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今天要回家。
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消息在这座全上海所有顶层人物都挤破了脑袋想要进来坐一坐的豪宅里引起的躁动是外界所不能想象的。
宅子傍山而建,三面环山,坐北朝南。
外院墙高五米,通体做古,呈暗黄。色
院门三间,一高两矮,皆内嵌于墙内,门旁两只两人高石狮,雄狮咆哮,雌狮爱小。
山上本有一注清泉从门前流过,因《藏经》中有“气随水而走,故送脉必有水”的说法,故而已将此泉引入到宅内。
大门常年紧闭,之前只有老太太过来的时候才会打开,后来在老太太的授意下,也习惯性的从西侧仪门进出了。
从那以后,大门已经很久没有开过了。
可是今天,已不知有多久没有打开过的大门竟然敞亮的开着,隐约可见门内景色,颇为壮观。
门口,一名容貌古朴的老人垂手侍立,纹丝不动,已不知站了多久,院内负责修缮花草和清理卫生的佣人都好奇地偷偷瞧过来,望向这个已不知在这座宅子里待了多久的老人,望向这个掌管着整座宅子大小事宜的枯槁老人。
他们大概猜到这个一直兢兢业业照看着宅子的老人为什么会站在门口,因为有消息传出已有半年多不曾回过家的大公子今天要回来。
就连他们这些外院的佣人都能感觉出今天宅子的气氛有些不太一样。
这间宅子的大公子,那个在任何人看来都无可挑剔的大公子,那个传说从出生起就不会哭,从女主人离开后就不曾笑过的大公子,那个不爱说话却能迷死上上下下一大片人的大公子,今天就要回来了!这叫人如何不兴奋?
不要说那些才进来工作的还没见过公子爷真容的新佣人,就连那些已经在这里工作了许多年已见过许多次甚至有些还是看着公子长大的老人们也都心心念叨着什么时候能再见上一见,因为只是看一眼就会觉得一天的心情都会好上许多。
老人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甚至连表情都未曾有丝毫的变化。
他仿佛要这么一直站下去,仿佛已经站了一个世纪。
一阵清风拂过,吹起老人那没有刻意去染的花白的头发,可老人还是默默的站着,仿佛一尊石佛。
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老人转过身,对着翩翩而来的女人轻轻欠身,问候道:“夫人。”
来人是个极漂亮的女人,看不出年纪,看不细妆容。眉梢带风情,眼角有媚态。似笑非笑,似嗔非嗔,似喜非喜,似怒非怒。天然一种说不出的风流,自领一段说不尽的风骚。
没有故作清高,也没有多孤傲,但就是有种凡夫俗子会望而却步的感觉。
女人优雅地来到老人身旁,看了看远处,笑道:“还没有来吗?”
老人恭敬回道:“没有。”
女人点头笑了笑,然后如老人之前一般抬头望去。
老人再次躬身道:“夫人,有风,您回吧,我在这里就可以了。”
女人笑道:“没关系的,葛老,我也好久没有看到这个孩子了,怪想的。”
老人不再坚持,挪了挪脚步,站到了女人稍后一点的位置。
突然,远远地,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来,但很有规矩的在门口缓缓停下,司机下车后毕恭毕敬的打开后排车门,从车上下来一个半大不小的男孩子,急急忙忙跑到两个人跟前,拽着女人的衣服问道:“妈,我哥回来没有?”
女人抚摸着男孩儿的头发,温柔的摇摇头。
男孩儿得到答案后长呼一口气,灿烂一笑,略显急躁地陪着两个人一起等候。
三个人一同望向道路远方。
不久,一辆银灰色cc远远驶来。
车开到门口停下,人却没有下来,车窗打开,里面是一个好看到不像话的男生。
女人微笑道:“云心,回来啦!”
小男生趴着车窗兴奋叫道:“哥,哥!”
老人躬身道:“少爷,您回来了。”
车里的男生问道:“葛叔,我爸在家吗?”
老人再次恭敬道:“老爷在客厅等您。”
男生恩了一声,然后看着趴在窗子上一脸兴奋的小男生,略带嫌弃道:“今天周末吗?你不需要上课的?”然后不理睬小男生委屈的样子便径直开了进去。
小男生本想跟上去,结果被他身后的女人不动声色的揽在身前。
从大门口到里面的三座主楼大概还有六十米的距离,六米宽的路旁是两座草坪花园,主楼前方厅台下面是一方水池,池子里立着一座栩栩如生的假山,山上有清泉,涓流而下。
刘心经过的时候,西花园里收拾花草的佣人们透过没关的车窗远远地瞥见了车里人的侧脸,然后几个年纪稍小的就羞得满脸绯红。
刘心把车停在了东侧的车库,然后来到二楼的客厅。
这间按照巴洛克风格设计的客厅是刘心的爸爸为刘心的妈妈专门设计的,因为刘心的妈妈是一个极简主义者,所以这间剥离了豪华,只留下色彩和曲线效果的巴洛克式客厅就有了那么一点不伦不类的感觉,可刘心的妈妈喜欢,所以哪怕是整间客厅只有一张椅子,刘心的爸爸也会觉得就是最好的。
在刘心的妈妈离开以后,除了收拾打理的几个专门的佣人,这间客厅就只有三个人能进来。
刘心的爸爸,刘心,以及那个看上去跟这些建筑一样古老的管家,葛老。
刘心来到客厅的时候,一个男人正坐在一张棕红色的沙发上认真地翻阅着什么,刘心就像是什么都没看到,先是去了卧室,换好衣服出来后在高大的书架上随手拿了本书,倒在一个单人沙发上看了起来。
两个人自顾自的看着手里的东西,仿佛客厅里只有他们自己一个人。
一个多小时后,男人放下手里的资料,抬起头看着那个跟自己年轻时颇为相像的儿子,轻声道:“回来啦。”
刘心依旧自顾自看着书,随口嗯了一声。
“见过你佩姨了?”
“门口碰见了。”
听出儿子口气中的不耐烦,男人并没有在意,问道:“王玉怎么样了?前几天跟你王叔吃饭,听说伤的不轻。”
刘心翻了一页书,有些不屑道:“我还没问你上次那顿饭是什么意思,2.8个亿就把你打发了?已经落魄到这种程度了?”
年纪本就不大而且英气犹存的男人像是在记忆中找了找才记起来眼前这个儿子说的是什么,平淡道:“你说是那个姓栗的浙商?我没记错的话,是姓这个吧?那天晚上我也是第一次见,你王叔最近这段时间好像在打点江浙那一带的关系,据说这个人在那一片有不小的影响力,所以让我也见一见,表示下诚意。他女儿不是你们学校的么,之后没联系?”
刘心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问道:“姥姥姥爷什么时候回来?”
男人伸了个腰,大概是坐太久了,骨头发出咯嘚咯嘚的声响,“你姥姥姥爷年纪大了,以后这个日子就不过来了。”
刘心翻书的手停滞了一下,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他们自己跟你说的?”
男人点了点头。
刘心只觉得一阵委屈从胸口涌出,很酸,只得干咽了几下才忍住了,狠狠道:“他们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知道今年是我妈妈的本命年吗?”
男人没有回应,许久后才轻声道:“人都已经不在了。”
刘心将书扔在了沙发上便离开了,只丢下一句话:“以后谁都不用,我自己去。“
葛老端着两杯新煮的咖啡进来,正好看到负气而去的大公子,于是把一杯咖啡放到男人面前黑色的木桌上。
男人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对准备离开的老人说道:“葛叔,你把咖啡送进去,顺便告诉云心,我陪他一起去。”末了又补充道:“就我俩。”
老人回了句是,就端着咖啡去了刘心的卧室。
西侧主楼的二楼,一个后现代极简主义风格极其明显的客厅,比起东侧那间要明亮简洁太多,没有厚大的窗帘遮挡阳光,整间客厅给人种心情舒爽的感觉。
一个女人安静的坐在乳白色的沙发上,慵懒的翻着一本杂志,仿佛一只养尊处优的白猫。
看到男人进来,她缓缓起身迎了上去,已经到了嘴边的问题在看见男人的表情后变成了一句“没关系的。”
男人挤出一个笑脸,安慰道:“委屈你了。”
女人摇摇头,宽慰道:“我有什么可委屈的?姐姐在的时候对我那么好,我能陪在你身边也都是因为姐姐,姐姐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跟自己的孩子之间有什么委不委屈的?云心如果不乐意我去见姐姐,那我就忍一忍,我会等到云心愿意跟我一起去见姐姐的那一天的。”
“可是已经十多年了…”
女人故作没有听懂男人的意思,接过话来说道:“是啊,十二年了,我十二年没见过姐姐了呢,真是好想姐姐。”
男人望向这个刘心的妈妈临走前亲自挑选的女人,这个即便可以名正言顺却从不以女主人自居的女人,这个刘心十几年没有说过话却从未抱怨过一句委屈的女人。
男人知道再多好听的话都没用,眼前这个女人不需要甜言蜜语。
“我听葛叔说云彦也回来了?”
女人笑笑道:“是啊,听说他哥回来了,屁颠屁颠从学校赶回来,结果被他哥一句话给送回学校去了,连大门口都没进来。”
男人也笑了,“云心还是很疼这个弟弟的。”
女人撒娇一样挽着男人的胳膊,:“这个啊,不用你说!云彦天不怕地不怕,连你这个叱咤风云的老爹的话都敢当耳旁风,唯独对这个哥哥不一样。云心随口说句什么他都能寻思一整天,刚才云心不过问了句今天不休假怎么不在学校,结果云彦就立刻回学校去了,委屈成那个样子了硬是一句解释都没说,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我这个做妈妈的啊,是白当咯!”
男人宠溺的看着她,笑了,笑得很开心。
…………
东主楼三楼卧室,一个天之骄子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相框,怔怔的望着。
相框里有三个人,草坪上坐着一个让人看一眼便忘不掉的帅气男人,正苦着脸笨拙地抱着一个不知为何哇哇大哭的小男孩儿,男人身边坐着一个如何看都算不上漂亮的女人。
女人眼睛小小的,鼻子小小的,耳朵也小小的,没有细致打点过的头发被风吹得也有些乱了。
不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可是她望着镜头的方向,笑靥如花,仿佛可以魅惑众生。
刘心记得他妈妈曾说过他小时候不喜欢拍照,对着镜头就会哭,而且不允许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抱,包括他的爸爸,否则就会一直哭个不停。
于是在刘心六岁生日那天,在照片里唯一在笑着的那个人的主意下,留下了这张照片。
谁知竟成了三个人最后的合影。
因为刘心小时候不亲近除了他妈妈以外的任何人,所以刘心的姥爷、姥姥、爷爷都不疼他,到了最后连累的他的妈妈都不受二老的欢迎,只有他的奶奶和爸爸义无反顾的爱着他们。
刘心望着照片里的女人,红着眼睛喃喃道:“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