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予初慢慢往回走,丫鬟手上的灯笼一晃一晃的,影子被拉长,微端落在绣花鞋上。
身后不紧不慢跟着个人。
李予初没理,慢慢悠悠踩着灯笼的影子,往前走。
都不出声,寂静一片的漆黑里,李予初觉得自己都能听见草丛里还在鸣叫的蟋蟀拨动草丛的声音了,又能听见轻微的脚步声,渐渐跟自己的脚步声重合。
“你到底要跟到什么时候?”李予初愈发忽视不了身后人的存在,顿住脚步,转身去问。
“跟到你厌了为止。”那时,他就不会让她发现了。
李予初咬了咬牙,这人……
“你过来。”李予初默了默,伸出手。
薛绍扬了扬眉,不做他想,几步上前,握住那只手。
薛绍看着李予初,等着她开口。
这次她醒了,却忘了所有事,他每一次的得寸进尺,都是慎之又慎的,却还是怕什么都记不得的她厌烦。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李俞灏还在的时候,李予初就能感觉到这人眼睛黏在她身上,这会儿一直跟着她,只是跟着,在卞城时,不是不要脸面的么?怎么,怕她兄长打他?
那还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言行举止逾距了,那还有的救。
“允城奇花异草多,守备府的也没少种,不要碰它们,不时带个守备府的丫鬟一起。”薛绍想了想,“还有,我和你哥哥是作为钦差来的,带的家眷,守备府应该好好照顾,不用拘谨,你想怎么着都行。”
“听起来,你这是丝毫不怕我掀了守备府的房子?”李予初抿了抿唇,笑意却藏不住,从眼角眉梢跑出来。
“掀就掀了,能怎么样?”薛绍不以为意,牵着李予初,两个人并排往回走。
“我才不会呢!”李予初嘟囔着,她为什么要掀?王氏待她挺好的,她不觉得自己有这种毛病。
“嗯。”薛绍不仅是听见了,还像模像样附和了一句。
李予初悄悄红了脸,却在庆幸天色暗,看不真切。
到了李予初暂住的院子门口,薛绍才松了手。
“府医深夜前来问脉?”薛绍瞥了眼门口墙下立着的老者和一个年轻人,对方身上的药草味和年轻人手上拎着的箱子,都在展现他们的身份。
“大人,白日里,姑娘旅途劳累,没醒,怕扰了姑娘清梦,这才晚间来。”赵大夫拱了拱手,这个人,他没看见过,府上来的是两位客人,京都城李家的嫡女,以及那位嫡女的未来夫君大理寺的薛大人,想来,应该就是这个人了。
“进去说话。”薛绍本来是打算送到门口就回去的,现在改了主意。
“是。”赵大夫颔首,带着徒弟,进去了。
“姑娘,冒犯了。”规矩在那儿,不是什么规矩都能忽视的,这脉,也是安了主人家和客人的心。
“请。”李予初伸出手来,袖子往上挽了一节,露出白皙的手腕。
赵大夫隔着丝帕搭了腕,屏气凝神探了探,收了手。
“姑娘康健,还请放心。”赵大夫匆匆看了一眼,就挪开了眼,这京都城,太子脚下,人都比他们这儿水灵,那几个年轻的大人也是。
暗自摇了摇头,赵大夫候着回话。
“如此,多谢大夫了。”薛绍接了话茬,俨然却是一副送客的姿态。
“大人,您的脉,也没请。”赵大夫都要带着东西出去了,又想起来了,转过身,看向薛绍。
薛绍喝茶的手一顿,哦,他也没有请。
“劳烦大夫了。”薛绍坐在那边,直接撸了袖子,小臂露了个干净。
“大人稍等片刻。”赵大夫又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刚搭上腕,一抬头,对上眼睛,赵大夫手一抖。
“大人脉稳而有力,身体康健,还望放宽心。”赵大夫匆匆忙忙收了东西,就要告退。
“大夫等等!”李予初想起来了,她当时手红了一块,现在看,好像没有事儿了,不过,她觉得,好像感觉不太对劲。
“姑娘有何吩咐?”赵大夫顿住脚步,缓声问。
李予初看了眼薛绍,默了默,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了,“【晚梅】之毒,若是不触碰,可会沾染?”
“姑娘可是感觉不妥?府上种了【晚梅】,姑娘可是赏了这花?”赵大夫天天怕府上的姑娘碰了它,结果,被这位姑娘碰了?眉头一皱,不过,如果没有碰到,应该还不至于。
“早些时候看到了,我没碰它,手上的扇子都没碰到它,可是,没多久,就看见手上红了一片,这时候再看,却是已经恢复了。”李予初抬起手,对着灯火看了看,白白嫩嫩,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劲,“不过,就是觉得这手有点儿不对劲。”
“不知是……”
“哪儿不对劲?”薛绍听了,还不等府医反应过来,就打断了还没怎么出口的话,几步过来,细看李予初的手腕。
“我也不知道……”李予初抿了抿唇,有些心虚,“应该,没事儿。”
她才来,就被自己给毒了,听起来,仿佛她智力不太好。
“府医,劳烦了。”薛绍看了眼明显心虚了的李予初,叫了府医来看。
“姑娘,是不是红了一片,不痛不痒,没多久就自己消散了?”赵大夫看了看,缓了口气,“是不是看着挺吓人的,颜色跟兑了水的胭脂一样?”
李予初抬头瞧了瞧薛绍,点了点头。
“姑娘,这不是【晚梅】的毒,而是另一种寄生【晚梅】上面的虫子尸体,尸体有毒,随风而散,偶尔黏附在人身上,就会发红,不过,发了汗,就会消失了。”钱大夫松了口气,不是【晚梅】就好,那个毒,可是要人难受的。
“姑娘现在觉得不自在,没关系,明早就好了,不然,现在寻些草木灰,兑了水,擦一下,即刻就能好。”钱大夫收起东西,语气轻松了不少。
“如此,劳烦大夫了。”薛绍看了眼李予初,送府医出去。
行至门口,府医战战兢兢不敢走。
“到底如何了?”薛绍负手而立,神色淡漠。
“大人劳心伤神,气血大乱,合该静养些日子。”赵大夫暗自心惊,这些年轻的大人,年纪不大,一个个的,气血倒是没少损耗,也难怪年少成名了。
“静养?我倒是想,可惜没机会。”薛绍看着屋里的灯火,他也想静养,可这架势,近几年怕是都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