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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怎能不管(1 / 1)

“来送你一程。”萧长律拍了拍手掌,聿千骥提着酒壶从身后走来,径直放在亭内的石桌上。

聿千骥微微一笑,如沐春风般格外令人舒心,淡淡的说“这芙蓉醉可是宫内的好酒,即使要走,也该喝了再走。”

“千骥,你莫不是忘了,我不胜酒力。”青鸟不动声色,心口的痛楚不合时宜的作祟,她现在只想赶快离开。

很不想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露在人前,至少不是在他们面前。

“知道你酒量不好,所以我已经做好准备了。”聿千骥指指不远处的一辆马车,咧嘴一笑,说道“若是你待会蒙头大睡过去,我就直接把你拐回狄柔去,好好跟你切磋医术,抚琴弄箫,赏心乐事也。”

青鸟面纱下苍白的容颜绽放出一抹孱弱的笑容,无力的像飘摇风雨中一枝零落的皓洁梨花,落地成泥,淡淡的说“谁说我愿意去狄柔了。”

“你不喜欢狄柔的话,我们还可以去名山大川,四处游历啊,你想去哪我都陪你。”聿千骥继续说。

“我只想一个人离开。我还要赶路,先告辞了。”青鸟冷淡的嗓音瞬间疏远三人之间的关系,气氛一下子冷落下来。

转身想要离去,却被萧长律拦下,眼前满是清傲的琉璃白,抬起头,仰望着他,耳畔,传来萧长律深沉的富有磁性的嗓音,阵阵琴音般迷乱人心。

“别情萋萋,一杯薄酒,聊表心意。”

青鸟想了想,缓缓道“狄柔应该是个不错的地方。”

虽然她现在的身体不宜饮酒,但为了不让他们看出破绽,也只好顶着头皮迎难而上了。

希望不会被他们发现自己的异样。

青鸟接过萧长律递到她面前的芙蓉醉,盛在白玉酒尊中的殷红的液体仿佛凝固了血色,芙蓉香气扑鼻,似极了盛开在黄泉路畔的彼岸花,开至荼蘼。

“长亭古道,感君相送,后会无期。”

一字一句,字字啼血,句句锥心。

胸口的疼痛宛若一股电流流经全身,恨不得将整个身子佝偻起来以抵御这剧痛,明明身体因为这疼痛煎熬折磨,思想却如停滞一般,麻木的如同被狠狠钉死在黑暗的深渊。

萧长律给自己也斟了一杯酒,举杯相对,沉声道“保重。”

杯中的芙蓉醉一饮而尽,白玉酒樽被紧握在手中,杯口处隐隐有了一丝裂痕。喝下这杯酒,她便可真正的忘忧,喝下这杯酒,自己与她便真是咫尺陌路,爱恨泯灭,有的只是落英山那场交易,那场他永远拒绝不了的交易。

秋风乍起,一心荒凉,像野火烧尽的草原,黑色的灰烬漫天席卷,那未知的陌生的酸涩感似被燎原的大火焚烧的根都不剩,斩草除根后患永绝。

青鸟静静地站着,腰背像被千斤重担压迫,威逼着她弯腰脆弱,然后蜷成一团,永远缩进那层可以保护自己的躯壳中,将悲伤无奈尽数发泄。酒杯送到嘴边,素白的轻纱映着如血一般妖冶的殷红,如残阳一般的余晖招摇过市,手腕情不自禁的微微颤抖,眼眶酸涩,眼角处湿润的感觉透骨生凉,原本清明的灵台被这凉意催打得混乱不堪,喉咙像被一团棉花堵住,浸了水之后无限的膨胀,难以下咽。

“你为什么不摘下面纱。”萧长律突然问,语气中的犹疑与猜忌激的青鸟心惊。

青鸟装作若无其事,努力张开嘴,艰难勉强的说“喝杯酒而已,哪里来的那么多说道。”

萧长律冷哼一声,今天的她实在是让人忧心,她一直没有摘下斗笠,沉默少言,每次张口,话语中的虚弱被他敏锐的察觉到,若换做平时,这句不悦的话,他也就信了,可是今天,他一定要弄个明白她到底怎么了?

站在一旁的聿千骥经萧长律的提醒,也发觉青鸟的异样,心下不由担心,关切的说“青鸟,你就把斗笠摘下吧,分别多日,哪有蒙着面纱见友人的道理。”

青鸟冷哼一声,手中白玉酒樽咣当一身坠落在地,摔个稀烂,乳白色的碎片混着红艳艳的芙蓉醉,残红碎玉般零散。

“你们这是送行还是审讯,我念你们尚与我有几分交情,真心相待,你们却疑神疑鬼,这酒青鸟受不起,就此一别,天涯路远,后会无期。”

急匆匆的转身,萧长律疾风一般闪到青鸟面前,白色的轻纱被撩起一角,青鸟下意识按住面纱,暗骂自己不打自招,事已至此,她只能快些离开。

“让开。”

“不让。”

两个人僵持着,谁也不肯退让。

萧长律,你为什么总是一次又一次的逼我。

心脏因剧痛痉挛着,五脏六腑似纠成一团,快要被绞碎,喉咙处翻腾甜腻的味道,不断上涌,口舌间一片温热似乎湿濡了唇瓣,青鸟抬手一掌朝萧长律胸口挥去,却被他一个旋身轻轻松松的躲过。

“不想让她出事,就拦住她。”萧长律刀锋一般的目光扫过聿千骥,聿千骥一咬牙绕到青鸟身后,试图制住她的穴道。

没有什么比她的性命更重要了。

萧长律凌厉的掌风直直朝着青鸟逼近,青鸟只能步步后退,掌风横扫,斗笠落地,露出她一张惨白的脸庞。

他并未用足内力,却足以制服自己。气血翻涌,胸口的剧痛彻骨,狠狠的咽下口中咸腥的液体,足尖轻灵的一跃,风拂弱柳般落到他身后,却又被聿千骥拦住。

聿千骥眼疾手快,瞬间点了青鸟的穴道。

青鸟只觉肩上一阵酥麻,身子不受控制的瘫软下来,像失去支点的楼宇一点一点的坍塌,宛若秋风中飘零颓败的枯叶轻回旋,跌入一个宽厚微凉的怀抱。

口中温热的咸腥沿着嘴角似一条涓涓细流蜿蜒而下,素白的衣襟瞬间绽开了几朵妖冶的血色桃花,即使被点了穴道,青鸟仍旧因为剧烈的疼痛感身子微微颤抖。

“不要你管我。”明明脆弱到极点,却仍旧逞强。

“我怎么能不管你?”萧长律近乎愤怒的咆哮。

我怎么能不管你,我怎么忍心不管你,我怎么舍得不管你?

萧长律冲着聿千骥喝道“她怎么样了。”

聿千骥被萧长律的失措狂暴的模样吓了一跳,微微一愣,解开青鸟的穴道利于气血流通,伸手抚上她枯槁的手腕,眉头深深地蹙起。

“立刻带她回宫。”喂了青鸟一颗不知是什么的药丸,焦急的说。

萧长律点点头,抱着青鸟快步走向马车,喃喃道“臭丫头,别怕,会没事的。”

那药丸清香四溢,入口便化作一股清凉清润着五脏六腑,那撕裂的疼痛稍稍缓解了几分,青鸟感觉四肢不似之前那般无力,神志也清明了些许。

“放我走,我不要你救。”青鸟手脚并用,胡乱地扑腾,指尖扫过的地方,卷起一阵涡流。她在萧长律怀中不安的扭动,手指不时掠过他俊朗的脸庞,留下深深浅浅的红印,下手重的地方,丝丝血痕刺目。

从踏出玉黎城的那一刻,她就下定决心忘记在这里经历的一切,包括他。她始终想不明白那些辗转的莫名情愫是什么,但她清楚的认识到这情愫不是什么好东西。会让自己牵肠挂肚,会让自己犹豫不决,会让自己心烦意乱,会让自己丢了性命,而这些多余的情感的来源是他。所以她要逃的远远的,她其实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坚强,她其实只是用一层厚厚的保护壳武装自己,当这层保护壳被一层层的剥离,她就这么没有遮掩的暴露于阳光下,暴露于人前,她害怕。

而且,她与他本就是永远平行不可能交错的两个世界。她留在这里只能像一只折翼的鸟儿失去自由,失去自我。

那些多余的感情不但会让自己受伤,还像一条锁链,自己被牢牢地圈住,慢慢的消耗掉生机,窒息而死,然后腐烂。她爱的是广阔的天地,是那些鲜活的灿烂的生命,而不是华丽的死寂。

萧长律紧紧搂着青鸟,怀中鸿羽般轻巧的人宛若整个天下,天下不及一个她,冷冷瞪视着怀中不安分的她,脸上的伤口左一道右一道的,看起来十分滑稽,恨恨地说“朕放你走,你也要有命走啊。”

“我是死是活与你何干?”青鸟喘息着赌气地说。

萧长律没搭理青鸟的抗议,抱着她一跃上了马车,朝聿千骥说“我们回宫。”

“萧长律,你混蛋,我又死不了。”

坐在车辕上,一勒缰绳,马儿发出一声清脆的嘶鸣,迅雷一般飞驰。风划过耳际,呼呼作响,刺的耳膜隐隐作痛。

脑海中青鸟气若游丝却始终不肯示弱的话语来回激荡,聿千骥无声苦笑,她的确是死不了,死的只会是自己和萧长律的一颗心罢了。

此刻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悲伤好,有的只是满心的恍然与惶然。

庆幸她没喝下那杯酒,庆幸她暂时还记得自己。悲伤的是她已经不自知的做出了选择,那个没有自己的选择。

她不肯把自己的狼狈展露在萧长律面前,从始至终她一直在赶走逃离萧长律,却忽略了自己。她只顾着对萧长律冷言冷语,全然无视自己的焦急。

目光移向捏着缰绳的双手,流露出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她的选择太残酷,也太狠绝。

刚刚她倒下的那一瞬间,下意识去搂她入怀,她明明已是身心俱疲,被自己点了穴道,动弹不得,竟然借着下坠的力道避过了自己欲扶住她而伸过去的手。

自己与她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一颗心却是深深地遗落在与她相识的每一帧画面,还来不及握紧她的手,就要不甘的放手。

放手比舍弃难多了,放手是成全,是思念,是把所有痛苦留给自己,舍弃则是把所有痛苦留给另一个人。他不愿意舍弃那些温暖自己的她的记忆,便只能放手。

有心诉情,无缘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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