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阵轰鸣,身陷绝地。
北域仙军一方,出现了一种截然相反的情绪,有人红了眼,盯着尊府那散乱于关州群山之上的鬼神、尊府神卫等人,嚎嚎叫着便冲了上去,拼命厮杀,口中还低吼着什么“扬眉吐气”、“回家娶了二妮”、“赚得功德做宗主”之类的话,那些面对着他们的鬼神与尊府血脉等等,全然没想过北域修士还有这一面,以前畏畏缩缩的他们,居然敢把自己当猎物。
另外一种,则是恐惧与绝望。
本是想着冲进关州群山来,跟在别人身后捡功劳,却没想到,眼前出现的竟是一片死地,身前,无尽阵光,磨灭同伴血肉,恐惧战场,一眼望不到边,而身后,地火阵烈焰冲天,已将后路堵死,遍眼望去,身边皆是惊恐与绝望的惨叫,甚至已吓的连法宝都祭不稳了。
他们现在头脑一片混乱,根本不知道是如何陷入了这片绝地之中的,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更不知道身前这些大阵,应该指望哪位高手过来破掉,破不掉的话,自己又该如何?
“哗啦啦……”
也就在一片绝望里,外面血河泛滥,弥漫半边天空,太白宗主身裹无穷血气而来,冲入了这片战场之中,不知有多少人,抬头看向了太白宗主,认出了那片血气,顿时兴奋不已,高声呼喊着救命,但身在半空之中的太白宗主,只是血河一翻,扔落了无数人下来。
定睛看时,便见那居然皆是一个又一个的老阵师,皆是此前在仙殿里面讨论过破阵之事,甚至还抢过破阵机会,但事后又老老实实闭了嘴的,皆被扔进了这片战场,太白宗主的声音激荡四域,传进了诸仙军耳中:“北域阵师皆在此处,破阵求生,不过一念之间……”
“哗啦啦……”
无数听到了这声音的仙军,还有没听到这声音,但见别人都向这里冲的仙军,争相冲了过来,要将那些老阵师们夺在手中,目光血红,倒像是正在夺的,乃是求生机会。
“太白宗主,你……你怎可胁迫吾等入战场?”
“赵……赵真湖,你这无耻小人,你……你是在故意害人啊……”
“太白宗,我四柱门与你们生生世世,势不两立……”
那些老阵师被血气激的头晕脑胀,全然不知道什么事呢,便被裹挟进了这片战场,待得清醒过来时,便已然看到了一片绝望景象,冲天而起的阵光,还有周围正一脸哀求,明显将他们当作了救命稻草的仙军们,心间涌起了无穷无尽的恐惧,挟着绝望愤怒大骂了起来。
“只许仙军儿郎拼死搏杀,却不许你们也进来搏一搏命么?”
而太白宗主对于这等怒斥,居然只是森然冷笑,转瞬间便已作化血影远去。
一时间,下方的怒骂之声,更加汹涌。
……
……
“这……”
而此时的仙殿之中,见得太白宗主裹挟了诸方阵师,冲进了战场,息家家主、雪山宗主,以及刚刚才从炼丹室出来的古通老怪,看到了太白宗主的行径,皆已惊在当场,甚至觉得像是已经陌生了,古通老怪眼神都变得有些黯然,低声道:“老太白啊老太白,你……”
“以前的你,只是修炼魔功,提升修为,但你为公为义,却无人会将你当成魔头,可这一次,你做了这些事,无论此战结果如何,今后的你,都会被当成真正的魔头……”
“原是这等爱名惜体面的人,怎么就非要做到这等程度呢?”
“……”
“……”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亦往!”
息家家主大步走向了仙殿门口,猛然回头,看向了这仙殿之中,无数神色怪异,忧心忡忡的老修们,森然喝道:“大战已起,百万仙军,近半入局,吾等又岂可继续置身事外,诸位,一世修行悟道心,千劫万难终将临,事已至此,高高在上,指点江山便不合适了!”
“我等,也要入局!”
仙殿之中,沉沉寂寂,一时竟无人回答他的话。
息家家主有些低沉的一笑,沉声道:“我与他不同,我不敢逼你们!”
说罢了这话时,他大袖一甩,身后七八道紫气缠绕的神符飞起,便如七八道旗子,而后他飞身冲出了仙殿,喝道:“息家儿郎听吾之命,速入战局,为我北域搏一线生机!”
紫气狂涌,惊天动地,直入了战局之中去了。
雪山宗主慢慢起身,沉吟半晌,向仙殿之内的诸修微施一礼,出殿,入战场。
仙殿沉默的更厉害,起码上百位道统不同,修为不同,但能够入这仙殿议事,却皆代表着他们地位不俗的修士,在这时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无声无息之间,隐然分成了几派,有人狠起心来,咬紧牙关,大步出殿,向着外面的战场冲了过去,身形沉默而坚定。
也有人犹豫不决,仍然在仙殿之中观望,去也不是,走也不是。
“清风徒儿!”
一片沉默之中,古通老怪,忽然低声厉喝。
一直躲在了廊柱后面的清风童儿露出了一个脑袋,小声的叫道:“师尊!”
古通老怪喝道:“取为师的黄金药杵来!”
清风童儿没有犹豫,默默的取出了一杆金灿灿的药杵,双手捧着,递到了古通老怪面前。
古通老怪呵呵一笑,将黄金药杵抓在了手中。
然后便见清风童儿也取了一杆黑黝黝的玄铁药杵,道:“师尊,我陪你一起去!”
古通老怪眼神微微动容,旋及哈哈大笑,道:“好,为师会护着你的!”
清风童儿悄悄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道:“师尊,我本领其实已经比你高了……”
一老一小,两道身影大步向殿外走去,而留在了殿内的明月小姐泪眼迷蒙,向着他们两个的背影行礼,一时间,仙殿之内的气氛更压抑了,还有不少人,皆望着古通老怪二人,望着满面泪珠的明月小姐,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抑与绝望,这种情绪,让人心怮。
“哈哈哈哈,世间有趣,便在这里……”
一片沉默里,四十九剑萧剑渊,忽然大笑,将剑匣背在了身上,一边慢慢悠悠往外走,一边笑道:“一念成仙,一念成魔,变者不是心,只是名。一念冲动,入战场为雄,一念畏惧,终成了鼠辈,变者不是人,而是胆。或许我们有人会葬送于这里,甚至后世也无人记得,或许我们有人会坐捡便宜,甚至事后夺得了本不该属于自己的好处与虚名,但是……”
他微一驻足,低声笑道:“天地可证,这些事,总是我们做的!”
哗啦啦……
他衣袂翻飞,也冲入了那片战场中去了。
而这仙殿之中,终也有人挣不过内心的争扎,冲进了战场,也有人对视几眼,认定了这一战会是最为凄惨的结局,于是悄无声息,从后门退出了仙殿,不知逃向了哪里……
明月小姐一直在仙内看着,冷眼旁观,不发一语,不漏一趣÷阁。
……
……
浩浩荡荡,半空之中,九天之上,无数高人,涌入了战场。
而在下方,还有令旗挥舞,更多的仙军正自后漫漫涌来,成为了这战场中的一部分,十门鬼神阵已然在迫不得已之下,运转到了最强,分割交织,将整片战场困在了其中。
元辰子知道,这时候应该给北域仙军留一条后路,如此才好让他们军心崩溃。
可是他已经没办法这样做了。
战场太庞大,太乱,便是他在操控十阵之余,也已顾及不到其他。
尤其是,鬼王与雪女,都已入了战场,这时候让他们暂退,本就强人所难。
于是,他也只能摧动了大阵,竭力困杀一切人。
而于阵中的北域仙军,这时候也只能凄惶无主,全凭了自救。
再无言语,可以形容他们这时候面临的恐惧,他们被剩余的七门大阵,以及无穷的鬼神与尊府血脉围在了中间,某种程度上,简直像是待宰的羔羊一般无助,他们有人身若筛糠,抱着脑袋躲在了岩石下面,却还是被阵光扫灭,他们有人怒吼着冲向前去,却还是被鬼神吞噬,他们有的弃了法宝,嚎啕大哭,他们有的破口大骂,骂仙盟怎么陷自己入绝地……
有绝望的仙军围住了那些阵师,哀求着他们快去破阵,但这些阵师早就已经绝望,愤声大骂着:“这等高明大阵,我们哪有办法去破啊,还不明白吗?我们都被那该死的赵真湖给骗啦,他故意将我们陷入了绝地,他是在逼着我们去死啊,我们早就被他给放弃啦……”
仙军陷入了彻底的绝望,有人拜伏在地,哀求尊府饶自己一命,愿世代为牛马。
只可惜,这样混乱的战场之上,哀求是没有生路的,他们被鬼神吃了,尊府血脉杀了。
甚至有些,直接死在了自己人的刀剑之下。
而剩下的人里,则也出现了不同的反应,有人咬牙,直接拿刀架在了阵师们的脖子上,青筋毕露的大叫着:“你是阵师,你一定有办法,反正左右都是死,就不信搏不出生路!”
也有人直接一刀砍翻了阵师,痛骂着:“都是没用的废物,我们自己去破阵!”
……
……
这是一片绝望的修罗战场。
但绝望之上,却隐隐有些此前很少出现在北域修士身上的东西在孕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