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成魔十二
茶楼有两层, 他们上了二楼的雅间, 微微推开窗，看楼下的情景。
数列身着铁胄披膊铜甲的士兵整整齐齐地从路上走过，气势迫人, 但这些士兵一个个面容苍白、神情呆滞。
路夜白有些讶异, 他不知鬼城传闻, 只觉得这座城镇处处透露着诡异, 没想到竟然还有士兵守卫。
“他们不是人。”
奚漾川压低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路夜白回头, 见奚漾川看着那一队队人马走过, 神色晦暗不清。他低声问道：“阴兵借道？”
奚漾川点点头。
因为死亡人数众多，怨气阴气不散，再加上此处地势特殊，所以形成了这样的奇景。对这些阴兵来说，他们会按照生前的习惯活动, 如果被人惊扰, 就会瞬间化为厉鬼攻击敌人。
奚漾川一直对传说中的阴兵有所耳闻，但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所见，还是如此众多的阴兵。所幸只要不去打扰，这些阴兵不会构成威胁。
路夜白却发觉有些不对劲。这些士兵中，有一人显得太过特别。虽然他也面白如纸眼神呆滞, 但是他身上并未着铁胄护甲，甚至不合规矩的披着长发, 露出一张俊秀的脸庞。
路夜白正奇着, 忽然那个士兵扭过头, 往他的方向一望！
他按在窗沿的手忍不住一用力，发出了声响。
前行的士兵齐刷刷地停下了脚步。
奚漾川一惊，连忙拉着路夜白，压在地板上。他仔细听着街道上的动静，直到那脚步声又起，慢慢走远了，才松了口气，从路夜白身上起来。
借着月色，发现少年垂着眼，脸上有些微红。
奚漾川奇怪，难道是他太重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倒不责备对方引起阴兵注意的举动，反而问道：“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路夜白抬眸看他，不自然的神色很快消弭，说道：“那些士兵中，有一个抬起头来看了我。”
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都会被吓一跳。
路夜白继续说：“我觉得他……有点眼熟。”
有点眼熟？奚漾川心想，能让魔君眼熟的怎么可能是一般人，不是他的正道死对头，就是魔族部下，不管怎么想都不是好事。
他还想听路夜白继续描述，却发现对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从镜水镇离开，到前不久清醒，没有时间好好打理一下。该不会是他现在模样太过邋遢了吧。
路夜白道：“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奚漾川被他问得一愣，一时没绕过弯来。
路夜白眸光微沉，幽紫的眼瞳如上等的宝钻。
“你就不问我为什么能吸收魔气吗？”他精巧如雕玉的脸上露出一抹讥诮神色，柔声道：“或者是我该问你，明知我是魔物，为什么还带在身边？”
奚漾川哑口无言。在镜水镇之后，他就知道瞒不下去了，不管是对清一山，还是对路夜白。不过他并没想到什么说辞，难道告诉他：魔君大大，我是来攻略你的，所以先来培养培养感情？
路夜白其实在问出口后就有些后悔了。在他发现自己能利用魔气后，第一个感觉是慌，他跟随奚漾川斩杀了不少妖魔，可原来自己竟然和那些肮脏污秽的东西是一类。他不知道身为修士的奚漾川，为什么要把他带在身边，那些善意和关心不是作伪。
如果奚漾川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路夜白并不在乎。可是对方的隐瞒，让他隐隐有种不安，特别是他发觉自己的记忆慢慢恢复时，这种不安更加强烈。
曾经迫切渴望的记忆，现在却像是道催命符，他有种直觉，当记忆恢复，或许真相不会是他想要的。
他心如乱麻，就更希望奚漾川能告诉他些什么。
奚漾川沉默了半晌，说道：“我会告诉你的，再过不久。”他又顿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他这句话说地很轻很轻，像是一句随口的安抚或祝福，路夜白听在耳中，却有种莫名的酸涩。
路夜白道：“等你找到那个东西之后吗？”
奚漾川一怔。
“你到这里来，是为了寻找什么东西吧。”
原本路夜白以为那个罗盘只是指引妖魔所在，可是后面他发现并非如此，罗盘的指引明显更有目的性。他从镜妖体内得到的东西，在以往也见到过奚漾川从妖魔身上得到。
路夜白本以为奚漾川会解释几句，可等了好一会儿，对方仍然低着头。
他内心有些气恼，他并不是想指责质问对方，他只是希望对方能不要隐瞒他。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他小心地抬起奚漾川的头，发现对方双眼紧闭，一副痛苦之色。
他连忙道：“奚漾川，你怎么了？”
奚漾川哇的吐出一口黑血，虚弱地睁开眼，握住少年的手，说道：“你……别、别怕……”
路夜白愣了愣。他想不到自己会听见这句话，受伤的明明是奚漾川，怎么被安慰的成了自己。
他不知自己在奚漾川眼中是什么形象。惶然的双眸，冰凉而颤抖的手，像是纸做的，一戳就破。
奚漾川被体内的魔气折磨，还有闲心想，诶，原来路夜白也有这样的模样。他还真以为对方永远那么高高在上八风不动呢。
他忍不住想到了边秋月，这两人一样的矜傲。不过若是边秋月，只怕眼泪已经连了线样的坠下来了，路夜白却是抿着唇镇定的模样，只是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
奚漾川靠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吗？”
奚漾川半阖着眼，月光在他脸颊勾勒出漂亮的弧度，冰冷漠然。
“那不是你想要的答案。”
“即使这样你也要去寻找那个东西，就那么重要？”
“……是。”
“那好。”路夜白转头看着他，被那双初具气势的丹凤眼盯着，竟然有一种逃不开躲不掉的错觉。
奚漾川听见他说：“你想要什么，我就替你拿来。”
……说得真好听，还不是你的东西。
系统：“你发现了没有。”
奚漾川：“？？？”
系统慢吞吞道：“你只要一心动，就会开始吐槽。”
奚漾川：“……”
系统还不打算放过他：“上个世界也是。”
看破不说破不是基本规则吗？！还能不能友好相处了系统！
谁知道系统又来了一句：“你不要陷得太深。”奚漾川只知道完成任务攻略目标，其他一概不知，但事实上背后隐藏的事还有许多，等一切结束，它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你是在担心我吗？突然好感动。没办法，谁叫每个世界都那么合我胃口。”他笑嘻嘻，“真担心我，不如给我泄露一点啊？”
“……无可奉告。”
“小气。”
过了会儿，奚漾川问道：“我还能活多久？”
系统：“……半年。”
“半年啊……”奚漾川思忖，半年足够他做很多事了。
在他使用自己的心头血为药引时，就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结局了，如今时间比他想的还要宽松些。路夜白修炼的归元心经太过逆天，一旦炼成，天下无敌。可是稍有差池，就会引火**。
当初他捡到变成少年的路夜白时，看到的不仅是他一身狼狈，还有那摇摇欲坠的生命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