……”那个宫女的话没能说完，就被慕容瑾冷冷的一眼逼退了。
抱起已然昏迷的上官雪，慕容瑾抬步往外走。
却不想，迎面撞上了回宫的贵妃娘娘。
慕容瑾的母妃。
带走上官雪的人。
更是折磨上官雪的人。
“瑾儿，你回来——”贵妃娘娘的惊喜还没怎么出口，就灭了。
她引以为傲的儿子，抱着她最讨厌的女人，从她的宫殿里出来。
“这是怎么了？如夫人怎么晕了？”贵妃娘娘看了眼那些小宫女，开口，“你瞧瞧，都说了如夫人身子娇弱，怎么不好好待着？”
“你们也是，也不去请太医，瞧瞧把咱们王爷急得。”贵妃娘娘叹了口气，又伸手。
手还没碰到上官雪的额头，就被慕容瑾躲开了。
“母妃，儿子回来了。”慕容瑾抱着上官雪，往旁边退了一步，躲开了贵妃的触碰。
“母妃知道了。”贵妃娘娘淡淡笑了笑，都站她面前了，她自然知道。
“母妃，上官氏身子孱弱，脾气又不怎么好，母妃若是得空，大可见见其他人。”慕容瑾终于还是开了口，从前怎么都难以出口的话，这个时候，倒是没那么难了。
“瑾儿这是……心疼上官氏了？”贵妃娘娘一怔，慕容瑾的孝顺，她最是清楚不过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么肆无忌惮动他房里的人，“不久正妃和侧妃就要进府了，我也是瞧着她讨你欢心，这才见的，后院不比前朝，有些时候，却也是更胜。”
“所以，母妃的提点，就是先让她体验一遍被罚？”慕容瑾反问，“儿子自己选的妃，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脾性，就是休不了，那也得好好待在院子里静思己过。”
“娶她们是安家宅，如果安不了，要她们有什么用？都是执掌后院要做主的人，没有一点儿容人之量，三出之一，儿子即刻就能休弃了。”慕容瑾抿了抿唇，看着眼前温温柔柔的母妃，说不清到底是什么用意。
毕竟，贵妃，之前也是一路爬上来的，更是做过侧妃，那时，太子妃萧氏可是从来都没有为难过她，反而诸多帮衬，尤其是生产之时，太子不在东宫，多少人想他们母子俱损，都是太子妃死守着保住的。
而嘉明帝登基后，大封四方，郑氏成了贵妃，这个位子，她一坐就是好多年，照样执掌后宫，甚至，包括凤鸣宫。
就像是，根本没有当年力保他们的那个太子妃，就像是，根本没有当初的艰难，就像是，这才是正常的一样。
瞬间回忆起往事的贵妃，再看这个儿子，暗暗心惊。
真的是……
她的好儿子。
听听，这是什么话？
为了一个妾，跟自己的生母说什么呢？！
指她钳制凤鸣宫行为不对？
指她不配执掌后宫？
指她不能安家宅？
郑贵妃第一次觉得这个儿子有些牙尖嘴利了。
能言善辩都用到她身上了！
“瑾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母妃赎罪，儿臣一时失言，上官氏需要看大夫，儿臣先走一步。”慕容瑾看了眼已经有些怒了的贵妃，语气看似是软了些，说出来的话却并没有好听多少。
“你……”
“母妃，儿臣后院就那么几个人，您要是看不惯，改天我就全送走，也省的她们又蠢又笨，什么都学不会不说，还天天惹母妃不高兴。”
慕容瑾绕开宫女，抱着人就走了，却又在门口不远处顿住。
不轻不重的声音，足以让郑贵妃听清楚。
然后，扬长而去。
怎么可能都送走，那些人，多少是陛下赐的，多少是番邦敬献的，多少是朝廷命官的亲眷！
贵妃缓了缓，却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慢慢进了里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