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含雾,天际渐渐泛白,青鸟一夜未眠,静默的看着夕阳西斜,月上梢头,直至最后一缕光辉尽数被黑暗吞没,一弯弦月孤寂的挂在天边,再到日升月落,天明破晓,整个人仿佛是在日夜的交替间经历了一轮生死,虚脱到极点。
朝歌站在青鸟身后,见她一双眼睛中满是挣扎的痛楚,轻生说:“姑娘,今夜皇上会为天元皇朝嘉庆帝饯别,明日他们就会离开,今夜是最后的机会。”
青鸟低头,瞅了一眼房顶,喃喃道:“看来是未完成任务,所以没脸见我了?”
一阵砖瓦破碎的声音后,沉风狼狈的窜进了屋子,苦着脸道:“娘娘,你可别冤枉我,我可是当面把信送给那个林逸了。”
青鸟一笑,道:“你们这么帮我,不怕你们皇上知道治你们的罪吗?”
今夜是达成悦灵心愿的最后机会,她必须抓紧时间。
悦灵仍旧被软禁在兰林殿,青鸟的计划是让朝歌易容成悦灵的样子,代替悦灵待在兰林殿,今晚饯别宴,段轻鸿和大量暗卫一定会守在萧长律身边,兰林殿的守卫会稍微松懈,届时只要以自己的易容术偷梁换柱,再把悦灵易容成自己的模样让她在明心阁见林逸即可,毕竟若是悦灵以真面目去林逸,恐怕连一句话都说不上,林逸就会拂袖而去,到时候再把这件事扩散闹大,天璇皇朝的国威必然受损。而自己和沉风则守在明心阁暗处,保护悦灵,明心阁是自己的住处,一向少有人至,就算被人发现,也可以谎称是自己想见林逸。
自己已步步为营,能否成功,全看天意了。
“娘娘,我和朝歌才不担心呢,有你罩着我们,我们怕什么啊?”沉风笑望着青鸟,脸上的笑容依旧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可却让青鸟无比的安心。
青鸟道:“多谢你们了,若事情败露,我誓死都会护下你们二人的。”
“娘娘,要是那个林逸不来,公主怎么办?”沉风不放心的问。
知道公主喜欢那个林逸的时候,他还真是吓了一大跳,再到青鸟告诉他要帮助公主见那个林逸的时候,他虽然不放心,还是打算瞒着皇上帮青鸟,当他与弟弟沉影得知青鸟为了皇上,为了临江王九死一生盗取寒暖玉髓的时候,他们兄弟就认定一生一世只忠于她一人,誓死不悔。
青鸟目光一暗,淡淡的说:“那就是悦灵的命,如此,也怨不得谁。”
她曾对悦灵说过最坏的结果,出人意料的是,悦灵相当冷静,只是淡淡一笑道:“见不到就再也不要相见了吧。”
其实这样最好,悦灵得到的最终都是伤心的答案而已。
“落儿最近如何?可有异常?还有沉影在天元皇朝那边可传来什么消息?”青鸟继续问。
沉风摇头道:“落儿跟平时一样,没有丝毫异常,沉影那边也没什么有用消息,整个天元皇朝安静的不可思议。”
青鸟目光深沉,低头道:“平静之下恐怕是暗潮汹涌,等到爆发的那一刻才是可怕,我们绝对不能放松,至于落儿今夜我会把她迷晕,如此紧要关头,我们定要加倍小心。今夜的计划若是顺利,阿允会放心,悦灵会得以解脱。”
她曾几次三番试探过落儿,可是都毫无破绽,落儿分明是一个柔弱女子,可是为何她进宫之前的过去完美的无懈可击?还有那数次的争端都与她有关,一切难道真的是巧合?
她不敢赌,但也不愿滥杀无辜,但愿今夜的一切可以完美结束。
是夜,月色珑明,青鸟的计划十分顺利的进行着,青鸟为悦灵带上面具,再换上她的衣衫,伸手递了一颗药丸给悦灵,微微叹息道:“悦灵,屋内燃了会令人神思恍惚的药物,这是解药。”
她在香炉内燃了迷离散,定不会让林逸识出破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悦灵服下解药苦笑道:“谢谢你,青鸟姐姐,我会遵守我的诺言的。”
她的愿望会在今夜实现,她终于可以见到那个心心念念的人了,可是,她连袒露真实面目的权利都没有,只能躲在别人的面容下跟他缘悭一面,这副不属于她的美丽面孔是留住他的唯一牵绊。
悦灵轻抚着这张绝丽的脸,自嘲的一笑,眼中含着艳羡,若是自己能是这副面容的主人该多好。
青鸟和沉风立在远处的一颗遒劲的柳树的枝头,静静看着灯火冥迷的明心阁,素白的纱窗上,悦灵的影子轻轻摇晃。
“娘娘,林逸正在宴席上,酒过三巡,也该来了,只是他能不能躲过暗卫的监视啊?”沉风不放心的问。
青鸟淡定一笑道:“他肯定会拼了命来见我的。”
沉风讪笑一声,道:“爱情令人疯狂。”
青鸟低头不语,是啊,爱情令人疯狂,这一疯,就是一辈子。
隐约听到零落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应该是女子而且不懂武功,青鸟眉头微皱,凝眸观望,夜色中,一袭青色宫装的婢女在明心阁前踟蹰徘徊,不停呼喊道:“姑娘,我家娘娘求姑娘见见小太子。”
深夜前来,只为让她见见小铃铛,未免蹊跷,难不成小铃铛出了什么意外?若真是如此,天璇皇朝未免招引祸端。
青鸟道:“沉风,这里交给你了,我去一探究竟。”
清风一晃,眼前已经没了青鸟踪影,沉风静静盯着明心阁,戒备森森。
采荇宫内,秀儿抱着脸色青白的夜景恭,赤红着一双眼,不知如何是好,她不敢声张,若是小太子真的在天璇出现什么意外,天璇皇朝必定招引罪责,她虽以为天元皇妃,但她永远是天璇皇朝的子民。
她唯一能想到的人只有姑娘,这是唯一不给天璇和昊阳帝添麻烦的方法。
青鸟一路上听着那个青衣小宫女的汇报,也算是大致了解了情况,心中微微一暖,秀儿刻意没有声张,瞒住所有人,只为了天璇皇朝的安定,此番心意令她微微敬佩。
一踏进采荇宫,秀儿就立刻迎了上来,眼泪溢了出来,失措的说:“姑娘,你快看看小太子是怎么了?”
青鸟立刻探查小铃铛的情况,道:“小太子可曾吃了什么东西?”
“没有啊,只是刚才喝了一碗粳米粥而已。”
“那粥里放了蜂蜜,婴儿肠胃娇嫩,万万不能吃如此寒凉之物。”
秀儿大惊道:“姑娘,你快救救小太子,秀儿求您了。”
青鸟微微叹气,若是她铁石心肠,她就不会来了。
施针喂药来来回回折腾了快一个时辰,看着安睡的小铃铛,青鸟可算是松了一口气,这孩子怎么如此多灾多难呢?
“姑娘,秀儿代小台子谢姑娘救命之恩。”秀儿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青鸟轻轻的问:“你为什么冒着生命危险也不肯声张这件事呢?”
秀儿哭的打噎,声音沙哑,涩然道:“姑娘对秀儿和小太子有大恩,秀儿怎能忘恩负义,秀儿虽即将远离故土,但永远都是天璇的子民。”
“秀儿,你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回宫,你此刻应该在大殿之上的饯别宴席上。”
“嘉庆帝酒醉,秀儿送他回清思殿,然后便接到侍女来报说小太子突发不适,所以才贸然去请姑娘的。”
青鸟吓了一大跳,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声音高扬,诧然道:“那林逸呢?”
“公子他也醉的不省人事,正在休息,我刚刚看过,不睡一晚上是不会醒的。”秀儿不明白青鸟惊讶中带着惶然的表情,愕然道。
为什么是林逸和夜湛然借故离开?青鸟心头的不安像是乍然裂开的碎石。
半路上,看见到处乱窜的宫女太监,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疯狂的寻找夜湛然,青鸟脑海中那个可怕的想法逼得她骨骼快要碎成粉末。
她看见沉风倒在血泊中,呼吸微弱,万幸没有生命危险,抬头凝望明心阁屋内,原本明亮的灯火竟已熄灭,阴沉死寂的黑暗宛如巨大的空洞似乎要将一切吞噬毁灭。
屋内,空气中弥散着暧昧奢靡的气息,地上男子与女子的衣物交缠在一起,层层纱帘后传来女子低声的啜泣,青鸟穿过纱帘,茫然的盯着纱帘后的场景,如遭雷击。
悦灵缩在床脚,满脸泪痕,双手抱着头,一脸的无助与恍惚,嘴中不断低喃道:“为什么会这样……”
青鸟拾起地上的衣物,一件一件为悦灵穿好,看着她白皙肌肤上青紫的吻痕,失了方寸。
身侧的呼吸声是那么令人恶心与厌恶,转头看着罪魁祸首,青鸟想杀了夜湛然,可是,不能,若她真杀了夜湛然,天璇皇朝必会陷于险恶的境地,而悦灵一生尽毁。
青鸟捧起悦灵的脸庞,看着她眼中的无助与崩溃,听她魔魅的低喃,轻吼道:“悦灵,你看着我,你看着我……”
悦灵仿佛是失去灵魂的扯线木偶,一动不动,若不是她来回阖动的嘴唇,青鸟真以为她已经死了。
“萧悦灵,你给我清醒一点。”青鸟挥手就是一巴掌扇在悦灵的脸颊,按着她的肩膀,浑身颤抖的喊道:“今晚你一直待在兰林殿,记住了,今晚的这一切与你无关,你从没出现在明心阁。”
悦灵偏头瞥着青鸟,断断续续的说:“你要……代替我……”
脸颊滚烫,微微抽痛,她涣散的神智得以短暂的聚焦,她虽然不是聪明绝顶,但看着青鸟坚定的痛苦的眼神,一瞬间她知道了青鸟的打算。
“悦灵,你听着,你皇兄可以没有我,但他不能失去你这个妹妹,今夜之事,若是事发,你难道真的想嫁给夜湛然吗?阿允他不可能舍弃你,你不能成为天元皇朝和天璇皇朝争端之下的牺牲品,更不能成为战争的导火索,听着,趁现在宫中乱作一团你现在快回去,宫里的路你很熟悉,我相信你可以避开侍卫。”
青鸟无法想象自己是怎样如此冷静的说出这一切,她感觉她的世界一瞬间倾塌,每一次呼吸是疼痛的,每一次心跳仿佛都在将她凌迟。
“快走!”青鸟疯狂的大喊一声,天知道,她真的已经快疯了
悦灵颤抖的点头,裹着衣服哆嗦的爬起来,近乎是被推的,被青鸟推出门外。
门的另一端,她听见青鸟颤抖的哽咽:“悦灵,对不起,终究是我连累了你,可是,我一定会保护你和阿允,我绝不会让你和阿允因为我受到伤害,所以你快走,走的越远越好,不要回头,快走!”
听到最后那两个字,悦灵身子猛的一震,她按在门框上的手宛如破碎的绢布,颤抖的滑下,紧紧拽着裙摆,咬唇决绝的转身,正如青鸟所说的一样,今夜的事一旦暴露在人前,天元皇朝与天璇皇朝的争端会立刻爆发,皇兄一定拼了命隐瞒她失身的秘密,到最后,只能是夜湛然渔翁得利。
她已经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强忍着泪水飞一样的向前走去,不敢回头,不敢面对那残忍的事实,更不敢面对青鸟。
她实在是个懦弱的人,所以只懂得一味逃避,她今日的苦厄的确撕心裂肺,可她有什么资格怨天尤人,已经有人代替她承受更多的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