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幼初给了陈老倌儿一沓纸,上面是上次熊安国到大沽村抢财物的字据。
本来张幼初是用作记录比较二人抢掠多少的字据,现在却成了镇江帮借据。
陈老倌儿愣了一下,就听张幼初道:“原来大沽山上的土匪头子都被我斩了头了,如今踏入正途,本应当将粮食如数奉还,奈何山路崎岖,不能一一送下山来,便委托老丈拿好这借据,来年春天大雪融化之后,到我山上按据领粮。”
陈老倌儿活了七十多年,重来没见过这等事,土匪要把粮送回来?还写借据?
“陈爷,我回来了,给你带的好大一只兔子。”
没等陈老倌儿反应过来,门便被推了开。
“你们是谁!”
张幼初转眼一看,进来一个小猎户,面庞白皙身材瘦弱,腰间缠着猎刀,手挽着一只白兔,想必是刚从山上回来。
“林子,你先出去,回头再过来。”陈老倌连连叫道,挥手让小猎户先出去,唯恐张幼初二人加害。
张幼初眼睛一眯,这小猎户有些资质,比山上那些土匪更适合学道,不由心头一动,道:“老丈莫急,这借据您便收好,我有一事相求。”
陈老倌儿脸色沉了一下,他便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些王八蛋,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事。
奈何形势比人强,只得低声道:“不知大爷有什么吩咐?”
“吩咐谈不上。”张幼初顿了一下,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来,正色道:“可否让这小猎户随我上山,修行一年?”
陈老倌儿听不真切,只以为张幼初要买人口,冷声道:“小爷误会了,这孩子并非是老汉家的,我做不得主。”
安狗子脸色实在是不好看,大声威胁道:“别给脸不要!十两银子,能买好些个两脚羊!”
小猎户林子这才明白,面前两人怕是山上土匪,于是哼了一声,迅速的将野兔一放,弯起猎弓,利落的搭上箭。
“不要胡来!”陈老倌儿吃了一惊,连忙叫住。
张幼初倒是有些无奈,凉州道统到了他这里,虽道行不高,继承不了青衣道人名号。
但也不至于连乡野村夫都瞧不上吧,挠了挠脑袋,只得用掏出一根小木剑来,看着小猎户林子道:“罢了,那便是无缘,赠你一根小木剑,山中打猎如遇危险,将其折断,我便知你方位,说不定能救你一命。”
林子愣了一下,看了看陈老倌儿,陈老倌儿也弄不清张幼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不愿因一根小木剑惹恼这帮土匪,便点点了头。
林子收起弓箭,走到张幼初面前,怯生生的拿起小木剑。
张幼初微微一笑,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日后小心些。”
说完,把十两银子放到了林子手里,拿起安狗子手里的袍子披上,推门上山了。
安狗子低着头跟在张幼初身后。
没走多久,张幼初一脚踹倒了安狗子,面沉如水,道:“人前我给你留些颜面,以后再敢威逼恐吓,使你那土匪作风,就给我去见你家老寨主!”
安狗子吓了一跳,连忙跪在雪里。
张幼初叹了口气,缓缓道:“你知道为何我带你下山?”
安狗子连忙摇头,连忙道:“不知帮主的意思。”
张幼初看着安狗子,浅笑道:“你是个能忍的人物,又诡计多端,我若不带你下山,怕是山上一众人要被你带走一半了——这倒是不错。也不瞒你,来年本帮要在镇江要开一家粮行,打算让你去做掌柜的,每日给你月饷,不必受山上穷苦,这富贵怎么拿,你自己琢磨着办吧。”
安狗子面如土色,连连点头,道:“还请帮主明鉴,狗子我忠心不二!一定能给帮主经营起来!”
张幼初没有言语,毕竟他根基还浅,又接连改变寨子规矩,众人不服,故而有那些小动作,也算正常。
水至清则无鱼,如何御下,也是门艺术。
先是给安狗子画了一张富贵饼,旋即张幼初上了山,又让安狗子招来蒋老汉。
蒋老汉一进屋,立马弯腰,道:“帮主。”
张幼初正坐在火炕上捏着花生米,听到这里,看了一眼蒋老汉,笑道:“上次让你打探的事情,如何了?”
蒋老汉一抬头,窝着手,身形半佝偻,谄媚道:“帮主让小老儿打听的事情,小老儿打听出来了。”
张幼初点点头,示意蒋老汉继续说。
蒋老汉连忙道:“入冬以来幽州通缉令只有两个,一是叫赤虬天的江湖魔头,悬赏三千两,二是一个屠夫,不知姓名,不知画像,只不过悬赏万两,倒是让小老儿惊了一下。”
张幼初思索了一下,赤虬天他不认识,这屠夫,八成就是凉王手底下的那位,不过没有自己,想必朝廷并未重视,想到这里,张幼初松了口气。
随后又让蒋老汉差两个机灵的,去山脚下看着大沽村,若是山上有劫匪下来了,及时禀报一声,而后挥手让蒋老汉离去。
蒋老汉躬身退了一处,一拉门,眉头紧锁,不知想些什么。
屋内张幼初将花生米扔进嘴里嚼着,心底下还是念叨着那叫林子的小猎户。
这世上能修道的苗子不多,知根知底的,张幼初更是要把握好了,虽说根骨只是三等,灵气也不入流,但修习张幼初的肚子里的东西,却绰绰有余了。
张幼初又在山上住了几天,喊来安狗子、曹大二人,乔装打扮,打算下山,此行一是去一趟崔家,看看能否搭上线,二呢,是打算看看镇江城有没有合适的房子,购置一栋,毕竟这大山之上,太不方便,实在不是久居之地。
雪路实在不好走,如果有外人上山,不熟悉山上地形的,十有**就葬身雪海。
因为有些山上雪大,加上风一吹,就把很多沟壑就给填上了,乍眼一看,深沟与山路区别还真不大。行人一个不注意,脚落了空,一轱辘的就埋在,若是没人搭救,人在雪堆里挣扎不了多久,冻得手脚发麻,只想睡觉,那便没救了。
这也是为什么大沽山、小沽山上为何多劫匪的原因,毕竟镇江城的官兵打不上来,便是有猎户领路,上了山顶也很难拔了寨子。
好在张幼初这几次的上下山,这条小路他倒是熟悉了不少。
张幼初在山脚下陈老倌儿那里讨了碗水喝,还让曹大扔下了十文钱。
陈老倌儿擦着眼睛,手上拿着这十文钱,还不太敢收。
大沽村离镇江城真是不远,大约是半个时辰的脚程,到了城门交了些门税,也并未太过检查就让三人入了城。
前几天张幼初来了一趟镇江,不过那次是为了回来看看,没什么正事,也却并未走城门,而是先令安狗子到城中等着,自己则偷偷在城外用土遁之术进来的。
不过此次前来,就大胆了许多。
“哎呦,不得了,不得了。”
张幼初回头一看,正身后跟上了一个老道士,想必是在城门处等着外地人到镇江城。
老道士头顶诸葛方巾,眼睛不大,眼角有颗痣,下巴留着几根胡须,身着一袭青衫,举着一杆旗,上书铁口直断姜半仙。
张幼初不由得摇摇头,假道士骗人骗到他这个真道士身上,真是好笑。
张幼初也没理睬这叫姜半仙的老道士,扭头带着安狗子、曹大就走。
三人一走,姜半仙一跟。
曹大回头狠狠的瞪了一眼姜半仙。
“呀,这位小哥,怕是前不久有过血光之灾”
张幼初一皱眉,回头看了一眼姜半仙,莫名的觉得有些眼熟。
姜半仙,露出一嘴大黄牙来,哈哈大笑道:“本仙看出一丝天机,却是唯恐泄露,不过也能提点一二,使得你趋吉避凶,公子可愿听?”
说完,抱着竿子弯了弯腰,一拱手。
张幼初排开安狗子、曹大二人,走到老道人面前伸出手掌,笑道:“愿听的,那请道长给我看上一看,见识下道长的本事,只不过说的不准,可不给钱。”
老道士笑着托起张幼初的手里,低头看去,先是一喜,忽然眉头一皱,道:“我先看看身事——啊呀,公子,您是父在母先亡,啊呀,这往后啊,却是有一番锦绣前程,只是,啧啧,不知公子知不知道,这往后——有场大难?”
张幼初顿了一下,笑道:“道长何出此言呢?”
老道士摇头晃脑的不肯说,还把手伸了出来。
张幼初在怀里掏了掏,递过去一块碎银子,老道士掂量掂量银子,熟练的放在了怀里,笑眯眯道:“生辰八字。”
张幼初眉头紧锁,道:“盛元五年,六月十三日,亥时生。”
老道士面色深沉,一把拉住张幼初的手腕,声音低不可闻,道:“你爹,可是张老七?”
张幼初面色一变,手捏道决,刚欲举起,却被老道人按住手,散了道决。
“这父在嘛,母先亡;父啊,在母先亡,怎么说都对,看能不能唬上——有谁人不想听锦绣前程,又有谁人不怕大难临头?”老道人忽而给张幼初讲些江湖本事,而后松开手,笑道:“不知公子在何处营生?”
“半仙果然好本事!”张幼初表情严肃,答道:“还请道长说明渊源。”
老道士哈哈大笑,手指了指衣衫,又一指竿子,笑道:“本仙俗家姓姜,你说我是谁?”
说罢一模抹脸,老道人一口黄牙除外,面貌细微处接连变化。
张幼初愣了一下,眼睛瞪得溜圆,低声道:“莫非你是六师伯?”
“前些日子,师傅夜算天机,晓得七师弟有此一劫,奈何,奈何。”姜半仙按了按张幼初的脑袋,摇头叹息道:“老道我终究是来晚了些,好在这几日连番推演,总算是寻到你这孩子了。”
张幼初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眼眶湿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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