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他们把别墅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遍,安全措施万无一失以后,打道回府了。
森开的车,许是这几天太累,一路上晓露和包子都睡着了,到了老宅停车场才醒。包子的车一直停在老宅,已经落满厚厚的一层灰。
包子见状,一脸沮丧,本人再邋遢,车子可不能这么脏,好歹也算是豪车,决定去洗干净,于是拜别了两人就匆匆驾车离开了。待车子走远,晓露和森方进老宅大院。
此刻正值傍晚,大院里的人相对多了起来。森走到小广场又见到那群老人,这回他们没有下棋,而是在闲聊,还有另一边坐在轮椅里读书看报的杨老。
看到杨老,又想起了身世,现在他不想多问,尽管心里很想知道过去的一切,但目前最重要是尽快回到基地,先把电流转换加速器处理好再说。
当他准备走过去的时候,广场上有几个老人认出了他,一个老人突然喊道:“小伙子,现在身体没事了吧,那天可吓坏我们了......”
老人这么一声问候,身边十来个人都把目光转向了森,森停下向他们打了声招呼准备离开,奈何老人们很热情,都围了上来问长问短的。
晓露见状有点害怕,怕森又会出现前两天头痛欲裂的可怕样子,准备对老人们说声感谢关心就离开,一边的杨老却摇着轮椅朝她身边挤去。
“姑娘,你是路护士长的孙女吧?”晓露转头看到杨老正抬起戴着老花眼镜的脸盯着她看。
对于杨老,晓露偶尔来老宅也见过,很少,平时和这群老人也没有交集,大部分是陌生的。杨老所说的路护士长是她的外婆,能一眼认出来和外婆之间关系,让她感到很意外。
晓露张大了嘴巴,一时说不出话来,就点点头。
杨老一直看着她,嘴里还嘀咕着,“大像了,真的太像了,像路护士长年轻的时候......”晓露越听越奇怪,就俯下身来,她以为杨老年龄大,耳朵一定不好使,就大声地问道:
“是啊,您认识我外婆?”
杨老吓得往后一仰,笑道:“姑娘,不用那么大声,我有助听器,能听见。”晓露看向杨老的耳朵,见耳朵里确实放着微形的助听器,一下很尴尬。
周围有两个十几岁少年见状顿时笑出了声,晓露脸瞬间红到了脖子,狠狠瞪了两少年一眼。
“我没认识你外公之前就认识你外婆了,认识你外婆时她才十四岁,那时还是个学生.....”杨老说道,眼睛里闪着光,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他以为晓露知道外婆的过去,就自顾缅怀着。
晓露听妈妈说过,外婆是后来到这里居住的,解放后才和外公结婚,一直住在这里,具体什么情况她也不知道。
森说过杨老是第一批住进这里的,认识十四岁的外婆也不足奇怪。
森此刻没有理会旁人,注意力在晓露和杨老身上,在旁边一直听着,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杨老又道,“你外婆是个苦命的人,在当时女子中学读书,就发生了日本人侵略战争,她的家里三十几口人被日本人屠杀怠尽,因她在学校读书,被保护起来才未遭毒手......”杨老说着声音有点颤抖,周围的老人也停止了闲聊,都在骂当年的日本鬼子丧尽天良。
晓露很震惊,她从不知道外婆有这段过去,她甚至不知道外婆还有家人,那三十几口人也是她的亲人,妈妈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这些。
看着晓露魂不守舍,杨老拍拍她的肩膀,似是在安慰她。这时她听到包子的声音,似乎在叫他们,才反应过来,只见包子在小广场的路边上站着。
晓露莫名其妙,他怎么又回来了,走近前问了才知道,他的一箱山货还在森的车上,在路上才想起来,又辙回头来拿了。
两人陪着包子去车里拿了山货,包子很纳闷他们怎么和这群老年人搅在一起的,并问他们是不是又聊什么谢家人?
包子说完才知说漏了嘴,森知道晓露一定是把前几日头痛什么的都告诉了他,看了看晓露。
晓露并没有注意到森的表情,一直在想刚才杨老的话,头都大了,就说道:
“森的事还没有解决,我外婆的身世又让人义愤难填,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估计我妈都不知道,否则以她的个性,不会不告诉我......外婆太可怜了,我现在心跳好快......”说着晓露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别想了,都过去了。”森揽住她的肩安慰道。
“这就对了嘛,森哥也是,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了,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徒增烦恼,开心最重要......”包子边关后备箱边说道,“过去的社会没有哪个身世不凄惨的,饱受战争的摧残,居无定所,今天活着,不知道明天还是否活着,所以大家都应该庆幸,没有生在乱世。”
包子的话让两人都若有所思......
包子要走的时候,森突然叫住了他,让他顺便送晓露回去,自己也要收拾一下启程回基地,两天后直接着飞行器过来。
包子一听两天后就能看到飞行器,激动的不得了,晓露担心他太辛苦了,在别墅忙得两夜没有睡觉,就劝他休息一晚明早再走,森则想踏着夜色回去,这样会方便很多。
晓露拗不过他,只有按他的意思办,乖乖听了他的话,让包子送她回去。
送走了晓露,森并没有像他说的去收拾东西星夜兼程回基地,刚才杨老所说的每一句,他都记在了心里。晓露像她的外婆,而他手里民国时期的少女照片又像晓露,她的外婆又姓路,这中间一定有某种联系。
如果刚才包子不及时出现,他也会送晓露先回去,他想一个人调查清楚,不想让晓露知道,连她的长辈都不知道自己母亲的过去,想来这中间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很快他又回到小广场,老人们都在围着杨老讲过去的故事,也只有杨老这个年龄的老人是活着的历史书,他所知道的故事也是最真实的。
森上前和那些老人打了声招呼,然后低下身小声对杨老说,想单独请教他一些往事,杨老很乐意,并爽快应允了。
森推着他去了不远处的花坛旁,森坐在花坛的石台上,杨老就在他对面的轮椅里坐着,还没有等森开口,杨老就笑呵呵地说道:
“小伙子,和你的祖辈谢瑞同一样有担当,懂得怎么去保护女人。”
森不好意思低下了头,“有些事情我还没有了解清楚,不能让她知道,我现在只想知道关于谢瑞同的一切,不然我一辈子会很痛苦,希望您能如实相告。”森恳切地说道。
杨老看到了森眼睛里的真诚,同时心头也一怔,有一个瞬间,他觉得森就是谢瑞同,可想想谢瑞同早已不再人世,眼前这个小伙子即便不是谢瑞同的后代,也会和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他决定告诉他关于谢瑞同的所有事情......
森静静地听了杨老回忆了有将近一个小时,他的心里不再平静,每个回忆节点都似曾相识,却又什么也不记得了,不敢去深想,怕又会头痛吓坏这群老人,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滚滚波涛,听杨老说完。
杨老说道,谢瑞同和60岁的老母相依为命,当年已经发生了‘九一八’事件,东北军不抵抗政策传遍全国,刚上大学的他参加了各界的声讨活动,那时是个刚成年的半大小子,身体精气神十足,一心只想报效国家,赶走鞑虏。学校经常停课游行,好多老师被抓,那种情况下,学生的救国热情特别激烈,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除了被动挨打,毫无还手之力,所以他决心去参军,坚信有了武器才能真正做到保家卫国。
回家去说服母亲要去前线参军,母亲当时不肯,他就把父亲当年壮举搬出来,说国家遭此大难,庸庸碌碌逃避的活着,不配做父亲的儿子,也不配做谢家人,他想让哥哥姐姐回来一起参加战斗救国救民。
哥哥姐姐回来却是努力劝他回心转意,可怎么也撼动不了他的决心,觉得他疯了,于是想接母亲出去,母亲心疼小儿子,死活不愿意走,哥哥姐姐也不管了,绝然而去。
一边是家一边是国,没有国哪有家,后来谢瑞同说服了母亲,约了几个同样有报国热忱的同学一起北上在山海关参了军,一直在长城一线打鬼子。几年后淞沪战役爆发,他所在的整个团紧急调了过来在闸北布防。
三七年又参加了南京保卫站,已升至连长,辗转多年终于到了家门口,终于可见多年未见的老母亲......
战事前,所有的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已搬离这个城市,小洋楼里的住户当然无一例外。他母亲怕这一走估计再难相见,执意要等他回来,死也不愿走。
再见母亲,她的头发已经全部白了,他自己也是满面风霜,20几岁的年龄搞得像三十多岁,母子俩抱头痛哭。
就这样,南京沦陷后也没有离开,而是接受命令在南京周边和留下来的部队一起打游击。两年后的四零年参加了远征军,临行前在云南讲武堂接受三个月的军事教育,毕业后升至中校营长。
这些都是后来给母亲的书信中得知,从那次离家后,除了前一年有书信回来,后面一年就没有了,直至牺牲送遗物回来才知道他在被围几天后带着剩下的三十多人跳崖而死,连尸首都没有找到,他母亲哭瞎了眼睛也跟着去了。
还是当年在淞沪会站中救的一个女中学生帮他母亲料理了后事,这个女孩当年十四岁,家里人被日本人全杀光了,无依无靠,一直跟着谢瑞同,谢瑞同当时把她送到福利院,后来她穿过敌占区又找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