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滩有两个出名的胖子,其中一个胖子声名如雷贯耳,黑白两道无人不知,近几年渐渐有了万蛇吞象的态势,无人敢小觑,这便是人称董胖子的董尚文,言传他这两年就将挤进上海滩第一线大佬的行列,坐镇名人堂。另外一位相对来说声名不显,但依旧是让黑白两道常常念叨着舍不得忘记,人称诸三胖的诸三。
诸三胖声名不响,但手腕通天。
说他名声不响是因为他没有自己的势力范围,所以做不来仗势欺人的买卖,也就没那能力去欺男霸女,横行街头,行侠仗义就更谈不上了,是一个比散仙还要地道的散仙。说他手腕通天则是他有着整座上海滩仅此一家别无分社的傍身伎:百晓通。全上海,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只要是稍微混出脸面的人都清楚一个事实,只要价钱公道,从诸三这就没有买不到的消息。倒是也时常会有人败兴而归,骂骂咧咧说些什么名不副实的气话,但任这群人怎么不服气,诸三都从未解释过半句,因为大家心知肚明,这群人之所以没买到想要的消息,只可能是价钱不够高,或者说本事不到家,赖不到人家诸三身上。所以,即便诸三没有一丁点自己的势力,也时常会有大佬们“光顾”,出了什么事情不需要他去央求也自会有人出来摆平,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日子过的倒也逍遥自在。
至于诸三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没人知道,所以诸三还有个外号叫诸半仙。
墙上的钟显示凌晨一点半,可是此刻的诸半仙却睡不着觉。
旁边的女人入梦香甜,雪白娇好的胸脯露在毯子外面,随着呼吸一起一合,毯子下的腰身曼妙无比,修长诱人的双腿呼之欲出,漏出来的小腿纤细而白嫩。
女人睡的很香,呼吸平静,卸了妆却依旧黑长的睫毛随着眼皮偶尔的颤抖而颤动,不知道正梦着什么,双眉微蹙,精致的面容任谁来看都是个无可挑剔的美人。
诸三睡不着。即便已经在身旁的美人身上泄了两次火,可还是睡不着。
诸三有心事。
今天他接待了一个客人,贵客,谈不上他接待过的最尊贵的客人,但也是他没办法拒绝的,四爷培养的储君,贝勒。
贝勒今天来买的消息说贵不贵,说不贵也贵的吓人。
他要买少爷一伙儿人的确切位置,而且点名要王玉的。
诸三知道他要干什么,诸三也知道少爷这伙儿人的动向,诸三还知道少爷这伙儿人的底细,但诸三不知道贝勒知不知道,他觉得,贝勒应该不知道。
诸三本来不想做这笔买卖的,他也不想搀和这件事,他比贝勒更清楚事情会发展到什么样的严重后果,少爷那一伙儿人,动起来,非常麻烦,可他也没义务提醒贝勒,所以他不想卖。
可是贝勒开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他诸三的这条命。
贝勒阴森森笑道,如果不给他消息,他就先做了身旁这个女人,然后再收了他诸三的这条命。
诸三知道贝勒是怎样一个人,说不上言出必行,但为恶必做,所以诸三相信贝勒干得出来这事。
在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离开时,或许在贝勒看来,这事儿很快就会结束,但诸三知道,这事儿才刚刚开始,而且近乎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只是那个现在躺在医院不知是死是活的年轻人一个人的事情的话,或许也不至于如此担惊受怕,搞定一个富二代,贝勒不行,还有后面的四爷。可现在的情况是,贝勒这看似解气的釜底抽薪抽醒了一群不可小觑的雏龙,诸三不知道他会不会被殃及池鱼,毕竟,他现在已算身陷其中了。
诸三睡不着,诸三觉得今晚还会出事。
他突然很想抽烟,但手头没有烟,因为他不会抽烟,他身边的女人也不抽烟。
他听到门被打开了,他确定门之前是锁上的。他没有动,他安静的靠在床背上,神色淡然,手机就在旁边,他没有报警。
卧室的门被打开了。
诸三没有转头去看,但他能感觉到来的人不多,大概只有两三个。
一个人走到床前,轻声道:“我赶时间,我只有一个问题:人在哪。”
来的是个年轻人,说话很轻,似乎不想吵醒旁边的女人,态度也很客气,仿佛只是打了个招呼,这在诸三的意料之外。
诸三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张睡前写好的纸条,确切说是他以为会是在自己睡之前,可是他一直就没有睡着。
“四爷呢?”年轻人看完字条后问道。
诸三回道:“现在这个时候,除了贝勒,没人知道四爷在哪。”
年轻人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便走。等年轻人走到门口的时候,终于按耐不住的诸三开口问道:“只有这样?”
年轻人回头轻笑道:“我今晚得到的指示就只有这样,但前提是你足够配合。至于之前你卖给方少还有杜公子的那些消息,毕竟也没什么严重的后果,我想应该没事。”
“那个叫王玉的现在怎么样了?”
年轻人乐道:“你最好希望他别出事。再说,你可是诸半仙啊!这种事问我,恐怕是问错了人吧?我只不过是个跑腿的,能知道多少东西?”
年轻人走后,诸三察觉到自己已是汗流满面。
旁边的女人后知后觉的醒来,眯着那双动人的眸子,仰头看着身旁的胖子,神态温柔,媚态似水,然后一头钻进胖子的怀里,双腿从毯子下探出,缠住那肥硕的身躯,再次缓缓睡去。
诸三想起那许久前就得来的一个年轻人的信息。
周南,少爷真正意义上的左膀右臂。在这个年轻人的评价里只有四个字:不输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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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尘从地上爬起来,无视火辣到近乎麻掉的左脸,甚至没有拍一拍身上的尘土,赶忙捡起地上还没彻底灭掉的烟,狠狠地吸了一口,望着在黑夜里再次亮起的星星烟火,欣慰的笑了笑,然后缓缓地吐了个不算很漂亮的烟圈,沧然笑道:“对不起啊,王叔。”
一个气态不俗的中年人面无表情的坐到身旁的石凳上,寡淡的抽着烟,漠然道:“嗯。”仿佛刚才那一拳不是他砸出去的。
笑尘也坐了下来,平静道:“我没有想到他们会对王玉动手,我原以为最安全的会是王玉,所以这次的事情,完全都是我的错。如果王玉醒不过来,我是说如果的话,我会在做了该做的事情之后,跟他一起去。”
说完又笑着补充道:“玉他很喜欢跟着我的,我去陪他的话他就不会太无聊了。”
中年人撇过脑袋,盯着笑尘,显然对这种小孩子气十足的话有些不太耐烦,可当他仔细打量后却不禁皱了皱眉头。
笑尘丢掉烟头,没有踩灭,而是低头望着它慢慢的灭掉,意态萧索,“王叔,我知道您不喜欢我,玉虽然没有说过,但我知道。刘叔叔也不太喜欢我,刘心也没说过,但我还是知道。唯独不太讨厌我的大概就是斌的爸爸了,可不巧的是斌的妈妈对我印象好像又不是太好。没办法,从小到大我都不是个受长辈欢迎的孩子,一直都不是,所以关于你们不喜欢我这件事,我习惯了,也觉得挺正常的。从初中开始,学校的领导和老师就经常会给我身边的人上思想教育课,告诉他们梁笑尘如何的品行恶劣,不是好孩子,劝导他们不要跟我在一起。当然,事后他们都会屁颠屁颠跑过来告诉我。”
笑尘说着说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叹了口气,“我没见过我爸爸,或者说即便见过了也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了。从记事起到现在,我妈妈只告诉我一件事,教给我一个道理。她老人家说,我的父亲是她见过的最好的男人,所以,即便他没有尽到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也叫我不必委屈和怨恨,应该有的,她都会给我。她说天大的道理大不过人心,所以她要我记住一点,跟人相处,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尽量不要亏欠。”
“这些年来与人相处,无论男女、长幼、亲疏,只要是在我身边的人,我都坚持一个原则,那就是无论之后他们跟我的关系如何,只要当他们回忆起和我相处的日子,能说一句‘跟笑尘认识,还不算太糟’,就足够了。”
笑尘说完站起身,抬头望了眼身旁高高的病房楼,气场陡然一变,欣慰笑道:“我很感激,感激能在这座说不上多讨喜的城市遇到他们几个,让我觉得这个本来印象不太好的地方也没那么糟。子一、心、斌、玉、小双、丫头,他们都对我很好,很好很好,还有最近刚刚进了家门的小木、沈琳、栗桂美,她们也都很好,都是难得的心坎儿的姑娘。我希望他们好,也会为此做那些我应该做的事情,所以,如果有人要破坏这份美好,我第一个不会放过。”
被笑尘称呼为王叔的中年男人看着身旁这个突然意气风发到让他有些讶异的年轻人,似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理解自己的儿子了,也不再觉得儿子那些“能跟笑尘认识,少活几年算得了什么”之类的话可笑了。
“王叔,或许这话对您来说有些多余,但这栋病房我已经安排好了,不会再出什么意外差池了。我还有些事情要赶在玉醒过来之前去完成,若是玉真的醒不过来了,我就要那些人提前在黄泉路上候着,到时候我和玉过去了,再杀他们一次!”
中年男人掐掉手里的烟,抬头望向远方,嗓音温醇,“龙生龙,鼠生鼠,鸡窝里飞不出凤凰,这是我四十岁后的人生观。王玉很喜欢你,他说你不信命,他说我迂腐。可我在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比你们要更张狂,我只靠这一双手,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得到了我现在的这片天下。”
他站起身,朝病房楼走去,那里有他唯一的儿子。
“我没有你和王玉想象的那么不喜欢你,何况他的妈妈对你印象挺不错。去吧,人不张狂枉少年,等到了我这个年纪,力有余时心却不足了。若是觉得水太深了,可以随时过来找我,但前提是,玉还活着。”
笑尘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紧紧地握起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