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不理解，郑斌为什么要办理留职停薪？
现在各级组织已经为郑斌铺设好了进入官场的阶梯，只要不出大的意外，矿长、厅长都是可以期待的。这个时候办留职停薪，那就意味着郑斌以前所有的努力全部都归零了。他要从头开始，重新开始。
外面就那么好赚钱吗？外面赚不到钱的穷人也多得很嘛，就是深圳也有穷人。
陈正就是极不理解的人之一，从不理解到生气，他把郑斌叫来，打算把郑斌臭骂一通，泼几盆冷水，让他清醒过来：年轻人，路还长的很，干嘛这么急躁。
可是当他听完郑斌的理由以后，默然了。
郑斌母亲的病一天重过一天，每周的透析费用全靠父亲炸油条的收入。县化肥厂没有一分钱的工资，也不能报销一分钱的医药费。
1988年，郑斌的妹妹郑娟娟也上大学了，虽然当时学费是免的，但学校的食宿费用也不少。
郑斌以前的工资是280元，提拔为副工段长以后工资涨到320元，加上每个月有10元的奖金。按照当时的物价水平，这些钱管郑斌兄妹两人的生活，虽然紧张一点，但也能过。
但母亲的医药费是个沉重的负担。郑斌惦记父母，每个月总要挤出一点钱寄给父母。母亲现在身体极为虚弱，已经没有力气再给父亲搭个帮手。父亲一个人支撑炸油条的摊子，也是很艰难，赚钱也是很有限
一说到钱，陈矿长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别看大里山是家有上万员工的大企业，可要动用一分钱都要上面审批。
现在国企改革，他们有了一个超产留成的政策，但超产的部分不敢多。如果你多了，明年上面的计划就会给你增加的多。
郑斌明白，陈正也明白，为了母亲，为了这个家，郑斌不能不走。
郑斌诚恳地跟陈正说：“陈矿长，我知道，我让您十分失望。我有负于大里山铁矿，有负于各位领导的期望。
但我实在没有办法，我母亲的病实在拖不起了。我父亲在县里能借钱的人家都借了，现在已经背了几万元的债。上个月我妹妹还来电话，说她想退学去工作。
我一毕业就到大里山铁矿，是大里山铁矿给了我施展才干的舞台，给了我成长的机会。我一直努力工作，希望报答领导对我的期待。我也不是不知道，我在大里山会有一个好的前程。可是我没有选择。
陈矿长，请您理解。”
陈正惟有感叹。
在送郑斌出门时，陈正说：“小郑，在外面做生意也不容易。大里山是你的娘家，有困难就回来。
我们矿的超产部分，你如果可以利用，我批给你。”
陈正一诺千金，但他极少为人许诺。对郑斌的这个允诺，可以说是例外中的例外。
也正是大里山的这笔业务，使得郑斌在盛源国贸有比较优厚的销售提成，这才使得郑斌能够维持母亲的医疗费用。父亲的压力也小一点，也在慢慢的还一些亲戚朋友的债。娟娟也不再提退学的事，还可以省点伙食费买件新衣服。
陈正感慨：“郑斌，我也不知道对你来说是官场好还是商场好。但你当时的选择显然是对的。现在改革开放了，搞经济建设的年代，说不定商场会更有前途。”
星期一上午，郑斌到矿财务处，他电汇给矿上的50万元还没有到账。郑斌把银行盖了章的电汇回执单给财务处看，财务处表示没有问题了。
郑斌离开大里山铁矿来到玫瑰市。他请陈正的女儿陈莉吃饭。
郑斌给陈莉一个存折，上面也是写着陈莉的名字，金额是55万元。
郑斌诚恳地说：“莉姐，我妈妈手术的事，还有那个可换的肾，你花了很大的功夫，我一直想谢谢你。以前有心无力，现在有点能力了，我替我父母，我们全家深深的谢你。”
“可这也太多了，你也才赚点钱。”
“莉姐，这50万是谢你的。另外还有5万，麻烦你帮我打点一下做手术的医生护士等等。”
按当时的行情，打点医生护士有个5000块钱就足够了。
“阿姨的医疗费没有问题吧？”
“没有。”
“郑斌，钱我收下，谢谢你。
我是医生，讲科学，有些话我要跟你说清楚，可能话有些冰冷。”
郑斌点头表示理解。
陈莉继续说：“肾脏移植要过两关，手术关和排斥关，每一关都有难以预见的风险；而且，即使手术关和排斥关都过了，还有一个几年存活率的问题。
我们都是争取最好的结果，也要有最坏的打算。”
“莉姐，你说的我都理解。我们做儿女的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我有思想准备，我跟我爸爸和我妹妹都说过，只有把幸福托付给上天了。”
话题有些沉重，两人没有继续。
饭毕喝茶。郑斌想起一事，诡诡一笑：“莉姐，我最近学了一个词，机会成本，是一个经济学名词。意思是做这件事就不能做另一件事，那么，失去的做另一件事的机会就是做这件事的成本。
可是我却很冤，我并没有做这件事，却失去了做另一件事的机会。白白背个成本。”
陈莉莫名其妙：“什么这件事那件事的，明白说。”
郑斌故作苦恼状：“如果我追这个女生当然就不能再去追另一个女生，可是我并没有追任何女生，却失去了追另一个女生的机会。”
“莉姐，你说我有多冤。”
陈莉这才明白，莞而一笑：“喝多了？故意的吧，借酒装疯啊。
哎，你个小男生还蛮多弯弯绕的嘛，什么机会呀，成本呀，全是坑。”
“就是坑嘛，好好的一个机会失去了，留下的就是一个坑。”
陈莉微笑：“小男孩儿，你还有多少弯弯绕，都吐出来。”
“莉姐，我这个人呐，缺乏进攻性。当年我要是主动进取，莉姐，你说我会不会成就一段好姻缘？”
陈莉脸上已幻化为戏谑的神情：“男人当进取，连姻缘都不敢进取，要来何用？废柴嘛。就该掉在坑里，埋起来的也多见，不稀奇。”
“莉姐男子汉，干脆。我是掉进坑里没机会了。”稍停，郑斌又腆着脸说，“莉姐，我看矿长和桂医生意思，对你那位张大博士很满意耶。”
陈莉调侃：“从梦里出来了？”
郑斌嘿嘿浅笑：“刚才有点幻，都是旧梦，只忆不记。
莉姐温婉大智，免我尴尬，谢谢了。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会邀请我吗？”
陈莉笑说：“那要看你是在梦里还是在梦外了。”
张大博士名张铭，医学博士，陈莉男友，同在雪松省人民医院工作。
郑斌在大里山工作后期，深得陈正喜欢，便盘算着女儿的姻缘。但家中大事，不敢擅自做主，于是商之老伴。
女人想问题跟男人不一样，不仅考虑理想，还要考虑生活。
桂萍也很喜欢郑斌，也看得出郑斌的前途。但实际问题摆在那里：“老陈，莉莉在省城，不可能回来。小郑又不能去省城，两地分居怎么好？”
桂萍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说出来，陈莉比郑斌大三岁，要是郑斌迟迟不能去省城，莉莉就苦了。
陈正不以为然：“我把小郑调到省厅不就行了。”
“你是老糊涂了。小郑的事业在矿上，要去厅里至少要是个副处长。但就这样也没有多大的造化，有多少付处长20年都不能转正，小郑要去厅里就毁了。叫你去厅里当个副厅长你去不去？”
陈正一想也是，不免有些惋惜：“老桂，你总说我不管家里的事，像是卖给矿上了；现在我管了，你又不认可，左右不是。”
桂萍笑起来：“老陈，我看你真是老了，这也值得生气。我也没有说小郑不好，只是摆问题。”
“我阅人也不少了，基层的、机关的，政商两界，行行业业的，唯独小郑入眼，是成大事的人。
这段姻缘我也想了好久，左右盘算过，这才跟你商量。
我是怕过了这个村就难有这个店了。”
这话也有道理，桂萍就妥协折中：“这样吧，以后莉莉回家时，你就把小郑叫家里来，让他们两个人接触处一处，看他们的态度。
我们不要预设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