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敞亮的房间,艳丽的花在默默绽放。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半开的窗户,几缕雨丝飞了进来。
窗边的软榻上,还有一盘残局,杂文被放在一边,书卷还是翻开的。
桌上的花枝修剪了一半,剪子还在桌上,几节残枝落了一地。
梳妆台上还有几根发钗散着,半开的屉子里,口脂还没盖严。
床榻边的架子上,还有一套衣裙,鞋子也还在床边。
仿佛……
榻上的姑娘只是午睡了。
不过,脸色有些苍白而已。
已经洗去一身不堪的薛绍,穿着一件墨色袍子,拎着才出锅的糕点。
“安安,今日他们做了新的,甜度刚刚好,不少人都在排队,还是看在他们一早去了的面子上,特意给换了个包装,你瞧,比昨天那个好看多了!”
“城西新开了家胭脂铺子,是你平日用惯了的那个,他们明儿开业,我们去挑一些可好?”
“上次你说的那些孩子,我找到了,你都猜不到,他们藏的有多好!”
“听我慢慢说,他们呢,把良城和卞城的孩子掳走,再跟慈恩堂的孩子混合在一起,所有孩子都喂了药,然后再随便送一些回慈恩堂,剩下的,都在药王谷。”
“就是那天我们去的时候看见的那些,当时还在背十八反十九畏的那个,就是良城的。”
“所以,他们对不上号。”
“不过没关系,你哥哥召集良城和卞城两城的官员和慈恩堂的负责人,把他们狠狠说了一顿,还有御史台的莫凌风在场,这下,他们可不敢了。”
“还有,你不是说,想收拾那个梁知书?”
“不用费功夫了,那就是个被耍的团团转的二愣子,除了脑子不太灵光,也没什么不好的了。”
“对了,那个王举人,他死的可不怨,那些孩子的事儿,就是它跟梁司军他们搞得鬼,不然,拓跋兖没那个本事。”
“他的死,那可多亏了孙远礼,孙远礼早就觉得不对劲了,暗自查了很久,趁着他们俩窝里反的时候,打算趁机一网打尽,结果被王举人的弟弟打断了。”
“那个孩子倒是真的无辜,现在,已经被孙远礼收做义子了,往后,卞城之中,见他都要叫一声大公子,没人能欺负他。”
“至于那个花娘,她原本就是密探,真正被流放的官家小姐,路上就被欺辱致死了,这事儿,大理寺已经接管了,那些官兵,也死了。”
“是不是很奇幻?”
“的确,我也觉得。”
“对了,我还有个消息,安安,那个俞巧,是个男人……”
“真的是个男人!”
“钦差到了,不过好像还没有什么进展,不过,俞巧的身份算是摸清楚了,那就是个男人!而且喜欢养蛇。”
“你那天抓的,可能就是他养的。”
“不是说,为什么所以男人都觉得俞巧好看?”
“那是因为你煮了那条蛇。”
薛绍叹了口气,拿着帕子,慢慢给她擦脸。
“那条蛇,它的血可以致幻,对男人的作用比较明显,你直接给炖了,都在汤里了。”
“幸好我们走得快,不然,可就要被他们带走了。”
“还是你说的对,他们真的有问题。”
“安安,俞巧还没被抓住,你要不要去看?咱们这会儿不赶时间了,也没什么正经事儿,可以去帮忙的。”
“那个钦差,我认识,咱们过去,他一定很欢迎!”
“不过,咱们得先把这边的了结了。”
“你看,他们和东寒人勾结,图谋不轨,朝廷已经知道了,你哥哥都来了。”
“不对,也是我哥哥。”
“早晚都是,还不许我提前叫了?”
“反正兄长都应了。”
“不愿意也晚了。”
薛绍细细擦了一遍,指腹磨蹭着沉睡着的姑娘的脸。
“事情都要了了,可是,你怎么还没醒……”
“我们已经把证据都找全了,就等你醒了,然后就上报。”
“安安,他们说,你会忘记所有的事。”
“等你醒了,就忘干净了。”
“都一个月了,还没忘掉么?”
“那是什么?”
“有我吗?”
“安安,你醒过来,忘不忘,都不重要。”
“安安,我们还有很久的时间,可以慢慢来。”
“只要……”
“你醒过来。”
薛绍捧着日渐消瘦的脸,一颗颗泪珠滚落。
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只道是,伤心不及罢了。
他可以接受她忘了,他可以忍受她不会再喜欢一个人。
他都可以。
只要她醒过来。
他们还有很久很久,可以慢慢来。
不喜欢他没关系的,可她还是他的夫人,不是么?
她也不会喜欢别人,不是么?
不喜欢又何妨?
他相信,她还是会做一个好妻子,一个好母亲。
哪怕,她不喜欢他。
又何妨。
她还是会哭会笑,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
而不是现在这样,面色灰白,宛如将行就木的老人。
一碗又一碗的汤药,哪怕是活人试了再给她的,还是毫无用处。
如果他们所谓的缓解,只是让她忘得慢一些,醒得慢一些,那么,大可不必。
既然都是一样的结果,他宁愿她现在就睁开眼,问他,“你是谁?”
而不是重复漫长的等待,而不是一次次的试药,不是几次三番的脉象断绝。
他们说,他们没有解药,那就研制。
不是神医后人?
不是妙手回春?
不是悬壶济世?
那就做啊!
那就救啊!
不是药毒两攻?不是善药善毒?那就想办法治!
他们的毒,现在制不出来解药,也弄不出来毒药。
说什么神医?
什么药王谷?
什么世外高人!
制不出来,就以死谢罪吧。
左右活着也是浪费。
薛绍慢慢缓了情绪,重新打了水,擦了脸。
关上了门。
抱着他的安安,陷入沉睡。
一如往常。
窗外,立夏悄声关了窗户,退了下去。
绕过几道门,终于到了后院一处。
几个婆子正守着门口,还在嗑瓜子呢,看见立夏过来,匆匆忙忙站起来。
“立夏姑娘来了……”
“姑娘……”
立夏瞥了眼,“你们若是再这么懒散,我可要同大人说了,叫你们来,可不是嗑瓜子聊天的!”
几个婆子瑟缩了下,讨好着讪笑。
“不是我要罚你们,若是大人知道了,你们是什么下场,不用我说了吧?”
几个人一怔,跪了。
“立夏姑娘,我们不敢了!”
“姑娘,真的不敢了!”
“姑娘……”
大人她们只是遥遥看了一眼,个顶个的好看,可是,卞城的传言她们不是没听见,一个能止小儿啼哭,一个让守备大人俯首称臣,另一个,是钦差咧!
“不敢了,这次也得罚,散值之后,去找春雨姑娘领罚。”立夏冷着脸,姑娘如今长睡不醒,下面这些人她们都管不好,哪里有脸面见姑娘……
“门打开。”
“是。”
立夏缓了缓,进去。
四角站着的大汉看着格外可怖,尤其是腰间的刀。
院子里一对一模一样的姑娘正在一边翻书一边下药。
热腾腾的药罐子不知摆了多少。
就连立夏进来,都没有人多看一眼。
“昨日的药还是没有用。”
两个姑娘闻言,手一顿。
“我们还在研究,姑娘放心。”
“放心不了,我家姑娘一睡不醒,几个主子都日日挂心着,还是请二位抓紧吧。”
“……是。”
立夏转身就要走。
“姑娘,姑娘她如何了?”
“我家姑娘,还不是托二位的福?左右还活着,两位还是好好操心这药和自己的性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