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瑁是被咸宜公主和杨洄押送回宁王府的，知道事关重大，宁王夫妇都没敢露面。寿王妃被送回来后，暂入后屋，再没出来。
咸宜公主把屋子里的婢女都撵出去，又看了一眼杨洄，他知趣地起身离开了。
“阿姐！阿姐！我，我想阿娘！”李瑁这一句，勾起了咸宜公主的心酸，姐弟二人抱头痛哭。
原来他们姐弟只是觉得阿娘在，是靠山，阿娘不在，也还有父皇在，可现在才知道，原来那只是假象，除了阿娘，这世上没有真正替他们考虑的人了。
“你听阿姐说，现在只有我们自己替自己着想了，这事要从长计议。”咸宜公主擦干泪水，她的性格比李瑁要刚强得多，主意也正。
“阿姐，怎么办，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李瑁越想越气，回身砸了一个透花瓷瓶，还要再动手，被咸宜一把拉住。
“咽不下去也得咽！你还没看明白？三王是怎么死的？”
李瑁打了一个冷战，原来三王的死，对他并没有什么触动，本是政敌，又不亲厚，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现在突然有些明白了，本是同根生啊，他生在帝王之家，他跟三王是一条藤上的瓜。
“父皇对阿娘情深意重，应该不会……”李瑁试着安慰自己，可说到一半，看着咸宜的眼神，他就不自信了。
“这样，玉娘那边你不要责备她，我去套套话，如果是真的，也许还是好事。”咸宜公主说着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又对镜理了一下妆容，往后屋走去。李瑁缩进帐中，委委屈屈地哭起来。
这一天对寿王妃是翻天覆地的一天，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她最亲最爱的人，被她伤得体无完肤。在她面前高高在上的父皇，变成了一个强壮的男人夺去了她的贞洁。而所有这一切，转眼就被拆穿，在太极殿的大殿上，她尤如被扒光了衣服示众，如果她有点血性，也许应该一根白绫挂在梁上。她还在等待，是不是没有羞耻？
这个念头一经出现，就开始纠缠着她。这也许是最好的解脱办法，至少不用去面对李瑁了，这是最难的。
外面似乎有细碎的脚步声，寿王妃惊起身，慌乱间她抽出帔巾，搛紧在手中，四下张望，就是这时，咸宜公主进来的。
看到她，寿王妃的记忆复苏了，她是同谋啊，就是她带自己进的后殿，她应该什么都知道的！她怎么还敢堂而皇之的来这里！
“别闹了，坐下吧。”咸宜不卑不亢地说。寿王妃一腔怒火，没发出来，只能坐到她的身边。
“这么说吧，你虽然不是皇家血统，可嫁进皇家也有年头了，宫中的种种也见得多，我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三王的事就是例子。今天的事，就当是我为了救你和阿瑁，懂了？这事不要跟阿瑁提起。”
咸宜的一段话，说得寿王妃心惊肉跳，想问罪的念头早就飞走了，人也软了下来。
“阿姐，现在我们怎么办？”
“你就听我的安排吧，以后父皇会给你们交待的。阿瑁那里我都说好了，你们只当什么也没发生就是了。”咸宜说完，起身走了出去。
寿王妃望着她的背影，心里一阵痛楚，什么也没发生？还能回得去吗？
回不去的还有小九儿的眼睛，她失明了。李龟年不再揣度皇上的意思，寻遍长安名医，看过的人都摇头无语。
“师傅，这是命，急不来。”小九儿虽然看不见，李龟年的焦急她也能猜得到，一心想要安慰师傅。
“是啊，这事急不来。”念奴把小九儿的手拉过来，放在手心里，她要保护小九儿，再也不让她受到伤害了。
让宫中人都疑惑不解的是，太极殿风波，没有了下文。本以为皇上盛怒之后，后有旨意下来，可连宠姐的处分都没有，谁敢去触这个楣头？连韦贤妃都不敢问。可偏宠姐就不省心，从那日后，她就疯了。
一身血衣也不换，伤口也不包扎，就那样在宫里四处游荡。韦贤妃对这个毒瘤般的女人厌恶之极，她也知道，作为皇上身边懂事的妃子应该做什么，可她不是武惠妃，她下不去手。再说宫中一件事接一件事，冤冤相报，由不得人不信因果，她为了儿子也不能造业。
她还在暗自希望，某一天宠姐在湖边乱跑时失足掉进去，或是在一场雪后冻死在庭院中，哪怕是把她饿死也好。可事事不如意，宠姐活得好好的，只是疯了，有时喃喃低语，有时纵声高歌，遇到人时就会变得很凶狠，像只小兽，不许别人靠近半步，可她偏就饿不死冻不死。
“怎么办，怎么办？”韦贤妃想得头疼，再看案头，报上来的种种都堆着，她又误了大半天，这大唐的管家娘子太难当了，早知现在，何必当初要上位呢，她悔。
上元灯节是比春节还要隆重的节日，按习俗这一天皇上要亲登勤政楼，与民同乐的。最近李隆基几乎没见过笑模样，所有人都小心伺候，唯恐撞上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这天是长安的大日子，从早上就有人过来，到月上柳梢，华灯初上时，勤政楼下的巷子已经挤满了人。
李隆基带着公卿权贵登楼时，楼下传来彻耳的欢呼。他从心底吐出一口闷气，他还是这天下的君主，这样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勤政楼灯火辉煌，从下面往上看，一切都是真真切切的。李隆基扫过眼前的一切，后位是空缺的，韦氏临时报病没到，即便到了，也没打算让她坐在那个曾经有二十几年一直属于武惠妃的位置。另外几个宫妃都坐在珠帘后面，影影绰绰，只要走近，就能看到她们受惊吓的眼神，像一只只待宰的兔子。咸宜公主没有像往年挨着他撒娇，这个女儿生分了。他的身边还有谁？
恍惚中，乐工已经开始演奏，李龟年坐在显眼的位置，看得出十分卖力，却有些力不从心，他的心也不再了。
一个女伶走出来，她的声音被楼下的人声压制，几乎听不清歌词，她无力地和噪音抗衡着，最终败下阵来，下场时眼中泪光闪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