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猜的极对,皇上知道夜湛然不会给我们寒暖玉髓,本打算派人偷闯皇陵的。若是失败,我只能一死了。”朝歌淡淡的一笑,轻轻的说“姑娘,你是这世上最懂皇上的人,却也是这世上最不怜惜皇上的人。”
青鸟心头猛地一颤,微微一笑,笑容里竟有一种深深的不解,说“我哪里不怜惜他了?”
“姑娘,你知道皇上下了多大的决心送走你,让你忘了我们吗?”朝歌眉头紧锁,幽幽道“如今你只身一人来到丰城,你是在皇上的心上又捅了一刀子。”
青鸟一声轻叹,似春日里初生的飘絮,绵软无依,道“他伤心,我断肠,我们两个一起痛苦,倒也不亏。朝歌,我曾经傻乎乎的以为我可以决绝的离开,用时间将他淡忘,可是我错了,当他那日骗我服下忘忧蛊,以为我再也不会与他有所交集的时候,当他终于说喜欢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离不开他了,这几日,我一直在想,如果萧长律知道现在来到丰城的人不是代替我的你,而就是我自己,他会不会继续他的计划,做出最坏的打算,要我死?”
朝歌吓了一大跳,连忙握住青鸟的手,却发现她的掌心已被冷汗涔湿,缓缓的说“姑娘,你怎么能有这种念头,皇上对你的情谊我看在眼里,那不是假的。你知道吗,皇上看到你留下的东西,整个人就像被掏空一样,失魂落魄的。”
“这个念头很可怕吧?”青鸟愕然的一笑,淡淡的说“可我却不怕,因为我不知道未来如何,所以不怕,但是我一定要亲口问问他的选择,这次的答案容不得否定,容不得迟疑,他若有丝毫犹豫,我便弃了他,永不相见,寒暖玉髓便当是我还了他一条命,毕竟事情因我而起。”
“如果皇上为了姑娘舍了天下,姑娘会如何?”朝歌淡淡的问。
“他若真是爱美人不爱江山,我便送他一个天下。”
朝歌失笑“要真是这样,皇上只会把你捧在手心里,你只负责养尊处优就好,打打杀杀的事情肯定是皇上动手。”
青鸟歪着头盯着朝歌,撇撇嘴说“你不相信我的实力。”
门外传来轻重不一的脚步声,踩在松软的雪上,发出吱吱的声响。一片妖冶的火光映红了窗纱,人声嘈杂,刺激着耳膜。
青鸟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低声问“林逸一同护送你到达丰城,你与他可会过面。”
朝歌神色一凛,清淡秀逸的容颜上竟染上点点煞气,冷冷的说“林逸他们一直不信来丰城的人并不是姑娘本人,一路上多番试探,可段将军和皇上的暗卫又不是摆设,他们并没有讨到什么便宜,这一路上我与他连话都没说过一句。”
“看来他们是按耐不住了,执意要弄清我这个神医青霂是真是假,甚至不惜放火烧了驿站。”青鸟冷冽的一笑。
房间四周都有暗卫暗中护卫,强闯不易,他们就想出这种愚蠢的办法,也真是难为林逸了。
“姑娘,他们简直欺人太甚,要不要我去再添一把火?”朝歌道。
“何必费事,明日我还要靠这场火好好的戏弄夜湛然一次呢?”青鸟想了想又在朝歌耳畔低语几句。
朝歌微微一笑,点点头,胸有成竹的说“我这就去准备。”
朝歌匆匆离去,青鸟喝掉半杯凉茶,起身走到帘后,放下层层纱幔,斜倚在床头,隔着纱帘隐隐看见窗纱上的妖红色渐渐隐没,门外轻轻的脚步声落下。
门外,一道身影似是在踌躇犹疑。
青鸟觉得与林逸多见一面都是厌恶,冲着门外喊道“林大人,火灭了?如果无事,青霂要休息了,明天还要觐见嘉庆帝。”
“你连多见我一面都不愿意吗?”
那声音似乎苍老了许多,完全不似当初鲜衣怒马的逍遥模样。
青鸟想了想,坐直身子,静静的说“我与林大人素昧平生,何来再见一说,不过青霂正巧有事请教还请大人移步屋内。”
隔着层层纱幔,青鸟仍是感到一阵凉意,似是风雪扑面而来,一道人影愈加清晰,青鸟偏过头,打量着床头垂下的紫色流苏,觉得这颜色不错。
“你还好吗?”林逸不由得将目光探向层层纱帘之后,神色有些焦急。
有多久没听见她的声音了?再次相见,她却把自己当做一个陌生人,口气是那般的云淡风轻甚至厌恶。
“自然是不太好,青霂前阵子还被人刺杀差点丢了小命,敢问大人熟不熟悉莳花馆那一众佳人啊?”
“她们只是一些细作……”
“是细作不假,你的细作把关于青霂的消息透露给了路芳雪也是真的吧。我倒是好奇为什么不透漏给你投诚的那个人?”青鸟反唇相讥。
林逸无声苦笑,初到丰城时,正值夜湛然大肆选秀,他敏锐的看出那些女子都与霂儿有相似之处,所以主动攀上了路芳雪,借她之手送现在的如妃进宫,他才得知治好自己眼疾的霂儿,真名叫青鸟,是路芳雪的师妹,也是她阻止了落英山那场战役,他在天璇的产业基本都已被萧长律剪除,剩下的不过是些用以打探消息的烟花风月场所,他当然不敢将霂儿的下落透露给夜湛然,他知道夜湛然对霂儿也是一往情深。
所以他与路芳雪做了一个交易,他送了一个与霂儿相似之人入宫笼络帝心,而路芳雪则借助他的莳花馆在天璇安插眼线,不曾想,路芳雪会对她下杀手。
“我再问你,语溪姐姐中毒一事你可有份参与?”
千骥告诉过她,萧长信身上的跗骨毒与噬血蛊原本是下在林语溪身上的,是萧长信不顾自己安危,强行移毒保住了林语溪的命。
“宫里有我的人……”林逸话未完全脱口,就感到一阵疾风席卷他的全身,被这股疾风狠狠的击打在地。口中不断翻涌着咸腥的铁锈味道,无力的瘫倒在冰冷的地上,扭头痴痴望着那张冰雪无暇的容颜。
青鸟俯下身子,掐住林逸的下颚,恨恨地说“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在你眼里只有权势,没有其他人。林大人,这一掌青霂是为了自己的一位姐姐一位朋友讨债,青霂要你日日忍受锥心之痛,你放心青霂这一掌的力道掌握的很好,只是断了你两根心脉而已,死不了,你未来的人生,只能在病痛中度过了。”
因为萧长律的保密,林逸和夜湛然只知中毒昏迷的人是林语溪,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你就这么恨我?”林逸一双眼满是苦楚,凄然道。
当他送如妃进宫时,夜湛然就怀疑过他,他当时只说自己救了霂儿一命,霂儿为报恩为他医治眼疾。霂儿离开之后便再无消息,直到她强闯议政殿,医治时疫的消息传来,他知道夜湛然对她势在必得,他也想见她,所以顺水推舟主动提出以林语溪为饵,逼萧长律交出霂儿。
青鸟倏地松开手,任由林逸跌落在地,碰撞的声响似乎极为悦耳,站直身子,冷冷的说“林逸,你给我记住,今日我不要你的命不是我念及往日情谊,只是你的命我要交给你伤害的人亲手了结。”
“林逸,你我最好死生不复相见。”青鸟闭上眼,深吸一口,瞅都不瞅地上的林逸一眼,淡淡的说“林大人,一路走好,青霂不送了。”
林逸勉强撑起身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拭去嘴角的血迹,笑的诡异又可怖“霂儿,你想要寒暖玉髓解了语溪所中的噬血蛊和跗骨毒其实也不难,只要你入主中宫你想要什么皇上肯定双手奉上。”
即使得不到她,她成了夜湛然的女人,至少能离她近一些。
“林大人,何苦用激将法,我就是死骨灰也不会洒在天元的国土上。”青鸟直视着林逸,眼中无波无澜,有的只是淡淡的讥诮,掌心一道凌厉的掌风直击向林逸,弱柳扶风般优美的身姿却轻而易举的将林逸推出门外。
银银白雪瞬间展开了几朵血色嫣红的花蕾,林逸倒在雪地中,心口的剧痛和着刺骨的冰寒,渗入血脉,似乎将全身上下的血液凝固成冰。
她不想把骨灰洒在天元国土,难道是想洒在天璇吗?她强闯议政殿,真的只是为了天璇的百姓吗?她的一颗心是在何时沦陷在萧长律身上的?天璇皇宫中传来的每一封密报,每见一次,心便碎一次。
他是不择手段,是阴险无情,可是对她,他从来都是真心的,他复明之后看见的第一个人是她,一眼误终生。她宛如林海雪原中最无暇的一抹冰雪,濯净了他污秽的心。自驱逐出族,母亲病逝,双眼失明之后,他便发誓即使负尽天下人也不让天下人负他,他人生的第一桶金便是靠出卖皮相成为当时还是天璇宁国夫人的男宠获得的,依靠她的财富和人脉才慢慢有了今天权势。
那宁国夫人不过是一个靠世袭爵位过活的老女人,死了丈夫,儿子又不成器,他得权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要了宁国府一众人等的命。他的耻辱他要自己洗刷。
他早已不是少时那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了。
他恨夏侯一族,恨他们的连番暗害,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庶子身份,那些所谓的正统嫡出便可以肆意凌辱。
他恨父亲,恨他不明真相,听信谗言,便将他们赶出家门,任由自己和母亲自生自灭。
他恨萧长律,是萧长律毁了他筹谋已久的计划,夏侯一族要死也要死在他手上,更恨他夺走了霂儿的心。当林语溪提及畅春园霂儿留萧长律避雨的事,他就知道霂儿认识萧长律,而且对他有情。
女人最怕嫉妒,男人最怕猜忌。
如果霂儿不是心疼萧长律,为何要奉上热茶,还不肯与萧长律相见,霂儿也许不懂,但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心里却如明镜一般,不过是不敢承认那份喜欢罢了。
他曾天真的以为她会留下,可是她走了,走的那么决绝,那么残忍,再次相见时,因为萧长律,她与他却势同水火。他的恨意瞬间暴涨,他要报复萧长律,哪怕是背上叛国贼的骂名。
所以他送如妃进宫,与路芳雪联手,得到现在的权力,上次的刺杀他是真的不知情,可是大错已铸,再难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