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窍’毁掉之后,”当指尖就要与瞳孔上的阴影重叠时,张良忽然轻声说道,“我是不是永远都不能‘觉醒’了?”
男子的手指黯然止住,与那只目光深邃的瞳孔就保持着最后一寸的距离。
“理论上说,是这样的。”男子也轻声回道,“但不能‘觉醒’也只是毁掉‘火窍’后结果的一部分,而已。”
“目前能肯定的,只是你不会死。”
“啊……”张良长出了一口气,眼神里说不出的难受。气息从喉咙里出来时,身体会本能地想要闭眼,但是他忍住了。
“可惜,我到今天都还不知道自己的‘觉醒’是什么样子……”
男子扬起嘴角,那张与张良完全一样的面容露出微笑,安静不语。
虚无里生风,轻拂起男子额角的银发,暗岩蓝的古衣开始在飘荡,波斯帽上那片天鹅羽却还是很安详。
深邃的眼眸彼此对视,偶有一瞬间,张良觉得男子的穿着很别致……
“我想再提醒你一句。”男子叹息一声,对张良说道。语出的时候,他的食指一直悬在张良的左眼瞳孔上。
“我们现在可以用毁掉你‘火窍’的代价来抹去预言,但是改变预言并不代表就能拯救这一切。我们只是抹掉了一个既定的结果,迫使天意会重新裁决这个命运的断口。”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你们还可以做出一切能做的努力,但是最终的结果却是个未知数。”
“也就是说,你毁掉‘火窍’换来的,也只是一个把所有人命运投进壶中重新博弈的机会。你们的结果,这个世界的未来,未必会变得更好。可能那么些人还是要死,甚至可能一切变得比预言里描述的更加糟糕。”
“很可能你也会死在里面……”
男子变得语重心长起来,像是在给张良最后的忠告。
“但如果你选择放弃的话,放弃改变预言去赌这最后机会,就让一切按照预言上顺利发展,那至少你自己可以活下去,并且你的‘三窍’也完好无损……”
“我不是在劝你,也不是在给你建议。”男子强调道,“我只是想让你想清楚一切,要想清楚。”
听着男子最后的话,张良陷入沉思,一直睁着的左眼不禁有些闪烁。
而男子看着张良沉思的双眼,最后问道,“所以我现在最后问你一句——”
“即便如此,你也还是要选择毁掉‘火窍’去博一局吗?”
张良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男子的眼睛,在余音停落的间隙里,有一只无形的刀插中了他心里最后的犹豫。
但几乎就在转息的刹那间,几缕锐利的金色光芒从左边投来,闪耀地刺在了张良眼睛的阴影上。那是从九米之外的虚拟窗口投来的光线,在那存亡旦夕的现实画面里,嬴政再次爆发了上千只光剑的冲击,朝向现实里昏迷的张良,以及挡在张良身前的宫本武藏。
光线刺破了张良眼里的阴影,他不再犹豫,也不敢在犹豫。
如若经年之后他会回忆起今天这一刻,也许是真的想清了一切,也或许是被现实逼出了决绝。
但总之,他最后说了。
“我决定了,来博这最后一局吧。”
声音落下的一瞬间,谁都不再迟疑。
男子的食指越过最后一寸距离,径直如虚影般透入了那只坚定睁亮的左眼。
——“在朕的荣光下毁灭吧!蝼蚁们!”
千江岭上,嬴政放肆地狂笑着,孤绝如风的笑声回满了整片黑色的夜穹。
在远未到来的黎明前,那龙之明瞳的光亮仍主宰着今夜。
他展着双手,全身的魔蓝能量都随着笑声疯狂涌动。五圈法阵在他背后金光大盛,清亮的铿锵声风涌不息,那是成千上万的光剑在凝结,一边凝结一边出阵,繁如群星的锋芒全部遥指向千米之外的地面。
就差一点了,还有那顽抗的宫本和昏迷的张良,只要这一阵光剑雨落而下,就能将他们全部杀死。
然后所有的敌人,所有在千江岭阻拦他的蝼蚁,就全部消灭了!
而就在此时,一声凄楚的呐喊却从地面上拼命传来。
“阿政!收手吧!不要再杀了,你的执着已经害死了太多人了……”
披头散发的芈月在地上已经泣不成声,她软倒在千米金红消亡的残骸里,荡着一直伤残右臂努力地想爬起身来。
已经够了,真的已经够了……她仰着落满灰尘的脸,泪湿的眼睛只凝望着长夜里那抹明光。从苏醒后开始,她就看见了嬴政凌空的孤绝身影,亲眼目睹着无数只光剑从天而降,将地面上的人一个个穿刺杀灭。
她听到了嬴政的怒笑,看到了嬴政的疯狂,现在这个凌驾夜穹要杀灭一切的男人已经不是那个目光澄澈心怀天下的孩子了。这么多年的岁月里,她是亲眼看着这个孩子一点点长大的,但是他走得太急,走得太深了。
那双龙之明瞳的目光,已经变得太可怕了……
“到此为止吧……一罪再罪,你会遭天意惩罚的啊!”是自己将这个孩子养大的啊,嬴政所有的罪孽都有她的责任。芈月知道自己没有做好一个继母的角色,也知道这些年里嬴政的变化太多太大。
如今的局面已然不是她一个秦楚宣太后可以把握的了,但她希望这一切能停下来,这一切都该停止了。
“闭嘴芈月!”然而嬴政却不屑一顾,面对着母妃芈月的呐喊,他手上的攻击也始终没有一丝迟疑。五圈法阵的金光依然盛放如旧,无数的光剑还在迅速凝结。
“朕即天意,谁敢罚朕!!!”
没有人能够制裁他!他拥有龙之明瞳,是站在众生命运之上的君王。这些在此阻拦他的人才是历史的罪孽,一切都是他们的错,他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这些疯子,蝼蚁!他必须杀了他们!
龙之明瞳的光芒里凝练出血的殷红,嬴政的杀心已经在此刻演化至极。
“收手吧……阿政……”不绝的泪水从两眼淌下,湿润了芈月满脸的憔悴与沧桑。她痛苦而绝望地呐喊着,但是漫天的光剑却匆匆直下,没有一点迟疑的决绝。
将近一千四百米外的乌江岸边,身负三十柄光剑的鬼武者宫本已经血流遍体。在他正前方的视野中,是三百只新的光剑穿空来袭,如一阵走地狂风袭向那伤痕累累的稻草人。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对抗,结局是宫本武藏必然的死亡。
但是恶鬼的眼睛狰狞出血红,宫本武藏这个“稻草人”就是不甘倒下,那点固执的残念拽住了他全部的生命,让他无论如何也要拖着这副残躯,再举起手里的刀和剑。
一道浅蓝色的光弧划破夜色,无数晶莹璀璨的碎石从天空飞出,汇聚在鬼武者宫本的身前,以一股强大而无形的引力扭转成回旋的风暴。
“晶石·风暴!”
光剑如雨倾下,晶石成风相迎。
巨大而繁杂的惊响声中,三百多只光剑全部冲入了晶石碎片旋成的风暴里。暗金色与浅蓝色的光芒冲激交融,激变出一片苍白刺眼的光晕。
光剑是锋利无比,每一柄都凝聚着纯粹的强大能量,狂袭冲击下,将所有触及的晶石都击毁成了璀璨的粉末。但晶石也坚硬刚强,每一片都带着刀剑般的冰冷锋芒,正面冲锋中,将所有冲下的光剑都击断成了明亮的光尘。
于是一场风雨冲激,三百多只光剑与所有的晶石碎片双双俱灭,在惊响之余,全部散落成了漫天耀眼的光华。
“是谁!”嬴政扬天一喝,帝王之怒穿透长空。
“又是什么蝼蚁之辈要与朕作对!?”
龙之明瞳锐利地凝视着,在一千四百米之外,鬼武者宫本的后方,分明出现了一道依稀的身影,就是那个人出手挡下了这一阵三百只光剑的冲击。
鬼武者宫本也惊诧地喘息着,凝望着眼前散落的耀眼光华,浸血的后背还透出丝丝冷汗。没有回头去看,他认得那种晶石的奇异攻击,是那个人救了他……
平静的呼吸声从后方传来,急促而稳定。
觉醒了剑舞者形态的花木兰站在十米之外的岸边,右手扶着重伤的韩信,左边跟着受怕的二灰,然后身披战衣的她直举着一只穿着環金手甲的左手,锐利的目光凝望向前方光华散尽的虚空。
刚才那电光火石的瞬间,就是她使用剑舞者的秘力“晶石”挡下了嬴政一阵三百发的光剑冲击。
“还好赶上了……”剑舞者花木兰叹息一声,目光里的严峻稍稍放下了些许。其实出手的时候她自己也没把握,还好全力以赴的“晶石·风暴”还是挡下了那阵剑雨,不然宫本武藏和张良很可能都难逃一死。
喘息之后,剑舞者花木兰就用力撑起韩信的身体,领着二灰一起向前走去。
从乌江下游逃上岸后,花木兰用“龙火烤白豚”解决了腹中谜一般的饥饿,然后就毫不犹豫地迅速返回向千江岭中心。(龙火烤白豚:用纯净龙火落地后的残余火焰烧烤新鲜脊刺白豚肉,无配菜,无佐料,无污染,来自大自然的美味……)
沿着江水返回的过程中,花木兰顺手救下了重伤落水的韩信,还遇到了孤自惊惶逃跑的二灰。
看到韩信被数剑穿体的伤势,和二灰那副害怕极了的模样,花木兰就能想到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战场上应该发生了很可怕的事。于是她不敢迟疑,直接释放觉醒形态,全速全力往回赶。
一路上,除了重伤的韩信必须不能扔下之外,花木兰其实没想再带上二灰的。她想它只是一匹普普通通的狼,本帮不上什么大忙,却陪他们经历了那么多危险,也是很可怜,索性就让它逃去自生自灭了吧。
谁知二灰这家伙从头到尾都给吓惨了,惊慌失措的它看到花木兰就像看到了最安全的保护伞,结果哪都不肯去,就死死跟着花木兰的脚步,“忠诚”地一路跟回了战场……
剑舞者花木兰走到落满剑骸的岸边,一边拔剑轻清除剑骸,一边看向倒在地里的扁鹊。
“你还好吗?”剑舞者花木兰看着扁鹊苍白冰冷的脸庞,疑惑地问道。
眼前的扁鹊,已经是被几十柄光剑刺穿了身体,像罪人定十字架一般被死死定在地上。因为倒在岸边,江水阵阵荡漾,半个身子几乎都浸在水中。而他本人毫无动静,一张脸苍白冰冷,眼睛也静止凝固,完完全全就像一具死尸一样。
但是花木兰敏锐地注意到,扁鹊那只僵硬无力的右手上,还紧紧握着纯黑色的魔龙水晶。
于是寂静的片刻之后,扁鹊死尸般的脸庞缓缓一动,嘴里又吐出凄冷的声息。
“没事,死不了。”
“那就好。”剑舞者花木兰叹着,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果然有魔龙水晶的生命力量吊着,扁鹊没那么容易死掉。
于是剑舞者花木兰一挥巨剑“苍霄”,把扁鹊右边的光剑残骸全部扫尽,清出一块干净的地后就把右手扶着的韩信放躺在扁鹊的旁边。
因为之前落入江水,现在的韩信浑身湿透,一头长长的湿发能拧出水来。他胸口、腹部里还残留着十几只光剑的残骸,不知道有没有伤及要害,但血是一直缓缓在流,和着江水染透了满身衣物。
身负重伤的韩信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躺倒在地上时连眼睛都睁不开,只有嘴里还在不停地呢喃,但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帮帮忙,别让他死了。”剑舞者花木兰看着扁鹊的眼睛,目光恳求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