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题会定的是上午召开,临到会前半小时,参会人员都接到通知,说会议改到下午,因为县长马运昌在省里赶回来的路上。接听电话的罗大放很不舒服说:“既然还在路上,那就说不准什么时间到,不如改天开吧,我这头也还有急事要做。”
“不行,马县长说了,省里等着要报告。今天必须开。”秘书干脆回答。
罗大放头天接到乔亮电话,朗声说:“明天给老母亲祝个寿,人没请多,地委行署几个头头,玩得比较好的一帮朋友,都是官场上的,加上几个老战友,没全请,不小心就要来一个连,那还得了,几个做代表就行了。一定要来,你代表县一级。”当时没说地点,是在家还是在宾馆,没说,想起了打电话回去问,说处长出去了。
罗大放问:“他不是有手提电话吗?”
那边回答:“有,但号码保密。不知道地点,怎么去?”
下午在大院里,罗大放和张敬民说这事。张敬民建议:“那就先去家里。”
“我连他家住哪里都不知道。”
“这是什么老战友啊,连家住哪里都不知?”
“是呀,我一直都想不通这种事情。虽是老战友,却很少见面,有事打电话,叫办就办。那次他来给车向前送条子,车主任招待喝过酒,到现在,两年多了没有再见。一有事,来电话了。”
“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去保卫处一问就知。”
“他说没请几个人,我去一问,问到一个没被请之列的,那人家岂不难堪?”
“不怕,你先问他家在哪里,再去他家里,就知道了嘛。”
“不好,这要是手上拿了东西,就不方便了。”
“拿东西?”
“不管怎样,毕竟是老母亲的寿宴嘛,一样不带,举起十个手指头,不好意思去坐席呀。”
“那倒是。”
“不过到现在我还没有想好送什么,敬民你给我参谋参谋?”
“我也不知道,想想如果是你,要给母亲祝寿,最希望人家送啥?”
“什么也不需要,只需要人家来捧个场,让老人家高兴高兴就行。”
“不对呀,刚才你说,一样不带,不好意思去坐席呢。”
“那是以他乔老爷的角度,给什么无所谓,照单全收,以我的角度,就不是这样想,也不会这样做。”
楼梯口看见了陈长勇和彭良勇,罗大放想到会议议题,问张敬民:“你那小办公室副主任,他写了一封假信,真的吗?”
张敬民说:“还不好说,要等会上拿出材料来看,才能最后确定。”
罗大放摇头:“我倒不相信是真的,这年头诬陷好人的事并不稀少,时常都有。”
张敬民说:“我也这样想,不过……”
“你问过本人啦?”
“问过了。”
“怎么说?”
“说是他一个人做的。”
“此话怎讲?”
“还有一个人,车主任的儿子车正,他也站出来说是他做的。”
“车向前的儿子,怎么回事?两个人争着承担责任?”
“进去吧,时间到了呢。”
进了会议室,时间刚好到,罗大放说:“早点开完,我还有急事要去办。”又低声对张敬民说:“快帮我想想,送什么好。”
陈长勇朝大家挥手说:“请大家不要说话了,刚才接到马县长电话,说他在的车在半路上抛锚了,这边已经派车过去接。马县长说,我们不要等他,先开着。”
罗大放就见不得他那个动作,一把手似的,你还嫩了点,霍地站起来说:“搞啥名堂嘛,上午推到下午,下午又是这样。干脆,不要开逑了。”
张敬民拉他一把,说:“早开早结束,你的事耽误不了。”
罗大放坐下道:“开吧开吧。”
陈长勇就宣布会议开始。首先由坐他旁边的调查组组长彭良勇介绍调查情况,大家传看了两份书面检查,陈长勇又把那段录音放了一遍,然后说:“调查组汇报听了,调查材料大家看了,还有这个录音……情况就是这样,事实摆在这里,大家说说,怎么办吧。”
等了一阵,除了喝茶的声音,玩笔杆掉落的声音,似乎都不开口。
罗大放推一下张敬民:“你先说,说了我好说。”
张敬民本想等一等,等马运昌来了,那时再发言,有些话最好当着他的面讲。罗大放因为有急事,这样催促他,只好将两肘搁桌面上,说:“我先来说两句吧。看了两份检查,听了录音,颇有些感触。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事情出了,有人假冒省长的名义写一封假信。假信是谁写的呢?我们可以这样分析,贾省长的笔迹,是车正从家里拿出来的,贺国荣执笔模仿写了信,这样就比较符合实际,从两份检查里面看,也应该是这样。信拿去从省里寄出来,寄到车向前手里,为什么要这样,就是不让车向前同志和其他人产生怀疑。这一点是成功了,最后促使政府出面,召集相关部门,纠正了一桩招工中不该发生的错误。事情暴露之后,他们两个都主动争着要承担这个责任,这种情况我是第一次见到。贺国荣和车正这两个干部,就这一件事情上的表现,让我的内心受到了很大的震动。”
陈长勇做出了有话要说的动作,张敬民停下来看着他。他说:“这样,张县长,我打岔你一下。我听你一开头,就估计得到你发言的用意。与我们开这个会的初衷就发生了偏差,就得及时纠正。”
罗大放听得不对劲,抢着说:“哎,陈书记,你是不让人发言还是怎么的,你要搞一言堂呀,既然这样,那你一个人说就算了嘛。”
陈长勇一脸不痛快说:“我这是提醒张县长,没说你什么呀,你这是怎么啦?让人说话天不会塌下来。”
罗大放道:“你这叫让人说话呀,我看今天你是趁马县长不在,想要在我们面前耍耍威风。早了,小伙子,还不到你一手遮天的时候。”他还要说,被张敬民抓住手臂使劲压,就住口了,还哼哼着。
张敬民道:“陈书记提醒一下,是完全可以的,罗书记这里主要是理解不够,产生了小误会。”
罗大放道:“你这是标准的和稀泥。”
张敬民嘿嘿笑了。大家七嘴八舌说起来,都是劝罗大放的,性子太急了,还没等主持会议的领导把话说完,领导的意图大家都还不知道。现在想听这个,不知道陈书记还肯不肯说了。
罗大放耸耸肩,呵呵笑道:“怪我怪我,我这边是有事心急,巴不得一句话三分钟完事,散会好走人,对不住了,我认账。”
陈长勇清清嗓子道:“理解不理解无所谓了,反正我是按照马县长的意思,代替他主持这个会议的。”他表情开始严肃起来,既然说了是代替,那代替什么就得像什么,于是努力瞪眼,让一道光亮从眼球里射出来。他环视大家,发现所有人都没有注意他的表情,只有彭良勇在与他对视,彭良勇的眼神说不要管,继续按我们的原定计划开下去。
陈长勇捏捏鼻子,继续说起来:“两个人的检查大家都看了,贺国荣搞来的这个录音也听了,这两件东西都不是至关重要的,检查也好,录音也好,都可以复制。关键的,是调查组依据调查结果做出的结论。重申一遍,请大家发言一定要围绕这个调查报告,提别要围绕调查组提出的处理意见来进行讨论。至于别的内容和想法,就请不要在这里展开了。张县长你继续。”
他朝张敬民这头看,张敬民也没有正视他,而是和罗大放嘀咕,罗大放则挤眉弄眼。好嘛,不尊重人,你等着。他拿起笔,在本子上记下了什么。
张敬民说道:“贺国荣是政府办副主任,跟我的时间多一些,我对他的了解,也比别人多,发生这件事,我感到很不安,心里很难受。我之所以要说一段过程,就是想表述一个意思,从这封假信制作的出发点目,动机来看,那个青年人考试合格但政审不过关而被刷,政审有事因为张冠李戴而出错,但他人人没有被录取,贺国荣知道这个情况,表现出了关心,出面找了有关部门,不起作用,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铤而走险,冒着犯错的风险干了这件事。这个情况要是省长知道了,他会不会从为民请命这个角度给予谅解。把注意力放在关心一个青年人的前途命运上,这一点也许能得到省长的认可……我的意思是,我们有必要把这个信息及时让省长知道。”
陈长勇心里涌起一阵不痛快,让省长知道?好大的面子,一定要为这个人开托责任不是?真的收买啦?为了一点小利益,就不怕得罪省长?他忍不住插话:“这不行,张县长,你这个要求不现实。马县长在之前的经济会议上反复强调,这件事情很严重,绝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马县长所经历过的大家没有经过,体会不到。省长当时的表情,怎么说呢?晚上就要熄灯睡觉了,突然打电话给他,深更半夜打电话,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当时马县长就很紧张,他要我们很好地体会他当时的心境。”
罗大放搓几下手掌,说:“马县长很紧张,这谁看见啦?他到现在还不来,这个会没他我看是开不下去,他不来听大家发言,等到最后才来,那时候怎么拍板定案?”
有人道:“罗书记说得有道理,陈书记,你赶紧和他联系一下吧。”
陈长勇瞥了那边一眼,说:“我是很想联系马县长,巴不得他马上就来,我也不用操这份闲心了。可是刚才马县长已经在电话里交代了,他的原话是这样说的: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协助把会议开成功了,也就是说大家都处于公心了,是为了全县的大局而表决,作出正确的决定,哪怕他不在也无所谓,他都要全力支持,确保会议作出的决议得到有效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