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方译是真的离开了龙阳市。
早上,从报社出来之后,他便直接赶往了火车站。
知道回家给父母说,他们肯定不会同意,他索性先斩后奏了。
在买好票马上上省城火车的前一刻,他才把电话打到了方淮山的办公室。
“爸,我去省城一趟,你们不要担心,过两天办好事之后我便回来。”
方淮山正在看报纸,拜读他宝贝儿子新鲜出炉的文章。
其实,作为龙阳市主抓经济改革办的主任,他的态度倒是比谭庆红要淡定得多,因为在这篇文章里,他看到的不仅仅是方译的激进和初生牛犊的锐气。
他还看到了他文章里更深一层的思考,某些程度上,他甚至赞同方译的观点。
只是,这样的话他不会当着儿子的面说。
“臭小子,你去省城做什么?不许胡来。”
“爸,我坚持做我认为对的,可能现在在你看来这是一种很荒唐的行为,但是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我做这些有它的意义。”
方淮山一时语塞,知道儿子性格倔强,认定的事,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这点上,多多少少和自己有些相似,所以,两人才会针锋相对,把关系越弄越僵。
方淮山决定大胆一回。
“我知道你去省城想做这么,既然要去做,你把这个电话留下,这是爸曾经的一个老同事,你去拜访一下,或许对你有帮助。”
电话那头的方译愣了一下,原本以为父亲会劈头盖脸骂自己一顿,没想到还会主动提出帮助,这让他有种受宠若惊之感,老半天才说了一句话。
“谢谢爸,那我上火车了。”
在省城,方译去拜访了自己的大学里专门研究经济学的教授,向他请教了不少问题,还把自己的那篇一时感慨而发的文章拿给了对方看,对方看后沉默了很久。
“小方,虽然你文章里的观点是激进了一些,但是你看到了不少本质的东西,如今改革开放已经势在必行了,龙阳市的改革,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方译的眼底一下带上了光,就好像看到了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心底冒出了蠢蠢欲动。
“太好了,我就说这条路肯定行得通,他们那样的打压只会让百姓的日子过得越来越艰难,要想真正为老百姓着想,绝对不该是打压,而应该是引导。”
不过,在离开之前,老教授却不无担心,他看着满脸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年轻人,劝他。
“小方啊,你作为新闻人,有这样的觉悟是对的,但是做法上,却有失偏颇了一些,你想过没有,你的文章一发,到底会把社会舆论往什么地方导向,其实到最后谁也控制不了,凡事不可太激进,明白吗?”
方译似懂非懂,还沉浸在自己做成了一件大事的激动之中,告别教授之后,他按照父亲给的电话,联系了对方。
但出乎意料的,电话那头并不是父亲所说的所谓老同事,一听是方淮山介绍来的人,对方丝毫没有犹豫,便和方译约定好了见面地点。
两人见面的地方是一个位于郊区的棉纺厂,方译找了许久才找到地方,山路崎岖,走了很久。
原本以为这么偏僻的地方,肯定人烟稀少,谁知到了之后方译才发现,这里的机器运转得热火朝天。
这是省城第一家民营棉纺厂,今年年初才刚刚建厂,方译找的这个人,正是这里的厂长郑东海,这是他和几个朋友一起合伙收购的一家国营棉纺厂。
这样的模式,在这个年代,绝对是最为大胆的一种尝试。
而郑东海之所以和方淮山扯上交情,还是他在申办棉纺厂的时候,在工作中和方淮山有了不少交集,而方淮山一直看好他,给过不少的帮助。
方淮山能把郑东海介绍给方译,想来就是想让方译在他这里更为直观的了解当今的形势,而不仅仅限于纸上谈兵,从而发出那样激进的文章。
由此可见方淮山的用心良苦。
郑东海带着方译参观了自己的棉纺厂,一道道工序下来,最后来到了成品库,这些布料,和国营棉纺厂的比起来,质地上感觉更为细腻一些。
“郑叔叔,这些布的销量如何?能进入百货大楼出售吗?”
郑东海摇了摇头,“百货大楼直接销售的布料要求国营大厂大品牌,现在我们合作的就只有两家服装厂,给他们提供布料,做出成衣来再拿到百货大楼出售,可是这样一来,资金周转就缓慢,都快坚持不下去了。”
方译紧锁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就没想过其他的销售之法吗?”
方译想到了观涛村小渔村里的那帮村民们私底下售卖的那些商品,玲琅满目,如果让他们把厂里的布拿去推销,想来应该有很大的市场。
他一下明白了父亲为什么会让自己来郑东海的厂里了,写在报纸上的,都是理论,只有实际运作起来,才可能知道这些理论是否能成功。
“小方,不瞒你说,我私底下也联系过这些人,这件事,你父亲也知道,虽然没表示支持,却并没有反对过,但是谈何容易啊。”
说起这些,郑东海的脸上满是焦虑,方译发在龙阳市日报上的那篇文章他看过,在那篇文章里,他似乎看到了一点希望。
可这希望却又如此渺茫。
方译看到了一匹与众不同的布,摸起来和其他卡其布手感有些不一样。
“郑叔,这是什么布?”
郑东海再次叹气。
“别提了,这是我们为了盘活厂子,花了大价钱引进的新机器和技术,用亚麻桔杆生产出来的亚麻纤维布,可是几家服装厂子都不要,仓库里积压了很多,愁都愁死了。”
方译整个人也陷入了沉思,这个时候,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在龙阳市日报上发出那样激进而欠考虑的文章了。
他去了郑东海办公室,特意给方淮山打了个电话。
“爸,我想在厂子里多住几天。”
方淮山的话意味深长。
“臭小子,如果你能想到办法帮你郑叔叔的厂子度过难关,那么你这趟也就没白跑了。”
郑东海给方译在厂库房边上临时腾出来一个房间让他住了下来。
郑东海生怕出什么岔子,让厂门卫严把进出人员,尤其是厂子周围转悠的陌生人。
这天,方译跟着厂里送货的大卡车,跑了一天市场。
傍晚,回到厂子的时候,人都快累趴下了,他洗了个热水澡,坐在桌子前整理今天的资料。
突然门被一个黑影撞开,那影子尖叫着直接扑了过来。
这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听起来还莫名有些熟悉。
“救……救命,有狗。”
门口,厂里养的那条大狼狗对着屋子里狂吠,虎视眈眈。
方译看清了撞自己怀里女子梨花带雨的娇俏模样,脸上立马挂上了笑意。
他一把把她拉在了身后。
“别怕,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