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仙仙回到宫中,一直闭门不出,她知道闯祸了,薜氏很可能已经认出她来,加上今天害太子坠马,如果两件事加到一起,受罚是免不了的。
这一夜,凌仙仙抱膝缩在榻上,不吃不喝,捱到天亮,旨意并没有来。宫女们都会看形势,知道于她不利,也不去兜搭,连吃饭都不热心伺候,反正她也吃不下。
凌仙仙的脑中一片混乱,一时想到和李瑛恩爱时的种种,一时想到他的绝情,一时又想见今天看到他的脸时的百感交集,一时又想到刚得到的圣眷就要没有了,这一夜很漫长,心都揉碎了。突然醒过味时才发现,阳光已经从窗子直照到地中间,她连早上给皇后请安的事儿都忘了。
她跳到地上,转一圈,又觉得还是不要送上的门的好,正纠结,门突然开了,李隆基一行人走了进来。
凌仙仙腿一软,直接跪到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哭,含含糊糊,自己说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李隆基先是吃了一惊,待把她的话都听明白,不由得失笑。
李隆基伸手拉起凌仙仙,揽着坐到榻上,看着她的脸,摇头叹口气,笑道:“瞧瞧你吓得这个样子,失仪是大事,可是却不是你的错。你进宫不久,这些衣服是要上面准备给你的,还有教习嬷嬷引导。她们失职了,怎么要怪到你的身上?”
凌仙仙呆呆听着,似乎懂,又似乎不懂,她抬起头,呆呆盯着李隆基问道:“皇上,那还要不要治奴家的罪?”
“朕说了,你没有罪,还治什么?”李隆基只得再重复一遍。
“皇上……”凌仙仙一口气松下来,也顾不上失态,一把拦腰死死抱住皇上,把脸埋在他的怀里抽啜起来。这才是失仪,李隆基想扒开她的手,没想到她的力气蛮大的,就像粘在了他的身上,分也分不出去。
除了武贵妃,还真没有人敢这样对皇上,而武贵妃,现在已经硬得像块石头,全身包满盔甲,不会哭了,或者说即便是哭,也不会给李隆基看。
凌仙仙不能自制的柔弱,激起了李隆基的怜惜之心。他把凌仙仙的脸捧起来,这一夜她没有睡,又一直不吃不喝,又是满脸的泪痕,看着很是憔悴,但这是个实实在在的女人,不是妃嫔,只是一个受了委屈在自家男人怀里哭泣,一个要肩膀依靠的女人。
李隆基心动了。
宠姐就没那么幸运了,她再一次跌进低谷,这次身边连麦子这样最简单的支撑都没有,她是一枚弃卒。
本来她只要跟凌仙仙换一下住处就可以,搬进小九儿的院子,可是因为李隆基最近常常往小九儿那里走动,顾大娘怕宠姐碍眼,把她放到了念奴一处。
念奴是心软的,见宠姐瘦得一把骨头,心疼得不得了,拿出体已让人做汤水给她调理。宠姐也不理会,她不像小九儿,对念奴亲不起来,甚至有些讨厌。
吃着念奴的东西,还要给念奴脸色看,念奴一起的小姐妹个个气得要命,只要念奴不在,就作践她一下。宠姐也不在乎,只是寻个机会就弄点酒来,只有醉的时候,她才能舒服一些。醉时半梦半醒,她就让自己神游去见花奴,两个人在月下打鼓,她还活着,他还活着,很好。
可是梦总要醒,小九儿也会来讨厌,这个正走在人生巅峰的小女子,还是一幅懵懂不自知的样子,比那些故意显摆的人更可恨。
小九儿的脾气不像念奴,一味好说话,早替她打抱不平了。
“姐姐,你是闲得慌吧?不要管她了!”
“你不懂,她心里苦。”有些话,宠姐不说,念奴也能感受得到。念奴那段没有见过光的心事,连小九儿都猜不到的,让她走出了情字的第一步,她已经不是那个冰晶玉洁的歌仙了,她动过凡念。可这段心事不能跟任何人讲,最好的朋友小九儿都不行,也正因为此,她知道宠姐的苦。
小九儿的脾气可不吃硬的,宠姐作得越欢,她就越看不上她,开始还是想到漠视,后来就有些口角。念奴劝不成,就让小九儿少过来些,免得生事。
不管怎么说,总归都在宜春院,难免就要碰到一处。这日岐王生日,在府上摆宴三天,宜春院的女伶被借去撑场面,连小九儿都算在里面,几乎倾巢出动。
念奴怕小九儿和宠姐起冲突,时时把小九儿带在身边,细语抚慰。宠姐并不安份,不顾教习大娘不许乱走的嘱咐,没一刻闲着。
马上到念奴出去唱曲了,她整理一下衣裙就随着乐工走出去。小九儿走近纱幕向外看。其实长安的贵族就那些人,不过是多几个少几个罢了,大多数面孔是熟悉的。只是没有那人,小九儿心里说不出的失落。
“韦郎这几日在办订婚宴,怎么会来?”不知何时宠姐凑过来,似笑非笑地说。小九儿懒得看她的嘴脸,扭身往后去。
“你呀,有什么张狂的,就是进了前头人又怎么样?你是要皇上的宠幸呢,还是要皇后的宝座呢?你心底的那个人都要被人抢走了,得到多少又有什么用?”宠姐不依不饶,逼仄过去,把小九儿堵到角落,倾着身体,在她的耳边轻语,呵气如兰,却字字椎心。
在外人的眼中,这只是一对好闺蜜,在说着心腹话罢了。
宠姐说完就走了,小九儿已经泪若倾盆。相思这东西,不能引,本是满盈至棋鼓相当,一旦缺口,势必决堤。
“小九儿娘子,到你上场了。”教习娘子远远提示。
“我嗓子不舒服,不能唱了。”小九儿整个人隐在黑暗处,看不真切,声音是哑哑的,任谁听着都知道不妥。那边已经在催人上场,教习娘子只能临时抱佛脚,把刚下场的念奴又给推了上去。
小九儿没有从黑暗处走出来,就是从那时起,再没人见过她。
念奴惦记小九儿,连唱三首下来,急忙到处寻找,这一找,可真慌了神儿,小九儿不见了。她不敢声张,只当小九儿淘气,溜到院子里玩,也顾不得礼仪,找个空儿就钻了出去。
歧王府宅邸很大,人又很杂,念奴不熟悉路径,直找到天亮,两条腿都跟灌铅似的抬不起来了,也没把小九儿找回来。这时她的心里已经隐隐不安,只怕小九儿不是贪玩,有别的隐情。再看宠姐,一张脸似笑非笑,别有深意。
念奴心里没底儿,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忍着不去问宠姐,只盼着快些回宜春院,找李龟年想办法。<>